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血色的。
地,是赤紅的。
樹,是倒伏的。
石,是風化的……
天降血雨,瓢潑三載,逾千日,生靈幾乎為之絕跡,偌大天地,一派末世景象,而這血雨,猶自沒有停止的意思。
血雨,愈發的大了。
曠野中,一株乾枯得沒有一片葉子的老樹,頑強地立著,其上樹皮早就被剝了個精光,露出血紅色的樹身,好像整棵樹都已經被鮮血浸得透了一般。
在枯木下,有兩個生靈,苟延殘喘。
一隻是看不出模樣的小獸,不過一兩歲的小兒大小,四肢著地,吃力地向前爬著。
無獨有偶,同樣在枯木下,另外一個生命,也與小獸做著一般無二的動作。
那,是一個人!
說是「他」是人,還有點勉強,皮包骨頭瘦弱,若不是四肢還在動彈,眼中仍然有光,與那曠野中常見的餓殍,又有什麼區別。
甚至,分辨不出男女來!
一人一獸,就這麼相對而前,壓搾出身體中殘存的最後一縷氣力,就為了爬在一起。
這一幕要是換在三年前,那個血雨驟降的日子之前,或許落在才子佳人的眼中,便能衍生出無數催人淚下的故事。
可惜在此時,此刻,在這個末世之下,這兩個曠野中殘存的生靈,這麼拚命爬向對方,只能是一個目的!
——吃!
小獸也罷,人也好,他們眼中的綠光,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
近了,又近了。
小獸拚命地躍起,平時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在此刻卻如龜爬。
那個餓殍般的人只是緩慢僵硬地移動了一下脖子,竟是躲開了要害部位,小獸鋒利的牙齒沒能咬中他的脖子,反而掛到了他的肩膀上,再無力拔出。
「他」吃力地伸出雙手,掐住了小獸的脖子,足足用了一刻鐘的功夫,
才用微薄的氣力,讓小獸停止了掙扎。
「終於……」
「不用做餓死鬼了!」
「他」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吃力地舉起小獸沒有三兩肉的身體,向著嘴邊送過去。
這麼少的肉,又能讓「他」撐幾天?早晚逃不過那一日。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滿足了。
在這血雨之下,「他」再也支撐不過哪怕一天,這隻小獸,已經足夠「他」不會餓著肚子,走到生命的最後時刻。
或許,在三年前之前,「他」是萬眾矚目的大俠,是強大的武者,有溫暖的家庭,有環繞膝下的子女,有萬頃良田,有金銀滿窖糧滿倉……
那些都已過去,今時今日,「他」只為著能不做餓死鬼,而滿足。
眼看著,小獸瘦弱乾癟的軀體,就要送到「他」的嘴巴時,「轟」的一聲,一塊巨石從遠方飛來,砸落在他的面前。
巨石並沒有能直接砸中他的身體,可濺起的碎石,卻依然擊中了他的腦袋。
「不……」
「他」明明覺得自己在不甘地大吼著,可若有人在「他」的面前,就會看到,「他」不過是如離開了水面的魚兒一般,吃力地張大著嘴巴,卻不能發出哪怕一丁點兒的聲音。
最後的氣力,讓「他」回望飛石來的方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人,讓「他」最後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頭剛剛扭過去,但見天邊一片殷紅,如新鮮撕裂的傷口,正在噴薄出血液來。
——殘陽,如血!
隱隱約約地,呼喝拚殺之聲傳了過來!
「真,美啊~」
「他」奇跡般地發出了聲音,讚歎了一聲,脖子一歪,斷了氣。
致死,「他」猶自不曾放開過手中的小獸,一人一獸,死在了一起。
他們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如這方世界本身,可在這方天地下,甚至就在不遠的地方,還有人,在為這世界,為人族的生存,做著最後的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