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名小嘍囉看到羅鐵山站在門外,停下了腳步,急匆匆的道:「大當家的,不好了,那個官兵打過來了,離這裡只有三里來路。!!」
「你說什麼?官兵過來了?那些在路上看著的傢伙是幹什麼的?都他嗎的死了不成?」那羅鐵山推開懷中的那女子,一把抓住了那個嘍囉,狠狠的喝問道。
一路裡來,羅鐵山都沒少派了人出去打聽情況,昨天還有情報說那位唐大人帶著手下正在縣城的妓院裡玩女人呢,怎麼這會兒就突然出現在了自己老巢前,而這一路上竟然沒有人發現,這讓羅鐵山有些不太相信。
「大當家的,是真的,我沒有騙您,真的是官兵過來了。」那名嘍囉被羅鐵山這一喝,嚇得渾身發抖,牙齒都有些打顫。
「哼,都是飯桶,官兵來了都不知道,你,還不快去叫大家集合,娘佬子的,這個姓唐的竟然還真來了。」羅鐵山一把甩開那名嘍囉,指著一名自己的守衛喝道。
徐元化在心底又是歎息了一聲,心想你羅鐵山罵別人是飯桶,你自己難道就不是飯桶,那位唐大人既然是個好官,撈錢的方法又是如此的出奇,豈會是無能之輩。
「大當家,官兵既已到了我們的門口,我們此番恐怕輕易逃脫不了的,是戰是降,大當家的是否已經有了決定?」徐元化最後不死心的問了一句,他心裡很清楚,這次的官兵來勢洶洶,兵力又在自己這一方的幾倍之上,要戰的話肯定是凶多吉少。
「呸,有什麼好怕的,就官兵那德性,能有什麼戰鬥力,佬子的手下哪個不是響噹噹的好漢,投降什麼,等著讓官兵把佬子的頭砍下來不成,不是我說的,你們這些書生啊,出點歪主意還成,真要動真格的,一個個都軟了,若非你跟了我幾年,還算忠心,佬子早會把你砍了。」羅鐵山見徐元化這般問自己,顯然是有意投降,不由的呸了一聲。
徐元化見羅鐵山的態度,心知這位大當家是不願投降的,暗想這一次水寨是不保了,看官兵的這次行動,顯然是準備很充分的,也謀劃了一些時候,可這羅鐵山水寇就是水寇,竟然還愚蠢的以為人家不會打他,自己若再跟著,就算這一次能逃脫,遲早也會跟著完蛋。
有了別的心思,徐元化便再也不想說什麼了,任那羅鐵山離去,他沒有跟著到聚義廳集合,而是回了自己的住處,收拾了一番要帶的東西後,帶了幾個親信手下順著一條小路離開了這個地方,無論如何他是不願意陪著這個羅鐵山送死的,因為他還有深仇未報,怎肯就這般輕易的送死。
想到自己的仇恨,徐元化的心中又是一陣痛恨,幾年了,自己碌碌無為,離那報仇的目標也越來越遠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枉自己身為七尺男兒,此仇若不得報,自己又有何面目活在這個世上。
徐元化臨上小船時,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待過了幾年的地方,這幾年來的情景依依在目,仿如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般,眼眶中不由的熱淚迎風而落,自己成為水寇是迫不得已,幾年來與這些水寇也是格格不入,但這些人畢竟大多數都是豪爽的漢子,幾年下來,徐元化又怎會不對這些人產生感情。
自己這般逃走,真的是對的麼,徐元化不由的在心底問自己,回首望了一眼有點兒煙霧飄渺的湖面,徐元化的心中猶豫了起來,一邊是深仇未報,一邊是兄弟之情難捨,何去何從,哪一樣都是那般的難以決定。
「這個包裡有些錢,你們拿著,找個地方好好的過日子吧。」徐元化終於緩緩的將自己背著的那個包解了下來,遞給了那幾名親信手下。
「四當家的,你……怎麼了?」那名拿著包的親信猶疑的看著徐元化,怔怔的問道。
「走吧,走吧,你們快點離開這裡,再晚了就走不了了,以後你們不要再做這水寇,安份的找個地方過日子,若是……若是還念我們兄弟一場,有機會在這湖面上給我燒點紙錢吧。」徐元化笑了笑,在幾名親信的肩膀上各拍了一下,然後轉身就往回走。
他要回到那些兄弟們的中間,與他們一起生,一起死,一起水裡火裡的闖過去。
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錯的也得去做,否則這一生自己就會良心難安,有些感情,平時的時候不會覺察到它的存在,但到了關鍵的時候才會知道它對自己的重要。
「四當家的……」幾名親信淒愴的喊了一聲,對著徐元化的背影跪了下來。
徐元化沒有回頭,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就在他轉身而行的那一刻,他的心裡彷彿有一塊石頭落了地,眼前的天,眼前的地,眼前的山與樹,在這刻都讓他覺得親切。
二
為了這次的剿匪行動,唐同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這個時代,大明的水軍還是很強大的,不過這個時代水軍的主力已經是在海上了,像太湖這樣的內陸湖中,雖然也有一支所謂的水軍,但已經毫無戰鬥力了,一是那些船已經年久失修,能用的船已經沒有幾艘了,二是這殘留下來的幾百水軍長年沒有經過訓練,早已淪落為漁夫了。
好在唐同手下那支流氓軍經過幾個月的海上訓練,已經勉強算的上是水軍了,至少比那些漁夫似的水軍強了很多,所以唐同只是徵調了那幾艘能用的船。
唐同徵得那幾艘戰船後,並沒有立即出發,而是讓手下們在船上訓練,等待著機會,唐同知道這些水匪肯定有眼線在岸上活動,便故意在附近縣城的青樓裡花天酒地,以麻痺那羅鐵山的警覺之心。
對於羅鐵山不肯向自己投降,唐同倒是沒有意外,這些做悍匪的,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是不會投降的,而且投了降也不會安分,一有機會就會再一次的造反,像過個幾年後的李自成,張獻忠,就是降了又反,反了又降的,最終要了那崇禎皇帝的命。
等到過了幾天後,終於等到了湖面上起大霧的天,唐同利用做出來的指南針,又帶著幾個當地的嚮導,率領著一千六百手下半夜裡出發,到清晨時闖過了羅鐵山布下的崗哨,直逼羅鐵山的老巢,等羅鐵山的手下發現時,距離羅鐵山的老巢只有三里來路了。
如果羅鐵山從另一個方向上逃跑,唐同的這個計劃還是不能把羅鐵山怎麼樣,只是這羅鐵山本身是個勇武的人,沒把唐同這個很會撈錢的都指揮使放在眼中,因為在他的印象中,大明的軍隊就是大刀長矛加上幾桿沒什麼威力的火槍,根本就不會是自己手下這些久經戰鬥的兒郎們的對手,羅鐵山不但不想著逃,還想著把這些官兵的船也奪下來。
當羅鐵山聚集了手下幾百人後,準備出發與官兵戰鬥時,看到了徐元化走了回來,便有些輕蔑的道:「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已經逃走了哩。」
「我當然要回來,因為我的兄弟們都在這裡。」徐元化平靜的道,沒有在意羅鐵山的態度,既然自己決定回來了,決定與這兄弟們同生共死,其它的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嗯,你們讀書人雖然有些婆婆媽媽的不爽快,但你既然回來了,我也不說你什麼,以後咱們還是兄弟。」羅鐵山用大掌拍了拍徐元化瘦弱的肩膀,咧嘴笑了一下。
「兄弟們,官兵來了,你們怕不怕?」羅鐵山對著自己的幾百手下叫道。
「不怕,不怕,有大當家的在,來再多的官兵我們也不怕。」那幾百名羅鐵山手下的水寇們大聲的吼道,聲音雖然很雜亂,但士氣卻很高。
「那好,現在你們就隨佬子去,把那些官兵的船,官兵的銀子都搶過來。」羅鐵山見手下的士氣高昂,心中很是高興,大手一揮道:「出發!」
隨著羅鐵山的一聲大吼,聚義廳中的人瞬間走了個乾淨,只留下徐元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大廳之中,這情景,好像是一場繁華之後的突然之間的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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