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嗚嗚嗚嗚~~」
「嗯?怎麼會有哭聲?」
凌風駐足,皺著眉頭循聲望去,結果被人群層層疊疊阻攔,看不真切。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不準備去看那熱鬧,就要排開眾人回往武院的時候,前方幾個隊伍並排而行,向著城門外走來,把凌風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的。
那幾個隊伍無比披麻戴孝,一片素白,哀樂聲聲,伴著哭泣哽咽之聲,遠遠而來。
紫巖城中,每日裡都有武者的噩耗傳來,時不時就有武者的屍體幸運地被尋到、運回,然而卻少有人會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來,連道路一併封堵。
這般犯眾怒的行為,即便是單獨一兩個世家也不敢做,唯獨眼前這個情況例外。
金家、郭家、薛家、童家、謝家!
紫巖城中幾大世家,幾乎傾巢而出,而且帶頭之人分別是各家家主,如金家的金承和他妻子金張氏。
這些人,代表著的就是紫巖城中世家武者力量的巔峰,又是為了自家的大喪事,自然有了興師動眾的資格。
沿路的武者看到這種情況,自覺自動地避讓到了一旁,不想去觸那個霉頭。
凌風雜在其中,又不急著離去了,冷眼旁觀這一幕。
到了這個時候,他隱約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果不其然,只是等了片刻功夫,一大隊由各大世家武者組成的扶靈隊伍,就從遠處走向了紫巖城。
隊伍中,有七個漆黑的大棺材,被一眾武者抬著,一步步走入了城門。
「兒啊~~
兒啊~~」
忽然,金家一方一個哭天搶地地聲音傳來,接著金張氏不顧金承的拉扯,一邊咒罵著自家丈夫無用,一邊哭喊著撲向了那幾個棺材。
七個漆黑大棺材乍看起來一般無二,金張氏連問都不問一句,便一具具掀開看了一眼,見得不是又去掀第二具……
金張氏這般瘋狂模樣,要是換在平時,其他世家家主們可不會顧忌他們金家的面子,早就翻臉了。
怎麼?就你們金家死的兒子是人,我們其他幾家死的人就是草?死都死了還被這樣作踐?
可是在今時今日,無論是郭家還是薛家,或者是實力稍遜他們一籌的童家、謝家,都默默地看著,沒有一人說得一言。
導致這一切的,彷彿是山中猛虎般,震懾得所有人都不敢言的,是在隊伍身後,一個一襲藍色緊身武服,身背大弓的中年人。
——四太保,追風!
凌風的目光,也瞬間掃過了此人,不曾在他的身上定格太久,生怕為其先天強者的靈覺所感應到,但還是在一掃之間,徹徹底底地將他看了個清楚。
追風其人,看上去約莫是四十許人,身形是修長而矯健?矯健,身具異象,一雙手垂下來直接過了膝蓋。
這些大致上的相貌特徵,當日隔著樹叢凌風也曾注意到過,唯一沒有看清楚的是追風的相貌。
這時候距離一近,讓凌風看了一個真切,忽然他心中就是一動。
「好……好眼熟。」
追風的相貌,給了凌風一種眼熟無比,好像在哪裡看過的感覺。
凌風可以很肯定的說,前世他並沒有見過這個四太保,故而這種感覺絕對不是前世帶來的。
「那是因為什麼呢?」
凌風正想著呢,眼角餘光掃過,不期然而然地發現了一件事情。
郭家等等世家子弟,在偷眼望向追風的時候,臉上露出的古怪神色,與凌風他自己的感覺一般無二。
「咦?」
「難道說……」
凌風反應過來了,那些世家武者與他一樣都產生了似曾相識的感覺,那麼就只可能是因為一個人——金天養。
追風與金天養相貌極其的相似,都是薄薄的嘴唇常年抿著,纖細的眼睛就好像一條縫,不同的追風顯得更加滄桑與成熟一些。
想來,金天養若是不死,活到與追風一般歲數,應當也是這麼一番模樣。
外甥像舅舅,其實不是說不過去,但是像到了這個地步,不由得就讓人有點嘀咕了。
追風就是追風,哪怕不知道多少怪異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依然是一副冷酷模樣,臉上表情如花崗岩似的全無變化。
一直到金張氏推開了一具黑色棺木,終於找到了她的孩子,大哭出聲的時候,方才將他驚醒了過來。
「我的兒啊,你怎麼死的這麼慘啊!~」
『你不是說要成為你舅舅那樣的大高手,然後回來孝敬娘的嗎?娘不要你出息了,娘不要你也成為先天強者了,娘只要你活過來就好,你倒是起來啊~」
金張氏大哭著,整個人都要撲向了棺材內。
凌風遠遠看著這一幕,心中惻然,繼而又自嘲地笑了笑。殺了人家的孩兒,再來惻隱,又有何用?再說他也從來不覺得他做錯。
只是覺得吧,無論是惡人還是善人,不管是友人還是敵人,他們都有著父母,有著他們的執著,他們的夢想……只是當兩者衝突的時候,便不得不有一方倒下。
此事無關善惡,不涉敵我。
凌風的目光,漸漸清冷了下來,眼看著追風上前安慰,眼看金張氏撲到她兄弟的懷中痛哭;耳聽著金張氏一邊哭一邊對著追風數落她的丈夫,耳聽著所有人竊竊私語,對著金承指指點點。
金承,堂堂金家一家之主,
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受此屈辱,他的臉色先是脹紅,
再是慘白,最後狀若瘋狂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死得好啊,死得好!」
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是痛哭中的金張氏,一直安慰著自家姐姐的追風,還是那些竊竊私語的武者,齊齊聚焦到了金承的身上。
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浮現出了一個同樣的想法:「他瘋了嗎?」
喪子之痛,絕後之悲,金承受不了此打擊,直接瘋狂了也不足為奇。
「老傢伙你說什麼?!」
金張氏張牙舞爪,若不是追風拉著,她就要像此前二十多年一樣,稍有不順就撲上去給金承來個滿臉花。
這樣的事情,她做過了無數次,金承從來不敢還手,甚至不敢正眼看她,然而這一次卻是不同了,金承大違常態地怒視了回來,反而讓金張氏愣了一下,都忘記了掙扎。
「你叫什麼叫?」
金承厲喝出聲:「顯兒死了,我金承就絕後了,我金家主家這一系就絕後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要不是為了給顯兒報仇,老子早就打死你了。」
「嗯?怎麼回事?」
不少人包括凌風在內,都在心中生出了疑問。
金顯是金承的私生子,這件事情在金顯死後便傳了出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
但是金顯怎麼說都只是一個私生子而已,死一個私生子就說絕後,金承將金天養這個金家嫡長子放在了何處?
與其他人的疑惑與沒反應過來不同,金張氏的臉色刷地煞白,嘴唇顫抖著,手指著金承說不出話來。
金承顯然是豁出去了,不管金張氏的表情,對追風猛地投過來的冰冷眼神更是不屑一顧,大聲道:「我忍你很久了,現在可好,我金承絕後了,你這個惡婆娘跟你親兄弟生的孽種也死了,死得好!」
「我金承絕後,追風你就是先天強者,你還不是跟我一樣,一樣是斷子絕孫的命。」
「哈哈哈哈~~
老天有眼啊~」
金承大笑著,狂笑著,紫巖城城門一帶,在這個時候徹底地安靜了下來,只有金承一個人的聲音在迴盪。
「啊~」
金張氏被金承在眾目睽睽之下點破陰私,直接怪叫一聲,暈了過去。這種情況下,她也不能不暈。
在這個所有人都被金承震得不輕的時候,追風一把借助他姐姐以及他孩子的親娘,隨後屈指一彈,從袖中彈出了一支小箭。
「嗖」
一聲撕裂了空氣的淒厲怪聲傳出,小箭洞穿了數十丈距離,在金承的胸口開了一個豁然大洞。
金承至死,仍然是在大笑著。
他被壓了一輩子,現在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看到導致了他一輩子悲劇的追風跟他一樣斷子絕孫,竟是分外的快意,死亦不懼。
「噗通」一聲,金承栽倒進了金天養的棺材裡面,帶動了棺材蓋子,嘎吱一聲合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鬧劇,所有人的腦子裡幾乎都要打結了,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呆呆地看著追風,連遍及全城的哀樂,都不知道何時悄然停止了。
面對這種情況,追風只是以冰冷的目光橫掃而過,看得所有人低頭,沒有人敢與他對視,這才施施然說道:「這人已經瘋了。」
「是啊是啊,瘋了瘋了。」
郭家家主等世家家主,無不連連小雞啄米似地點著頭,順著追風的話往下說。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是保持著幾分理智,愣是沒敢說金承的瘋狂是因為喪子之痛之類的話,生怕觸及了追風的逆鱗,也給他們來上一下。
紫巖城畢竟是小地方,明面上的先天強者只有武院院主一人而已,追風在此的威懾簡直堪稱恐怖,哪裡有人敢忤逆得罪?生怕一不留神,就落到了金承一般的下場。
金承好歹臨死前還快意了一番,他們要是死了找誰喊冤去?
整個扶靈隊伍,便在這一片詭異的氣氛中穿過大街小巷,送入了各大世家中。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追風對金天養如此好法,原來根子是在這裡。」
長久的疑惑隨著那一出鬧劇而解開,凌風就這麼站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隊伍離去。
最後,他深深地望了追風的背影一眼,旋即轉入了一條小巷子中。
他不知道的是,他那最後一眼到底洩露了一縷精神,立刻為追風所捕捉到,只見得他驀然回過頭來,望向凌風原本所處的地方。
此時凌風早就轉入了小巷子中,原本他所站立的位置上只有幾個庸庸碌碌尋常人,在追風的目光壓力下幾乎尿了褲子。
追風皺了皺眉頭,也只得暫時放下了。
片刻之後,當那些扶靈的隊伍各自回歸各大世家的時候,凌風也踏入了武院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