「什麼?」
石軒悚然而驚,「刷」地一下望向了臉色依舊平靜的凌風。
「我知道。」
凌風微微一笑,道:「九公你的意思是?」
「你確定不需要老夫先幫你診治?」烈九公眉頭緊皺,似有什麼難以決斷。
凌風搖了搖頭,道:「謝九公關係,晚輩的情況自己清楚。就是要治療,也不是一日兩日,甚至不是一月兩月的事情,九公還是先救治家兄吧。」
石軒聽到這裡,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插口道:「風兒,你是怎麼回事?」
「九公……」
「哎~」烈九公神色沉重,看向凌風的目光帶著異色,「精氣神枯竭,氣血匱乏,內息紊亂,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支撐到現在還能一路鏖戰過來的?」
「要是按老夫看來,被抱著進來的應當是你才是。」
石軒的身子一晃,他也是武道高手,對醫術也多少有些涉獵,自然知道烈九公所說的這些,對一個正在飛速上升期間的武者來說,是多嚴重的事情。
凌風衝著石軒歉然一笑,淡淡地道:「放心吧,九公請安心為家兄施救,我不會倒。」
話音落下,凌風原本還有些搖晃的身子,驀然變得穩穩當當,眼中精光四射,
顯露出極度健旺的精神。
在他的頭頂上,隱隱的空氣波動,一身精氣破體而出,直衝霄漢,如狼煙巨柱一般。
「這……」
感受到凌風言語間的堅定執著,烈九公搖了搖頭,歎息出聲:「果然有大作為者,亦有大執著,老夫也就不再言了。」
話說完,他轉身踏入了石屋當中。
石屋外,只剩下石軒和凌風兩人。
「風兒……」
石軒踟躕良久,不知道要如何相勸,聽到他此前的話,感受到他此刻的執著與堅定,石軒感覺語言在這個時候是如此的蒼白與無力。
「師父,你放心吧!」
凌風笑容如故,道:「我的情況我自己知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我不會倒的。」
說這句話時候,凌風的語氣平淡依舊,可落在石軒的耳中,卻猶如在每一次危急存亡之時,凌風以堅定的神情道出「相信我」一般,令人無法質疑。
「罷了。」
石軒終於沒有再說出什麼來,只是拍了拍凌風的肩膀,道:「風兒,你記住,無論如何,還有師父在這裡。」
「嗯!」
凌風重重地點頭,對此,他深信不疑。
前世少年時候,凌風重傷在身,百無一用,石軒又何曾放棄過他?當年那一幕幕,即便是到了幾十年後,依然是凌風心底深處封存的最溫暖記憶。
若有所感,師徒兩人相視一笑,一起靜靜地守在了石屋之外。
……
?
時間,藏身在風裡面,躲在了雲裡頭,於石屋前兩個人的安靜等候中,悄無聲息地逃離。
轉眼,就是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中,烈九公頻繁地進出石屋,時間長短不一,石屋中散發出來到的藥香有時候甚至一日數十變化,然而不管如何,烈九公在凌風和石軒飽含期待的目光中走出石屋,
臉上的神色卻是一次比一次沉重。
到得最後一天,烈九公每次從石屋中走出來,口中都在喃喃自語,如同看不到凌風和石軒存在一般,在石屋繞著圈子。
好半天,才又如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額頭,急匆匆地又走進了石屋當中。
在這整個過程中,凌風固然是心急如焚,卻不敢問上一句,生怕打斷了烈九公的思路,耽擱了牛大力的治療。
同樣是在第三天,石屋外等候的人中,又多了青鸞一個。
她身上的傷勢要輕上不少,等她從石屋中走出來的時候,曝露於外的那一部分臉色已然顯得紅潤了起來,氣息也重新平穩,除了三兩月不好動手外,儼然是康復如初了。
青鸞臉上沒有半點痊癒的欣喜,甚至在走出石屋的時候,看上去潸然欲泣,兩眼紅腫如櫻桃。
看到烈九公和青鸞的表現,凌風就覺得烏雲罩頂般的壓抑,連心跳都顯得沉悶了。
他靜靜地站在石屋前,在這三日中,除了烈九公和青鸞出入石屋時候外,整個人都如雕塑一般,無論月生日落,紋絲不動。
凌風這是在等待,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他都要第一時間,真真切切地知道。
三天後的黃昏時分,「嗚嗚嗚」的哭泣聲音,從紫巖城中各處響起,內城尤響,震於天際。
凌風為這哭聲一衝,好像雕塑復活了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望去。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武院後山高處,眺望之下,整個紫巖城盡收眼底。
但見得,滿城素縞,招魂幡搖動九天。
耳聽得,呼兒喚夫,哭聲直上干雲霄。
遠眺得,白幡引路,靈車欲下天先雨。
……
靡靡細雨,淒風中揚揚灑灑而下,撲在臉上,絲絲涼意,直入肺腑。
「是他們回來了。」
那些靈車剛剛要進入紫巖城,凌風遠眺之下,自然看不真切,但從時間上來看,從滿城素縞判斷,不用說自是曹玉書所帶領的車隊了。
葬身在莽蒼山上的紫巖城武者們,終於回家了。
「你想去,就去吧。」
凌風的身後,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可是,九公……」
凌風回望過去,正看到烈九公也是一臉戚色地看著這一幕。此老被人稱之為見死不救,然而他對武院的熱愛與歸屬感,卻是無可置疑的。
「你放心,老夫在此。」
烈九公自然知道凌風在擔心什麼,傲然道:「去吧,十二個時辰內,不出變故,未知結果。」
「不出變故……未知結果……」
凌風將這八個字在心裡咀嚼了一番,明白了烈九公的意思。
在後面的十二個時辰裡面,烈九公保證不會出現什麼變故,導致牛大力出問題;同時,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也無法得知最後的結果。
凌風在與不在,都沒有區別。
「好,那就拜託九公了。」
既然如此,凌風乾脆利落地說道,話音落下,舉步向著紫巖城中走去。
他,這是要送那些故人最後一程。
在凌風走後,石屋外烈九公看著滿城素縞,歎息道:「我武院屹立於迷神天之巔多年,這樣的情況,我也見過太多次,太多次了……」
「石老弟啊,你收了一個好弟子,我們武院的未來,就要靠他們了。」
在他的身旁,石軒點了點頭,但論對武院的歸屬於他卻是遠不如烈九公的,石軒這時候所想的,無非是想要自家的弟子安好罷了。
且不說石軒與烈九公的對話,凌風一路出武院,穿內城,過外城,一直走到了紫巖城的城門外。
一路上,但見家家戶戶,多有樹著白幡於門外,燃紙錢於路旁,一路呼喊著丈夫、兒子、兄弟名號的。
凌風自小在這裡長大,自然知道此地風俗,他們這麼做,是為招引死者的魂,讓他們能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
品味著這再普通不過的兩個字,凌風的心中忽然一片冰涼。
出時慷慨激昂,歸日白布覆體,親人們又當是如何的悲哀呢?這樣的一幕幕,在過去的數百年,上千年,乃至萬年,在迷神天人族與各大外族爭奪生存空間的日子裡,想必發生過一次又一次……
凌風走在路上,心神拔出,似能感覺到當日在紫氣天羅中修煉皇極驚世經.人皇篇時候,感受到屬於遠古的哭聲,與眼前情形交融在一起。
前方,是人族武者踏上征途;後方,是老幼婦孺,哭靈引魂……
不知不覺中,凌風已經走到了紫巖城門外,兩側素縞麻衣人群哭喊不止,中間白綾黑車,緩緩而入。
靈車,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