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辦夫人開賭局,眾人紛紛押寶,有的押孫傳芳贏,有的押國民革命軍贏,閻肅卻道:「夫人,是賭一場戰役,還是賭全局?」
姚依蕾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一兩場勝負影響不到大局,咱們賭孫馨帥能不能保住他的五省地盤。」
閻肅道:「這個賭盤,我不參加了。」
姚依蕾奇道:「為什麼?」
閻肅兩手一攤:「孫傳芳勝敗,全在咱們昆帥掌控之中,昆帥想讓他贏,他便能贏,想讓他輸,他就得輸,橫豎都是你們兩口子贏,我怎麼賭?」
眾人哈哈大笑,閻參謀長雖然是開玩笑,但說的也是事實,如今中原一帶戰鬥力最強的當數江東護**,陳子錕的抉擇,將會直接影響天下格局,只要把派一個師的兵往南京方向機動,孫傳芳的後方就得大亂,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到底陳昆帥會支持哪一方,誰也不清楚。
後花園內沒有外人,姚依蕾索性直接問道:「老爺,你到底支持哪一邊?」
陳子錕反問:「你們說我應該支持哪一邊?」
閻肅道:「當然是支持贏的一邊,咱們不是一直這麼做的麼。」
陳子錕道:「那是以前實力不濟的時候,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咱們家底子也有了,三萬虎狼之師可是很重的砝碼,擱在哪一邊,哪一邊就能贏,這是咱們的資本,但也是咱們的責任,馬虎不得,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大帥的語氣很嚴肅,眾人也都收起了笑容,閻肅道:「我還是堅持中立態度,蔣介石送了一百萬給我們,也是讓我們保持中立罷了,咱們兩頭不得罪。」
陳子錕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鑒冰撇撇嘴道:「首鼠兩端,豈是英雄所為,要我說,北洋已經爛透了,這天下就像是唱大戲,台上的角兒一個個的嗓子都唱劈了,老百姓也聽煩了,是該換一個戲班子的時候了。」
姚依蕾道:「是這個理兒,北洋這幫人亂哄哄的你方唱罷我登場,沒個新意,不過南邊的草台班子也未必唱得好,我聽說他們是老毛子支持的,這要是換了個親俄國的政府,豈不是越來越回去了。」
眾人都點頭稱是。
忽然一直沉默的劉婷開口道:「我可以談談看法麼?」
陳子錕道:「儘管說,又不是軍事會議,別拘束。」
劉婷道:「我認為,當下的南北戰爭,和此前的戰爭有著本質上的不同,北洋代表的是老牌的軍紳體系,而廣州政權代表的則是新興的資產階級,而不是夫人說的俄國人利益。」
到底是督辦的機要秘,一出口就把人震著了,陳子錕道:「接著說,說說對局勢的預測。」
劉婷道:「北洋腐朽,窮兵黷武,連年征戰,已經失去了全社會的支持,不管是上流社會的資本家,還是中產階級,農民,小市民,都被軍閥混戰折磨的苦不堪言,而軍閥也缺乏繼續維持下去的法理依據和資金支持,賄選總統曹錕被馮玉祥軟禁許久,從1924年底開始,這個國家就沒有總統了,段祺瑞是臨時執政而已,現在連臨時執政也沒有。」
「還有,北洋各系征戰多年,耗費巨萬,國庫早已空虛,軍費佔到收入的八成以上,財政上哪有這麼多錢,外國人的貸款也不好借了,因為連抵押的東西都沒有,北京方面任命擅長辦外交的顧維鈞做總理,打得不就是借洋人錢的念頭麼,沒有錢就不能買軍火,發軍餉,就不能打勝仗,反觀廣州方面,有**的宣傳和俄國的軍事援助,有三民主義的意識形態,有打倒列強一致對外的口號,氣勢的雄壯,意義的新穎,皆非辛亥革命可比,所以,南方必勝,這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
小女生侃侃而談,令人刮目相看,劉婷本來就是江東大學的才女,從小飽讀詩,上大學後接觸進步思想,進了督辦公署當機要秘,有機會接觸各種情報信息,再加上天資聰穎,發出一番高論也在情理之中。
眾人都低頭思索,閻肅在想自己是不是腦筋有些落伍了,陳子錕在想是不是要提前做出抉擇,而姚依蕾和鑒冰則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開始重新考量這位女秘的威脅性。
劉婷是標準的小家碧玉,身材苗條,個頭也不高,在女生鳳毛麟角的江大能算得上是校花級的人物,但在姚依蕾和鑒冰這種曾經以美貌和魅力征服過北京上海社交圈的女人相比,在氣質和外形上,差距還是很大的,這也是長久以來兩位夫人對她不太放在心上的原因。
但這一番對局勢的評論不得不讓人重新評價這位女秘,男人喜歡美貌的女人,但更喜歡聰穎的女人,如果這個女人能在事業上提供幫助的話,就更可愛了,機要秘本來就是督辦的貼身工作人員,孤男寡女的時間長了,不生出感情才怪。
一場賭局草草結束,眾人各懷鬼胎的去了。
……
下班時間,劉婷拎著提包出了督辦公署,走出百十步遠,忽聽路邊巷口裡有人輕聲咳嗽,扭頭看去,是個帽簷壓得很低的青年男子。
劉婷看看身後無人跟蹤,轉身進了巷口,男子在前面領路,來到一處民居,鄭澤如正坐在屋裡。
「鄭記。」劉婷招呼道。
「劉婷同志你來了,最近工作開展的怎麼樣,有沒有最新的情報?」鄭澤如問道。
「陳督辦還未下定決心支持國民革命軍。」劉婷答道。
鄭澤如點點頭:「你要加強工作,把工作做的更細緻一些,更深入一些。」
領劉婷進來的是麥平,他有些急躁的插嘴道:「工作怎麼更細緻?劉婷一個女孩子,在敵人的巢穴中堅持工作,已經很艱難了,鄭記您要體諒啊。」
鄭澤如道:「目前的形勢很嚴峻,蔣介石是混在革命隊伍中的新軍閥,隨時可能會對我黨下毒手,我們要加強對江東護**內進步軍人的思想工作,爭取他們,劉婷同志的任務很艱巨,組織上很清楚,也很理解,劉婷啊。」
「請說,鄭記。」
「組織上對你的期望很高,要時刻牢記自己是一名光榮的**青年團員,你的工作是長期的,任務是艱巨的,適當的時候,組織上會認真考慮你的入黨申請的。」
「是。」劉婷的情緒看不出激動還是沮喪。
「好了,你去,有事隨時聯繫。」鄭澤如道。
劉婷轉身走了,麥平有些著急:「鄭記,你讓劉婷怎麼深入工作,難道陪軍閥上床麼!」
鄭澤如嚴肅的說:「麥平同志!**員連生命都可以拋棄,還有什麼不能犧牲的。」
麥平氣的臉紅脖子粗,太陽穴上血管直跳。
「小麥同志!」鄭澤如用力拍了拍麥平的肩膀,「你的情緒,組織上是體諒的,可革命不是過家家,必須要有人付出,有人犧牲,你明白麼?」
麥平掏出一支煙來點上,深深抽了幾口,蹲在地上把自己的頭髮撓得像個雞窩,半天才站起來,聲音有些乾澀:「鄭記,我服從組織決定。」
「這才是好同志。」鄭澤如笑了,再一次拍了拍麥平的肩膀。
……
陳子錕的新政遇到很大阻力,從大學裡招募的那些專員只會誇誇其談,人情世故都很欠缺,到了縣裡,鄉里,被那些鄉紳地主耍的團團轉,工作根本無法開展,唯有派到南泰縣的農業專員鄭澤如很有成績。
南泰是陳子錕發家的地方,群眾基礎很牢靠,大帥的政治舉措,地方士紳自然是擁護的,而鄭澤如的能力也是這批專員裡最強的,陳子錕特意派他去,就是想把南泰縣建成全省模範縣。
鄭澤如不但把南泰縣的新政辦的有聲有色,還把江北軍墾廢棄的鴉片田利用起來,征了一批民夫去種麥子,在江灣建起房子,取名江灣新村,成立農民互助組,按需分配糧食、油鹽醬醋。
「把農民軍事化管理起來,有點意思。」陳子錕看到報告後並沒有往深處想,因為有另一件事引起他的驚慌和震怒。
江東陸軍軍官學校的學生居然私自發起遊行示威,隊伍都開到督辦公署門口自己才知道!
上次的遊行是自己安排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這回可是大跌眼鏡,一千餘名年輕的學兵,赤手空拳列隊來到公署門前請願,群情激奮,紛紛要求陳大帥出兵參戰,消滅軍閥,打倒列強,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公署房間的玻璃都震得亂顫。
這些口號倒沒什麼,陳子錕自己也經常在通電上使用這些激進的字眼,可未經自己准許就發動學兵遊行,這事兒太讓他震動了,幸虧是無武裝遊行,要是把軍校裡的步槍子彈都取出來,來個全副武裝的遊行,公署衛隊可未必擋得住!屆時再有人一蠱惑,年輕的學兵腦子一熱,什麼事幹不出來,要知道公署後宅可住著家眷呢,還有自己一歲零三個月的寶貝女兒!
想到種種後果,陳子錕驚出一身冷汗來,趕忙親自接見學兵們,換上戎裝走出大門,趙玉峰大喝一聲:「全體都有,立正!」
學兵們條件反射般的立正敬禮,陳子錕面色嚴峻,登高一呼,「打倒列強,打倒軍閥!」
學兵們立刻跟著喊起來:「打倒列強,打倒軍閥!」
趙玉峰很突兀的嘶啞著嗓子喊道:「陳大帥萬歲!」
學兵們略一遲疑,也跟著喊起來:「陳大帥萬歲!」
這樣一來,擋在公署門前的衛隊士兵們緊繃著的神經才略微放鬆,槍口也低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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