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出來!」
這三個字入耳,頓時讓不少人臉色難看下來。拖,就是拿人命去填。就現如今的情況,保持對峙形勢就有些捉襟見肘,如果撤走三分之二,乃至四分之三的人手,那留下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命在?因此,這會兒在場人中,除去一少半臉色微變,並無太大舉動外,其他多數人都是不約而同的側了側身子,將腦袋撇向一旁,生怕會被陽一艮點名出來墊底。
望著桌旁四周那一張張形色各異的臉龐,隨著一口氣舒出,陽一艮疲倦的閉上雙眼。三年來,他確實倦了。抗邪聯盟,說是浩浩蕩蕩聯合數千勢力,可痛打落水狗的事,大家爭先恐後,真正到了生死存亡需要有人站出來的時候,每每都會出現這種表面沉默,實則推搡的局面。
可還怒不得!怒了,人心就徹底散了。有時候,陽一艮也曾想過,撒手不管這爛攤子,因為抗邪聯盟雖不說是烏合之眾,但距離萬眾一心實在差的太遠,哪怕所有人都明白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最終一旦需要有人站出來抗的時候,就會出現扯皮一大堆而最終卻沒結果的現象。鬧的多了,大家才一致讓輩分最高,實力最強的陽一艮和水塵拿主意。不過這主意,也僅僅是按照各大勢力的實力和人員減損,進行輪流的排序,輪到誰,誰就不得不站出來。可到了今天,真讓那些不放心的人站出來,誰又能放心?
這一刻,就連身軀已然殘廢的張宏宇都從內心湧出一個詭異的想法。那便是正源dalu的滅亡。活該!但是。人性本該如此,何來強求之說?相對而言,比之那些一開始就搖尾乞憐,如狗一樣匍匐在邪師家族腳下的人類家族或魔獸族群而言,眼下的這些人縱使再不濟,總歸也堪堪支撐了三年戰爭,單從這一點而言,他們就沒有錯。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要拿高尚的英雄主義去測量每一個人,歷史齒輪的轉動,功不可沒的反而正是那些夾於英雄和普通人之間的人。更不要談大義凜然,當直面邪惡,或許有更多更多的人會選擇媚顏屈骨。
「張家算一個。我這把老骨頭也一併留下,僅讓羽兒帶著十多個嫡傳子弟,先行回到天藍之都,協同城池防禦吧!」
「水潤商會算一個,反正有金蠻子在帝都呆著,大不了一攤子事丟給他。幹了一輩子。操心一輩子,早點解脫也好心靜。只是以後留在家裡的孩子們,倒是要麻煩張羽侄兒多費心。」第二個開口的便是水勃,話罷,他與張宏宇交換一個眼神,兩人相視一笑。
「哈哈,可不能輸給兩位老前輩,龍族如今還餘下四肢,早在之前我們就安排好了族內事宜,便全部留下吧。木龍和土龍族一年半前中計,險些被屠盡,老子憋著一口氣,正準備跟這幫孫子好好來個你死我活,為他們報仇雪恨。」金勳,一如既往的留著一頭短髮,言語間散發出凌厲無比的氣勢。到了這種程度,鄙夷他人對大局已無關緊要,亦或是數年下來,他早已習慣,因此,這會兒豪爽的笑道。
「算上我們戴家,一路走過來的老哥們現在沒剩下幾個。留一把老骨頭,倒不如給更多年輕人爭取些活下去的希望!」開口的人,乃天水西部五城的大家,雖比天水四大家族略有不及,可族內也是有著兩位神師強者和數十位聖師高手,幾年下來,他們倒是沒少接硬仗,整個家族上千人馬,現在留下的不足一半,倒不失為一族血性漢子。
「金簪商會和我也留下,該離開的都離開了。老戴說的對,那麼多老夥計沒了,會不會在那邊苦苦備著酒菜眼巴巴等著我們那?哈哈哈」面對生死,金大鐘的笑聲裡充滿灑脫,伸出胳膊攔在張宏宇肩膀上,嘿嘿笑道:「咱們老哥倆說好,真出什麼事,也得捆一起,我知道你總愛迷路,不管去哪,我得帶著你,給你探探路!」
「得了吧,現在這情況,喝酒還得你餵我!」腦袋一撇,張宏宇臉上的褶子重疊起來,那笑容落在旁人眼裡,卻讓人心裡沒來由一緊。
「上官家也算一份。寶寶當年在毒霧心谷就沒慫,當老叔的豈還不如大侄子?」一向講究形象的上官龍雲拍了拍身上還未乾透的大片血跡,將額前散亂的頭髮打理好,這才咧嘴一笑。
說者無心,可那一段段話入耳,卻就像一張張響亮的大嘴巴子狠狠抽在臉上,當許多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終,看到挑尖的諸多勢力全部開口,接下來有著近十位老者各是咬咬牙,應承下來。當然,這些人的應承,不單單代表著自家,而且還有其所隸屬負責的諸多勢力。不然的話,今天這個談話,也不會興師動眾的將當初公選出的近三十位主要首領齊聚一堂。
「差不多夠了。老夫會安排陽族二十位強者輔助後續北荒左域的防禦。」
眼看事情還是以那些從頭力拼到尾的勢力牽頭帶動,最終有了結果,陽一艮收下心頭的感慨,轉眼看向水塵,道:「老弟,你也甄選出二十位強者,接下來的事仍容不得半點馬虎。」
見到水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陽一艮這才轉頭,目光中充滿威壓的掃視著那二十多位從頭到尾都垂著腦袋的人,見這些人此時臉色如釋負重間又難掩一些慚愧的陪著笑臉,他聲音低沉的道:「後續的北荒左域戰事,我希望大家多為天水和恆豐帝國的生靈著想,倘若膽敢因為私心出現紕漏,就莫怪老夫不客氣,總歸兩大帝國要是保不住,老夫便是付出一切代價,必先滅了此人!」
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從陽一艮口中聽出如此直白且冷厲的話語,那二十多位老者臉龐一僵,然後神色訕訕的連忙應聲。很明顯,有些事忍到一定程度,已經觸到前者的心裡底線。可礙於老人的定力和眼前局勢,他仍沒讓某一些人的臉完完全全摔在地上。
「呼」
就在事情剛剛落下帷幕時,帳篷的簾帳卻猛然被掀開,一陣冰冷刺骨的寒風捲起一蓬厚重的血腥氣隨之湧入,使得臨近一些毫無準備的不少人不由縮了縮脖子,入眼,一尊龐大
身軀形成的陰影便緊跟壓來。
「陽前輩,出事了。」
來人,正是負責警視的胖子,可以看到,此時他的身邊還有兩位枯瘦如柴,臉上難掩邪戾且面無表情的老者癡愣愣的站著。
此時,見到胖子進來,之前那些聽到陽一艮和水塵辦法後,唯唯諾諾生怕被點名的眾人臉色各是多少不同程度的有所變色。原因倒不是前者那一句沉重的話語,而是本能心裡產生得懼意。懼怕胖子,當然還有對方身旁那兩位由邪師家族核心長老級別的邪師所煉製的傀儡。
懼怕的原因,倒也簡單。一年前,邪師家族徹底從被壓著打的局面中緩過勁來,開始發起的第一輪反攻,因為太過慘烈,持續了整整兩個月,期間第二十天,胖子所負責的防禦區域竟有兩支高級魔獸家族近千之眾,率領整個族群臨陣倒戈,裡應外合之下,害的當時參與防守的五萬多人馬,折損近三分之一。而事情一出,由於胖子應對及時,加上臨近防區的領頭人張羽援助,倒是生生抗了下來。
要知道,那時聯盟針對邪師家族呈現半月形包圍殲滅的趨勢,而胖子因為力勁對邪力的極大克制,加上實力強橫,是僅有幾位可以正面與五煞血陣抗衡的高手,被安排於半月形正中凹槽最主要的區域。所以,如果事情當真一發不可收拾,讓邪師家族破開防守區域,加上行動夠快,那麼對方的前面將會一馬平川,沿著北荒一路突破,後果可想而知。
那一次反攻的確被堪堪攔了下來,麓戰兩個月後,雙方人馬損失極其嚴重,具體形容就是當時聯盟的包圍圈連番後撤近十里,生生縮小了包圍線的五分之一。而事後,就在雙方各自修整時,任誰都沒有想到,胖子竟會深夜間單槍匹馬一人,深入邪師家族的領地,猝不及防之下,倒讓後者以為是夜襲,一片混亂間,讓他成功擊殺那兩位率眾投敵的魔獸族群首領,而且還順手擒拿一位頂級邪師強者,生生以力勁侵蝕對方腦域,將之煉製成傀儡。
自那以後,胖子的狠勁著實震撼了聯盟和邪師家族。當然,隨後一年多來,他也有多次在戰場上看不慣那些虛與委蛇的聯盟勢力,擊殺對方一些家族家主,乃至最多一次,滅殺不下三百的臨陣貪生怕死之人,其中不乏神師強者和聖師高手。再加上平時對於那些各自抱有私心的人,胖子從來沒有好臉色,因此這些人但凡見到,總會覺得有些發怵。
「陽前輩,恐怕我們的打算要夭折了。因為邪師家族這次似是已經下了必殺之心,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
開口,胖子並未廢話,今天的會議儘管沒有參加,他顯然已經有了提前的瞭解。這些年,經歷血與火的磨礪,倒讓這位以往總是嘻嘻哈哈的年輕人少了一份頑劣,多出一份穩重和威嚴。
抬頭對視間,從那一雙瞇起的眼睛中讀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陽一艮心頭一震,情知恐怕有些事似已遠遠超出了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