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聲音剛落,鈺陽整個人猶如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呆滯在原地。他的眸中剎那間彷彿成了無,什麼都消失了,不見了。
布幕後眾人,聽此言語,見此場景,心中更是疑惑加重,不解非常。他們實在不懂,眼前之景到底是有何意義?他們更不懂,花清茉讓人扮作花旻止,然後假傳自己的死訊,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清茉,你夠狠。」楚彥謙向前一步,靠近花清茉,聲音雖然依舊逍遙如風,卻彷彿束縛上了無形的鐵鏈,深重起來。
他本來是抱著看戲的念頭,對今夜興趣十足,但是此刻他心中已如大漠狂沙飛捲天際,碧海浪潮驚天而起,混亂的緊。
有閒情逸致的觀賞,那是叫看戲,但是被戲中人牽著鼻子走,那可就不是看戲,而是入戲。
他雖然也是迷迷糊糊,不明前因後果,但終究明白了一些。
今夜,除了花清茉和白紫簫,其他的人都是戲中人。只不過自以為看戲,但終究還是被花清茉算到了戲中。
楚彥謙這般的誇獎讓花清茉不禁笑了起來,她從白紫簫的肩膀上抬起頭,目光轉向於他。暗淡的光芒下,花清茉的肌膚一如的晶瑩透徹,彷彿水晶濯濯,彷彿白玉澤澤,彷彿浮光瀲瀲。
「清茉多謝楚世子誇獎。「花清茉聲音冷淡,卻又溫如最初。之後,她沒有再看楚彥謙,而是專心致志的看著靈堂中央,欣賞鈺陽的表演。
只見他清秀的臉龐上滿是失魂落魄,眼眸由剛才的空無變成了一種另一種極致。突然,他的手用力,狠狠的握緊相思的胳膊,目光猶如焦灼的日光一般緊緊的盯著她,雙唇劇烈顫抖,聲音從齒間斷斷續續的擠出:「你……你說什麼……你說……你說茉兒……茉兒她……她怎麼了?」
相思被鈺陽的神情震撼住,若不是她事先知曉眼前的人是鈺陽,而今她當真會以為這是花旻止。不過彈指之間,相思恢復心思,她咬住唇,沉痛的開口:「王長子,夫人……夫人她已經去了……」
霎時,鈺陽整個人彷彿失去了大樹支撐的常青籐一般,坐到了地上,整個人當真像是失了魂魄一般,落寞到了極點。他雙手抱緊自己的頭,隨後猛然的出聲,聲音中有著心碎撕裂的疼痛:「啊……啊……」
此時,一陣冷風不知從何而起,將靈塘上漂浮的喪幡吹得飛舞起來。其中一塊喪幡隨風飄了起來,在靈堂的上空漂浮而動,最終落在了那兩副黑漆棺材之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鈺陽的聲音猶如在遠山之上想起的晨鐘一般,慢慢的凋落。他坐在地上,不再言語,只是那般靜靜的,沉重的,孤涼的坐著。
寧郡王看著他這般,雙眸之中快速的劃過一絲的愧疚,同時伴隨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後悔。他想要以自己女兒弒父殺母的罪行來激勵自己的長子,想要他將這一切的怨恨轉移到白紫簫那個閹狗的身上,以此來促進他登更高位,奪更多權。
所有的一切,他全部都算計好了。然則,他始終沒有算到,花清茉會中毒而死。明明,明明事先他已經讓她喝了解藥。
為何,為何還會如此?
寧郡王沉默之際,鈺陽突然站了起來,隨後走到老郡王妃和楚悠然的棺材前跪了下來。「祖母,母妃,你們聽到了嗎?殺害你們的兇手已經得到報應,你們很快便可以見到她了。」
聽到這番話語,寧郡王不禁握拳看向他,目光之中浮現出無法訴說的掙扎。隨後,他看向跪在地上,很是失魂落魄的相思以及華絮,出聲道:「此事,本郡王和王長子以及知曉了,你們快些回去,北院那邊應該有不少事需要做。還有,得派人去九千歲府通知一下。」
「是,奴婢遵命。」相思和華絮低聲應道,行了一禮後退下。
待兩人腳步聲遠離之後,寧郡王看向鈺陽孤單寂寥的背影,聲音放的很是輕柔:「旻兒,事已至此,你不要太過難受,茉兒她定然不想見你這般。」
「不……」鈺陽聲音驟然加大,頭不知何時低了下去。他的雙肩開始慢慢的顫抖,雙手也隨之握緊,似乎是在忍耐著什麼。
見此,寧郡王沒有再開口,而是等待著眼前的錦衣少年說話。
人生百年,苦難隨行。誰又知道在經歷無盡的傷痛後,是更堅強的走下去,還是軟弱的呆在原地?這一切的未來,都看人如何選擇。
當初的自己,選擇軟弱,而如今他希望自己的孩子選擇堅強。
或許,自己那個女兒死的正是時候。如今的花旻止,恨痛交加,若是他此時能夠站起來,那麼他必然會有無法估量的未來。
能夠成就自己的兄長,茉兒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寧郡王此時不禁勾起唇角,雙眸之中顯露出一絲的滿意。他看著靈堂中的兩副棺材,心中的愧疚頓時蕩然無存。
一個陷害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害的他們兄妹情斷,最後還害得她不得入郡王府的陵園,一人獨葬他處。
一個身為自己的髮妻,竟然與別的男人行夫妻之禮,而且還瞞了他十幾年。
這兩個人女人,死不足惜!
只是,他那個聰慧的女兒因此慘死,的確是讓他有些捨不得。
「旻兒,作為一個男人,這是需經歷的一切。你必須好好想想,作為茉兒的兄長,作為父王的孩兒,作為寧郡王府的繼承人,你如今需要做什麼,該做什麼?」沉默了許久之後,寧郡王幽幽的開口,聲音之中帶著千斤般的重量。
聽到這話,鈺陽的唇角微微上揚,襯於燭火之下,顯得格外深遠幽寂。他慢慢的抬起手,附在腰間的佩劍上,手緩緩的握緊,轉身的瞬間,面容上已經是一種極端的沉痛。
他望著寧郡王,目光之中有著一抹說不出來的歉意:「父王,茉兒已經不在了,孩兒如今還有什麼需要做的?」
頓了頓,鈺陽繼續說道:「孩兒是想救茉兒,想救她脫身於苦難之中,而不是看著她死於自己的面前。如今這般,孩兒什麼都不想要了,也不想做什麼了。」
這般洩氣無力的言語,讓寧郡王心中一驚,他緊緊的注視著鈺陽,目光從他絕望的臉上轉移到他的握著劍柄的手上。
「旻兒,你……你莫不是要……」寧郡王睜大眼睛,雙眸之中滿是驚愕。
「父王,母妃和祖母被茉兒所害,而茉兒又中毒喪母,天理循環,因果報應,母妃和祖母的兩條命,自然需要兩條命來償還。」
鈺陽聲音突然平靜下來,平靜的讓寧郡王感覺到害怕。「旻兒,別做傻事,別想太多。」
「父王,孩兒沒有想太多。孩兒身為寧郡王府的嫡長子,沒有想過光大郡王府報效皇上,為不忠,身為母妃的長子,祖母的長孫,不能救她們二人為不孝,身為茉兒的兄長,不能好好管教自己的胞妹,害她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為不義,一個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如何有顏面活在這個世上?不如,就讓我隨茉兒一起,去向母妃和祖母請罪。」
鈺陽的話剛說完,便直接了當的拔出佩劍,猛然的割向自己的咽喉。
如此的決絕,如此的堅定,如此的不容改變。
猝然發生的事情,讓寧郡王完全反應不及。劍光映到他的臉上,那冷寒的光芒,讓他心生一種無法訴說的害怕。
若是花旻止就這麼去了,那麼他做這些到底有何意義?
只是徒勞罷了。
「慢著。」寧郡王厲聲喝道,雙眸之中儘是決意。
鈺陽聽到這聲音時,心中鬆了一口氣,他倒真是怕這寧郡王冷血無情到了極點。不然他這戲要真是演完整,自己的腦袋八成是在地上玩耍。
「父王,孩兒去意已決,您不要攔著孩兒。」鈺陽說著再次握劍橫向自己的脖頸,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若是寧郡王不開口,他這劍是絕對不可能放下。豁出自己的命來演戲,才會真正的讓人相信。
此時,寧郡王閉上眼睛,掙扎至極的道:「一切都與茉兒無關,一切都是父王安排的,母妃和悠然都是父王害死的,與茉兒無關,她只是被父王利用罷了。」
此話一出,鈺陽停止了自盡的動作,目光不可置信的看著寧郡王,聲音之中滿是顫抖:「父王,您說什麼?」
「一切都是本郡王做的,母妃和悠然的命,父王的傷,茉兒的毒,這所有都是父王算計好的,與茉兒無關,與誰都沒有關係。」寧郡王說出這話時,已經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拋在腦後。
如今的情景,他就算繼續瞞著又有何用?他看的出,他的長子是真的想要去死。如此這般,他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寧郡王聲音雖然不大,但是靜寂的靈堂中,每個角落都能清楚的聽到這番話,包括一直坐在地上不得動彈的花旻止。
那一瞬間,花旻止能夠感覺到的是一種極致的絕望以及致死的疼痛,天崩地裂似乎都不及於此。
他曾說,要保護她。即使是用自己的命相護,也絕對不會後悔。可是如今呢,他親手推開了他一直想要保護的人。
親手,親手將兩人推到了再也無法挽回的地步。
他被自己的父王當做猴耍,而他父王被茉兒當作猴耍。
「茉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