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若是死去
笑聲宛如尖銳的物體，划動石鐵一般的刺耳，讓人無法漠視，心生煩亂的躁動。
數個心智不穩的人，立刻從眼角流出濃稠的血漿，哇的一聲噴出鮮血，軟倒在了地上。
腥甜的血腥之氣，讓骨兵更加騷動，森白的牙齒，卡卡叩動，像是在笑，又平添了幾分陰森恐怖之氣。
在最前的沐桃直接白了臉，不是沒見過骷髏，但像這樣的活骷髏，便是膽大如沐桃，見到也覺頭皮發麻，聽到它們陰測測的笑聲，不禁吸了口涼氣，倒退了一步，想要與它們拉開距離。
卻絆著蒙面人杵在後的腿，腳下不穩向後跌去，本以為那人會不管不顧，由著她跌倒，索性閉了眼睛，等待著屁股著地。
卻不想痛意沒來，腰上一緊，轉而跌進一堵堅實的胸膛之中。
她仰頭撞進一雙似有千言欲訴的眼眸，眼中波光如星子般璀璨明亮，勾人心扉，直想望進那雙眼的最深處，一探其中瑰麗的景色。
只是細看之下，那種初探的美景，卻再尋不著，如水中之月，在觸碰之後，一切都歸於虛幻。
沐桃閉了閉眼，在看，那雙眼已是沉靜如水，好像方才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
「謝謝。」沐桃淡淡的道了句，扭動手臂，脫開了他的手，對他不回答，絲毫不覺奇怪，反倒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有他在身邊，一切都不用害怕，他會護自己周全。
這感覺讓她很想笑，她真是被鬼瞇了眼，才會對敵人產生這樣的錯覺。
揉了揉跳動的額角，她凝眉看向窄道中湧來的骷髏，不知是它們想戲弄這些闖入者，還是身上沒有肉的緣故，走起路來，出奇的緩慢，一步一步，卻重叩心臟，讓人心肝俱顫，想要後退逃離這恐怖的地方。
它們手骨垂著，刀劍拖在地，劃出火花，只有幽幽綠光的眼中，像是射出了譏諷的光。
「看好桃樂，不就是些沒了肉的東西嗎，憑它們還想阻攔老夫，老夫這便讓它們再死一次。」郜鵬雲怒摔長袖，腳下使力，率先從人群跳了出來，抬腳踢飛了衝在最前的骷髏。
骷髏受力撞向緊跟在後的骷髏，頓時散成一片粉末，這讓郜鵬雲歡喜極了，仰頭哈哈大笑，又如法炮製的毀了兩個。
「不過是些紙老虎，給我上，掃平這些攔著老夫去路的鬼東西！」
他的手下互看一眼，同時將目光投給沐桃身邊的蒙面人，在他手腕搖動過之後，才魚貫衝上前。
沐桃被撞的一歪，幸得蒙面人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
「小心。」他淡淡的道了句，便鬆開了手。
沐桃猛的抬頭看他，心跳驟然加速躍動，大力的撞擊著胸脯，這聲音……
會是他嗎？
蒙面人察覺定在臉上的目光，緩慢垂目，四目相交，看著那雙潔淨如清泉的眼，映著自己的面容，眼角柔和了下來。
沐桃狼狽的別開臉，驚訝的摀住嘴，真的是他。
她忍不住斜眼偷瞄立於身側的人，見他已經不再看自己，失落的收回目光，低垂眉眼，為什麼他會來？
是來救桃樂的，還是……
夠了，既然救桃樂，就不該在她的身邊，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好不好，她真的不想在自作多情了。
沐桃捏了捏鼻樑，斂神抬頭，假裝什麼都沒發現。
卻不知她一切的動作，皆落在那蒙面人的眼中，狹長好看的眼，蕩出會心的笑意，轉頭凝視著她沉靜的側臉。
目光火辣的讓沐桃想無視，都做不到，只得假裝沒注意到他，繼續看著人鬼鬥。
沒肉包著的骷髏，成了易碎品，稍稍拳腳動，便碎成粉末，在全力反擊之下，毫無招架之力。
在一聲突響的嚎叫之下，人和骷髏齊齊調轉頭，詭異的是，骷髏那光點做的眼睛，竟讓人清楚的感覺到他們在害怕。
郜鵬雲一驚，第一個收了手，跳到人群前。
而後的那些人，魚貫的站在他身邊，將他護與中間，看著不住慘白的骷髏抖若篩糠，心下生出了寒意。
最後一聲嚎叫落，骷髏身後的石壁，突地傳出砰的一聲巨響，而骷髏群，像是被什麼東西撞擊的東倒西歪。
當前排的骷髏散開，一個骨絡明顯粗壯多了的骷髏，顯現而出。
桃樂驚訝的目光，定在那骷髏的腿骨之上，眼中閃過妒恨，卻又有一絲幽怨在其中。
郜鵬雲瞬時爆笑出聲，「我還當是什麼呢，沒想到還是個只有骨頭的東西。」他將身邊的人一推，「去，將那個礙眼的東西，給老夫打成粉末。」
那人上前，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白影晃動過後，鮮紅乍現，被推出的那人，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便被那骷髏抱了個嚴實，慘白的指骨扣住了那人的下巴，用力一掰，那人只發出一聲慘叫，便睜大眼睛，軟了下去，渙散的眼瞳，迸射出不甘。
只是更讓眾人震驚的還在後面，那骷髏張大了空蕩的嘴，生生撕扯下那人的皮肉，混著血吞進了肚中，不消片刻，那人肩頭只剩下掛著肉星的白骨。
人群見此，頓時炸了鍋，他們可以漠視死亡，但不代表，他們可以漠視被人吞食，落得屍骨無存。
見慣死亡早就沒了波動的眼，瞬時變得火辣，迸射出憤怒，沒有猶豫，他們提起刀劍，撲上那狼吞虎嚥的骷髏。
在他們動的一瞬，身後的骷髏群立刻聚集了上來，以脆弱的白骨，擋下他們的攻擊，絲毫不懼破碎。
轉眼之間，骨塵飛揚，瀰散在隧道之中。
嗆得人眼睛發辣，再難尋到那骷髏。
沐桃捂嘴嗆咳，驚覺頭頂黑影壓下，抬頭剛要反擊，一物便覆上了面頰。
一愣過後，發現是條面巾，還沾有溫熱的體溫，見他抬手伸過臉側，沐桃臉頰一熱，匆忙避開了頭，「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蒙面人捏拳，緩慢縮回手，眼眸暗沉下，轉開頭，聚眉凝視著骨塵，見一黑影顯出，立刻出聲叫道：「在身後。」
人群陡然一驚，身體出於本能的後跳轉身，卻有一人躲避不及，爆出慘叫一聲。
蒙面人皺眉，抬腳剛要上前，卻被沐桃拽住了衣角。
沐桃抬頭，皺起臉，「危險。」
他眼中的黯色頓時退了去，閃亮逼人，「若不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裡，還不如拚一拚。」
「你總是這麼討厭。」沐桃彎眉，別開臉，被委屈逼紅了眼眶。
他抬手，落覆在她的面頰，拇指輕觸她微濕的眼角，眼眸彎如新月，「討厭的人有可能即將死去，你該笑才是。」
沐桃咬唇，揮手打落他的手，「是，我很開心，你沒看到我在笑嗎？」
她扯開嘴角，擠出的笑，卻比哭都難看。
「很好，我若是死了，你以後也要開心的活著。」他轉身，在沐桃伸手的一瞬，扭轉了手腕，沒入了骨塵之中。
沐桃大驚失色，跌跌撞撞的追上前去，在骨塵之中，一眼便找出在人群中的他，傲然直立，如立於山巔常青蒼松淡看天下。
他轉頭，雙眼含笑，與她定望，眼中堅如磐石。
她抬手掩唇，立步不前，抿唇無聲落淚，洞似有風吹起，拂在面頰，絲絲的涼，一如她的心，這無數日夜，哪怕她只要堅定與他對視一次，便能穿破他偽裝的溫柔，得窺到他眼中真摯的情意。
只是她卻因為拗執，因為膽怯，從不敢放開心，卻在這生死關頭發現這些，讓她空留遺憾在心，一腔話語不得問。
無所謂了，他死，她亦無所戀，至少他們在死後，還可相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