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宛若九天玄女霓裳舞衣上的輕紗,朦朧薄輕,透過正殿頂上打開的天窗照射進來。純白色的光芒落在文景月白錦袍之上,彷彿雲霧繚繞的遠山孤巒,格外寂寞冷然。
有那麼一瞬,花清茉心中有些同情文景,但終究此種心情還是消失殆盡。
的確,他只有尋常人半數之半的光陰,沒有足夠的一生去愛恨情仇。但是,這半數之半的歲月中,他為了自己玩樂,將太多的人牽扯到了他的棋局之中。或許,花清茉之前,完全不在文景的算計之中,但是自己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局面,所以文景才會說,她們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的一生短暫不假,但是卻將太多人帶入了他設定的軌跡之中。如今,白紫簫,楚玄瀟,自己還有其他人,怕是已經無力走出他的局。而且就算在他逝世之後,這個局依舊會延綿下去。
「若你能夠愛起就好了,至少你不會將時間算計到別的上面。」花清茉嗤然一笑,面容彷彿一抹白雪中獨自綻放的櫻色一般,淡雅清美,卻又冷涼至極。「文景,你的一時興趣,當真是厲害,害了我們太多的人。」
「是嗎?文景倒是覺得有趣的很。看著你們一個一個如文景所料一般成就自己,登上高位,這樣的風景是文景短暫一生中最喜歡的場面。」文景說完,便將蕭瀟還給了花清茉,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修長玉立,彷彿一顆挺拔的紫竹。那般的剛毅不折,卻又彷彿可以輕易消散。
花清茉想,他做著一切終究還是因為太寂寞了。
貓兒臨盆之後,睡了大概一日才醒過來,花清茉將孩子的名字說於她聽,也告訴了她那一蕭姓的意義。貓兒並未反對,只是說了一句,任憑少主做主。就這樣貓兒女兒的名字定了下來,名諱蕭瀟,乳名曉曉。
在貓兒誕下蕭瀟後的第二日,便是夜宸雪壽誕。上一年花清茉在外,並未有機會參加,今年回來了,按理還是得去宮中一番應酬。回憶起第一次參加夜宸雪壽宴時的場景,花清茉能夠感覺到的便是物是人非。
當初為難自己的司徒朔夜早就已經不在,而如今這世間能夠為難自己的人怕是已經屈指可數。
和白紫簫分開之後,花清茉便帶著青狐以及相思去往鳳棲宮。雖說撐傘遮陽,但是六月的炎日還是能夠透過傘的遮蔽,讓人覺得悶熱非常。
到鳳棲宮時,時辰尚早。正對著鳳棲宮正殿大門的鳳座之上,凌晏華淺笑妍妍的坐在上面。
她身著一襲深紫色金線繡雲紋蜀紗鳳袍,梳著凌雲髻,髮髻上帶著一朵赤金雕刻的鳳凰髮飾,雍華高貴。鳳凰的口中銜著一串流蘇,最下面追著一塊水滴形狀的紅寶石,艷麗如血的顏色襯得夜宸雪肌膚如玉,白皙動人。
左右兩邊放置的明紫檀夔龍紋玫瑰椅上已經坐了不少人,有她的熟人。比如花染歌,比如花姒錦,比如司徒靜怡,比如楚鳶華,百里樓萱,當然也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如凌晏華,如玉文嫣。
凌晏華的事情花清茉也聽說了,她懷孕五個月後不小心流產,宮裡人說她打擊太大,所以神志不清,但這不過是司徒宣的借口,以此剷除舒郡王在後宮中的勢力。而凌晏華便成了犧牲品,死於其下。
至於玉文嫣,司徒宣終究看在德親王府的面上,饒了她,但卻未放過她的孩子。畢竟這是她與司徒映的孩子,不得留在這世上。而她被剝奪了妃位,一生居於永巷。
宮中的妃嬪,一向是死了一批,來了新的一批。雖說上次選妃,花清茉也參加了,但是這宮中妃嬪的面孔,她依舊陌生的很。
走到凌晏華面前,花清茉行禮,聲音溫和涼淡,與一年前似有相同,又似乎很是不同。
「清茉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蕭王妃免禮,賜座!」夜宸雪聽到花清茉的聲音,唇角不禁揚起,笑容沉靜寧和。她看著眼前許久未見的人,開口說道:「許久不見蕭王妃,蕭王妃倒真是越發的標緻出眾了。」
只見花清茉穿著一件丁香色深紫鑲邊梨花滿地上衣,袖口做的極大,纖細白玉的手臂時而露出,時而隱於其中。下身是一件白色繡垂絲海棠長裙,曳地半米,一片海棠鋪成的裙尾隨著花清茉的走動而動,彷彿海棠花不斷飄灑一般,淡雅出眾,清馨動人。
「皇后娘娘謬讚,比起娘娘的天鳳之姿,清茉差之甚遠。」花清茉溫淡至極的回了一句,隨後坐到了右邊最前面的位置之上。她的對面是花姒錦,旁邊是花染歌,加上她共三人。這寧郡王府的女兒竟然都榮登高位,其他人見著自是不喜。
「雖說德親王妃嫁於德親王爺有些時候了,不過在今日之前很少見德親王妃露面,今日見著王妃總覺得面生的很,不像西王府以及蕭王妃那般出眾奪目。」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話語之中略顯不悅以及挑釁。
花清茉望了過去,說話的人她倒也認識,便是與她有過交集的夜宸梅,夜宸雪的妹妹,夜相國的四女。她眼中帶刺的原因,十分明顯,不過是因為花染歌出生丫鬟之女,卻成高高在上的德親王妃,而看她的裝扮似乎還未出閣。相比一番,心中不適,也屬常事。
此時,花清茉不禁望向花染歌,她身穿淡藍色繡白玉蘭上衣,白藍相交彷彿藍天白雲一般舒適,下身穿著一件月白色長裙,並未繡有繁複的花紋,只有幾隻蝴蝶隱隱而現,彷彿圍繞她舞動,格外空靈優美。雲鬢之上別著一隻和田紅玉牡丹雕花琉璃步搖,高貴雅致,不同凡俗。
夜宸梅的聲音落下之後,正殿中的其他人也都竊竊私語起來,其中有甚者還說出了花染歌的身世。不過大約是顧忌著夜宸雪在此,話語倒也不算太過難聽。
「四姐,你既嫁於王爺,必然是要面對這些,如何讓這些人開不了口才是你目前該做的事。」花清茉見花染歌面色微白,便知她守這些人話語的影響,不覺開口提醒。
聽到這話,花染歌不禁轉頭望向花清茉。視線中少女的容顏一如往昔,秀雅精緻,氣質淡然,但是想起那夜的場景,花染歌只覺得眼前的少女,與自己終是不同。
一人是雛鳳,一人是畫眉。雛鳳騰飛九天,畫眉鎖於牢籠。不過,這牢籠是她自己所選,她自己必須護衛。
「四小姐此話說的極對,染歌的確不像七妹八妹那般出眾,出生也比不上兩位妹妹,不過染歌如今已是很好,能夠得王爺傾心相伴,其他的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花染歌溫和的回答,笑容浮於面容之上。儘是溫婉,儘是嫻靜。
此話一出,夜宸梅立刻被噎住了話,無言以對。縱使人家出生再差,但是德親王就只要她,她再不悅,又有何用?再說下去,倒是越發顯得自己心胸狹隘。
見夜宸梅沒有再說話,夜宸雪淡淡瞟了他一眼,隨後優雅的一笑,道:「聽說小郡主生的極為討人喜歡,德親王妃今日怎麼不將小郡主帶來?」
「回稟皇后娘娘,父王和母妃寵愛蘊清,怕太陽毒辣傷著她,便不許染歌和元澈帶她進宮。」花染歌面向夜宸雪,不慌不急的開口,冷靜沉著。
見著她這般,花清茉不禁想到當初,真可謂是雲泥之別。
不過,人重要長大,總要改變。只是有些變得更好了,有些人變得更差了而已。
「是啊,小郡主剛剛滿月,的確不宜出來。」夜宸雪聽到花染歌的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眉眼之間似有一絲的不悅,但極少有人能夠看出。
隨後,她的目光再次轉向花清茉,微微一笑,如牡丹花開,雍容高貴。
「本宮去年元池的時候,蕭王妃已經懷有身孕,不知道誕下的是千金還是公子?名諱是何?」
夜宸雪的問題一出,鳳棲宮中傳來一陣騷動。若不是皇后娘娘提及,她們都要忘了。九千歲白紫簫娶花清茉,而花清茉卻懷有身孕。
世人皆知白紫簫是宦官,所以對於花清茉的身孕,自然是好奇至極。不過他們更好奇的是,九千歲為何會這般容忍花清茉?
「回稟皇后娘娘,清茉和四姐一樣,產下一女,喚作雲舒。」花清茉對於鳳棲宮中的議論仿若無聞,只是很平靜的回答夜宸雪。
「雲舒?這名諱是不是太過平淡了?」夜宸雪面露疑惑。
此時,花清茉並未立即回答,而是端起一邊放著的白瓷描金牡丹花開茶碗,淡淡的飲了一口後,才出聲。「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任天際雲卷雲舒。這名諱是平淡了些,但寓意好便就好了。」
「如此聽來,的確不錯。」夜宸雪看似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看向花姒錦,出聲道:「西王妃眼下這都四個月了,不知道可給孩子取好名諱呢?」
「回稟皇后娘娘,王爺說若是世子便喚作司徒曦,晨曦的曦,若是郡主也喚作司徒惜,憐惜的惜,音同義不同。」花姒錦開口,聲音猶如出谷黃鸝一般清靈悅耳。她抬手附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唇角的笑容絕美而又滿足。
能夠為他誕下孩子,是她此生最開心愉快的事情。
望著花姒錦這般幸福的模樣,花清茉的雙眸之中浮現出一絲說不出來的薄淡笑意。可惜了司徒恆為這想好了名諱,不過這名字怕是要浪費了。
無論是司徒惜,還是司徒曦,最後都會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