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看到這副陣仗。深深低下了頭不敢過去。可是一群女學生起著哄把她推過去。一直來到吉普車邊。陳北拿起花束遞過去:「送給你。」
劉英害羞不敢接。旁邊女同學按捺不住幫她接過來。一群女生圍在吉普車邊嘰嘰喳喳。男同學們羨慕妒嫉恨。恨不得立刻參加空軍。也弄這麼一套拉風的行頭和吉普車。當上天之驕子。
陳北戴上墨鏡。酷酷地伸出手:「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麼。」
同學們頓時起哄。
劉英說:「我中午不回家。在學校食堂吃飯。」
陳北道:「我請你吃西餐。」
不待劉英答應。女生們就嚷道:「好啊好啊。我們也要一起去……」
陳北豪爽無比:「ok。都去。」
吉普車載著四個女生來到省城中央大街上最豪華的大上海西餐廳。玻璃轉門。霓虹燈。門口還有戴白手套的侍者。四個女生從來都來過這麼高級的場所。戰戰兢兢的不敢進去。陳北停好吉普車。帶著她們大搖大擺的進去。侍者畢恭畢敬幫他們開門。陳北賞了他一張大鈔。闊綽的作派讓小女生們傾心不已。
據說大上海西餐廳的鄰班是個洋人。侍者們也都精通英語。因為經常出入於此的都是上流社會人士或者駐紮省城郊區的美國海軍陸戰隊軍官什麼的。總之這裡的檔次極高。花銷也是一般百姓無法承受的。若在平時。女生們連做夢也不敢進來。今天沾了劉英的光。第一時間更新也開了一回洋葷。
見貴客光臨。領班親自接待。陳北一口流利的正宗美國英語當場就把所有人震了。他很霸氣的幫女生們點了菜和甜品。又要了一瓶紅酒。一打冰鎮可口可樂。
女生們都沒吃過正式西餐。看著刀叉手忙腳亂。侍者在一旁暗自冷笑。陳北瞅見了。將刀叉丟在一旁道:「拿幾雙筷子來。」
侍者道:「抱歉。我們這兒是西餐廳。沒有筷子。」
陳北刷的一聲抽出一張美鈔:「沒有。就去買。」
侍者接了鈔票。顛顛去了。
陳北笑道:「我在美國吃飯也不用刀叉。在飲食文化上。西方人落後於我怏怏大中華……筷子是最先進的餐具。別不信。你能用刀叉夾起豆子麼。」
年輕的飛行員幽默風趣。妙語連珠。又不拘泥於各種禮節規矩。這幫小家碧玉被他的魅力折服的五體投地。恨不得當場嫁了。
陳北忽然拿出一部照相機道:「我給你們拍照吧。」
這年頭。只有照相館裡才有照相機。而且是那種體積龐大。用鎂粉發光的。如此小巧玲瓏的相機實在稀罕。女生們擺出姿勢。陳北啪啪的按動快門。尤其給劉英多拍了幾張。
吃完了大餐。陳北送她們回學校。劉英忽然想起沒問他的名字。便道:「飛行員。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陳北道:「你們就叫我神雕吧。這是我在天空中的名字……對了。你們叫什麼。」
幾個女生便將各自名字告訴了他。
晚上劉英回到家裡。父母正在談論最近省城的新聞。公立醫院的一個護士和駐軍飛行員談戀愛。被人家玩弄之後甩了。挺著大肚子投江自盡。一屍兩命。
「這幫飛行員。都是吃美國麵包的。生性風流。好端端的女孩子家就不該招惹。現在鬧出人命。警察也管不了。做父母的還不傷心死。」劉存仁是老學究式的人物。最看不慣這種事情。唉聲歎氣。痛心疾首。
劉英慌了神。暗道和神雕的交往。絕對不能讓家裡人知道。
轉眼暑假就到了。神雕再也沒有出現過。為此劉英還拉著幾個要好的女生在學校門口等了好幾天。第一時間更新可是那輛吉普車始終沒有出現過。
劉英忍不住。悄悄來到郊外機場。可是她只知道一個代號。又怎麼找人。門崗士兵似乎早就見慣了這種來找後帳的女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父親的話迴響在耳畔。這幫飛行員都是花花公子。風流成性。或許他只是一時興起。逗我們這些女學生玩玩而已吧。事到如今。情竇初開的少女也只能這樣勸誡自己。
漫長的暑假結束了。學校開學。劉英也進入了最後一個學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春季她將考入江東大學。成為劉家第二個女大學生。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從秋天變成了冬天……劉英身上的白衣藍裙也變成了yin丹士林藍布棉裙。十二月初的一天。她背著書包慢慢往家走。梧桐樹的葉子落了滿地。一片蕭瑟。報童在大街上飛奔。嘴裡喊著國共於山東激戰的新聞。
忽然一聲熟悉的剎車音。一輛吉普車在身畔停下。與夏天不同的是。吉普車的擋風玻璃抬了起來。雨篷遮了起來。相同的是。駕車的依然是英俊瀟灑的飛行員。神雕。
陳北穿一件a2皮夾克。腳蹬皮靴。頭戴大簷帽。威風凜凜。嘴裡嚼著口香糖。略帶痞氣的搭訕道:「嘿。小姐。捎你一程吧。」
劉英心中一喜。卻撅起嘴。抱著書包往前走。嘴裡道:「我不認識你。」
「哎。我是神雕啊。怎麼忘了……我請你吃過飯呢。」陳北輕踩油門。跟在後面。
磨了半天。劉英才上車。依然擺出氣鼓鼓的樣子。忽然她看到吉普車風擋上放著一張自己的照片。邊緣焦黑。似乎被燒過。
「怎麼回事。」劉英拿起照片。意識到了什麼。
陳北駕著汽車。語氣平緩的說道:「六月底我所屬的部隊調往北方參戰。戰鬥激烈。每天要飛好幾個架次。支援地面作戰。解放軍。哦。就是以前的八路軍和新四軍。他們沒有空軍。也沒有高射炮。但是他們會用機關鎗集中火力對空攔截。我飛行的時候。總把你的照片放在戰鬥機風擋上。有一次。機關鎗打中了我的座機。」
劉英緊張無比:「你沒事吧。」
陳北驕傲的一笑:「當然沒事……我飛回來了。不過飛機座艙著火。要不是我拚死保護。你的照片也要付之一炬。」
劉英道:「是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
「星期六的晚上七點。我請你看電影。大華電影院。美國片《出水芙蓉》。」陳北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拿出一張電影票遞過去。
劉英不敢接:「我晚上要在家看英文書。」
「書放在家裡又不會丟。電影不看可就沒了。美國原聲的哦。看了等於上三節英語課。」陳北蠱惑道。
劉英咬咬嘴唇。下定決心:「好吧。電影院門口見……」
「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認路。」劉英可不敢讓家裡人知道。自己和空軍飛行員交往。
「這個給你。」陳北遞過來一包東西。
劉英打開一看。裡面都是英文包裝的口香糖和巧克力。
「我不能要。太貴重了。」她說。
「這有什麼。就是一些零食。你不要我扔了。」陳北作勢要扔。劉英趕緊抓住:「好吧。我要。」
距離胡同口還有一百多米。劉英就從吉普車上下來了。和陳北道別。匆匆往家趕。進家門一看。三哥劉驍勇正陪父親說話呢。他一身筆挺軍裝。中校軍銜。倒也威風。不過比起神雕來。總覺得差點意思。
「小英。看見你哥。也不打個招呼。」劉存仁呵斥道。
「三哥好。」劉英趕緊問候。低頭道:「沒別的事我回屋看書了。」
「小妹。我給你帶了糖。」劉驍勇最疼這個妹妹。還把她當小孩子看。帶了一包米花糖給她。
「謝謝三哥。」劉英拿著米花糖進屋了。
劉驍勇道:「爹。小妹的學業怎麼樣。」
劉存仁道:「明年看吧。能考上大學就上。考不上就找個人家嫁了。你大姐都四十歲的人了。到現在不結婚。不清不楚的。愁死個人。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也沒動靜。老劉家要絕後啊。」
劉驍勇道:「爹。你別急啊。再過兩年我就考慮。」
劉存仁道:「算了。你軍務繁忙。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江北戰事如何。」
劉驍勇道:「解放軍江北縱隊。那是老對手了。**雖然武器精良。又有空軍助戰。但屢戰屢敗。處於下風。不知什麼時候。就該派我們交警總隊上陣了。」
劉存仁哀歎:「國家不幸啊。打我記事起。這戰亂就沒斷過。八國聯軍。軍閥混戰。日本人。現在又是國共兩黨在打。中國什麼時候才能不打仗。不死人啊。」
劉驍勇道:「看這個形勢。黨國的氣數沒幾年了。」
劉存仁嚇一跳:「這話也就是在家裡說說。外面可不敢胡言亂語。」
父子倆在堂屋討論國家大事。劉英躺在閨房裡浮想聯翩。神雕竟然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戰鬥機裡。說明他心裡有我啊。不對。既然有我。出去幾個月就不會寫封信。又一想。或許軍營裡不讓寫信。抑或是信件被學校門房扣了。胡思亂想了一番。不知不覺睡著了。
到了星期天。早早吃了晚飯。劉英拿了一本英語書說:「爹。我和同學說好了去她家溫習功課。」
劉存仁不疑有詐。道:「早點回來。外面冷。」
劉英戴了頂很可愛的絨線帽子。圍了一條長長的白圍巾。蹦蹦跳跳出門了。英語書裡夾著電影票。來到大華電影院門口。早已人潮湧動。出水芙蓉的大幅海報張貼在牆上。霓虹燈閃著光芒。熱鬧非常。
七點半的電影就要開場了。可是神雕還沒出現。劉英有些著急。又不想一個人進去看。就在門口苦等。等到電影結束。下一場開始。依然沒見到人影。
十點鐘了。電影院外已經沒多少人了。冷風吹過。枯葉亂飛。劉英在屋簷下瑟瑟發抖。撅著嘴心裡痛罵神雕。又放我鴿子。轉念一想。不會有緊急任務吧。算了。不等了。回家。
路燈慘白。大街空曠。遠處傳來肆無忌憚的笑聲。幾個人高馬大的美國兵拎著酒瓶子。搖搖晃晃的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