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出擊（三）
戴勝來到突襲戰場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殘餘的士兵都撤回了出發陣地。
民房間狹窄的街道上，一片愁雲慘淡。幾十名士兵躺在那裡，不住的發出淒慘的呻吟。機槍手只留下少量在警戒，其餘的都在幫著戰士們包紮。士兵們身上的傷口猙獰可怖，不住的流淌著鮮血。有的更是殘肢斷臂，只能用紗布緊緊的纏住傷口，防止流血過多而死。繃帶用完了，就撕下衣襟。沒有止血藥品，就把傷口纏了一層又一層。但就算如此，腳下的泥土還是被鮮血浸透，變成了紅色的泥，粘在腳上沉甸甸的。濃重的血腥味充滿了街道。
戴勝兩眼血紅，聶家軍自成軍以來，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他不斷的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他回身問道：「王永生和陸超呢？」他現在恨不得殺了這兩個連長！
一名戰士低聲說道：「王連長……犧牲了！路連長在那兒！」
順著戰士的手指，戴勝找到了已經包紮完畢的陸超。他的全身都纏滿了紗布，但還是有血跡滲透過來，有些紗布已經變成了紅色！他的右臂齊肩斷去，幾條衣襟緊緊的纏住，可是血液還是一滴一滴的滴落。
戴勝心中的怒火瞬時間消失的一乾二淨。他蹲在陸超的身邊，低聲道：「路連長，老路！」
陸超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見戴勝，眼淚立時留了下來。哽咽的說道：「營……營長，我沒用！兩個……兩個連吶……」
戴勝柔聲說道：「老路，你安心養傷吧，剩下的事交給我了。我會讓鬼子付出代價的！」
他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的戰士，低聲問道：「就剩下這些麼？」
身邊的戰士擦著臉上的血跡，說道：「剩下的……全在這了！」
戴勝心中大痛！兩個連，二百五六十名戰士，只剩下眼前的這三四十個輕重傷員，其餘的全都戰死沙場！這在聶家軍兩年的戰鬥中，是從來沒有過的損失！二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就因為自己無能的指揮，全都在十幾分鐘內，消失在眼前的開闊地中！
他看著遠處的戰場，那裡還保持著戰後的模樣。無數的屍體臥倒著，他們的身上有著數不清的刀口，傷口中的鮮血已經流盡，發出一種淒慘的白色。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被削斷的槍支隨處可見。幾匹戰馬在哀鳴著，努力想要站直身體，卻無法成功。在聶家軍的迷彩服中，混雜著鬼子的黃色軍服。他們也有幾十人在戰鬥中陣亡。
戴勝緊緊咬著嘴角，已經有血珠滲了出來：「把預備隊拉上來！去機槍連，調幾挺重機槍來！」
「是，營長！」身後的戰士急速跑去。
時間不長，機槍連長王永帶著四挺九二式重機槍跑了過來。
他見到戴勝，便笑道：「怎麼了老戴，挺不住了，讓老哥來幫忙了？」
戴勝回過頭來，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王永的身後。
王永這才注意到滿地的傷兵。見到他們淒慘的樣子，也被嚇了一跳：「怎麼搞的老戴，這是怎麼回事？」
戴勝說道：「兩個連，就剩這幾十個了！」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王永更是大驚，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抓著戴勝的胳膊，叫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咱們聶家軍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你倒是說話呀！他媽的，你想急死我呀！」
戴勝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騎兵！」
王永倒吸了一口涼氣！步兵遇到騎兵，也就是這個後果了！他看著眼前開闊地上陣亡士兵的遺體，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說吧老戴，讓我怎麼幫你，我沒二話！」
戴勝說道：「我把所有的輕機槍都交給你，你在房上組成一個機槍陣地。我帶著步兵衝鋒，等鬼子的騎兵衝出來的時候，你就給我狠狠的打！」
王永一拳打在旁邊的牆上：「沒問題！所有的機槍上房！來人，再去調四挺重機槍來！」
片刻之間，周圍的民房上便佈置成了機槍陣地。王永是這方面的行家，他把八挺重機槍平均分配在二百多米長的陣地上，中間插以三個連的近三十挺輕機槍。整個陣地呈半圓形分佈，力求沒有任何的射擊死角。
戴勝眼見準備完畢，便高聲叫道：「為死難的兄弟們報仇，衝啊！」
「衝啊，殺——！」百餘名士兵血紅著眼睛，緊緊跟在營長的身後，向遠處的軍火庫衝了過去！
這一次，輕機槍沒有再等敵人的碉堡開槍，便搶先開火，子彈雨點一樣向敵人的陣地撒去！槍聲又一次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和著戰士們的高呼，潮水一樣向前湧去！
聶家軍的機槍分佈的極有規律，大部分用來壓制碉堡，只有少少的幾挺向著剛剛調過來的日軍展開壓制，確保了步兵在衝鋒的過程中，沒有遭受敵人太多的火力攔截。
只是幾分鐘的時間，戰士們就再一次衝到了吊橋前！
吊橋並沒有拉起來，上面還有一匹倒斃的戰馬。當戰士們衝到吊橋前百十米的時候，倉庫的大門又一次被打開，二百餘匹戰馬衝了出來，鬼子的騎兵再一次出現！
戴勝立即高呼道：「快撤退！」說著，轉身就跑！
戰前戴勝就已經佈置了戰術，這時聽到他的叫聲，戰士們立即跟著他轉身向後撤去！他們高聲叫喊著，一片慌亂，也沒有了先前攻擊的散兵線，彷彿真的是被敵人嚇破了膽子！
戰士們潮水一樣的撤退，鬼子的騎兵則排山倒海一樣的向著他們衝了過來！他們迅速衝過了吊橋，來到了開闊地中，隊形展開，向著聶家軍士兵的背後急衝而來！
這時，鬼子的騎兵已經完全衝出了倉庫！
王永在房頂把這一切盡收眼底，他猛的放下望遠鏡，高聲喊道：「機槍連，開火！」
話音未落，八挺重機槍、近三十挺輕機槍全力射擊，戰場上的槍聲立時密集了一倍以上，子彈排成了一面密集的牆體，向著鬼子的騎兵平推了過去！
戰前，王永就已經佈置了任務。機槍手哪個在前排攔截，哪個打擊後排的騎兵，都已經分配到了個人。這時雖然射擊看似凌亂，但其實卻是分工有序，各自都有自己的目標。
這種明確的部署，立即收到了極好的效果！位於前後的鬼子騎兵立即成排的栽下馬來，無人的戰馬四處亂跑，攔住了後面騎兵的衝鋒道路！
中間的騎兵也沒有倖免。他們的數量最多，相應的，射向他們的子彈也是最多！士兵們紛紛從飛奔的戰馬上栽下來，在亂踏的馬蹄下哀號！鬼子的陣型立即被打亂！
此時，戴勝已經帶著戰士們跑出了數百米之外。他們迅速回到了出發陣地，隱藏在民房之間，看著機槍連為自己的戰友報仇！
鬼子遭受了致命的打擊，便撥轉了馬頭，想要衝回倉庫。但在數十挺機槍的打擊下，哪裡有那麼容易？幾挺機槍在吊橋一線布成了一道死亡控制線，沒有人能衝過去！甚至連靠近也不可能，凡是衝上吊橋的騎兵，身上沒有少於十幾個槍眼的！
機槍連居高臨下，雖然遠隔七百餘米，但二百多名騎兵的目標極大，絲毫不影響戰士的掃射。一會的功夫，騎兵就只剩下幾十個了。但就是這幾十個士兵，也在遭受著上萬發子彈的打擊！
片刻之後，這二百多名鬼子的騎兵，都倒在了彈雨之下！
此時的開闊地上，更是一片淒慘的景象。在犧牲的聶家軍戰士的屍體上，又倒斃了同等數量的鬼子。人和馬的屍體交疊在一起，壘成了高低不等的血肉山丘。還沒有死去的戰馬哀鳴著，卻無法站直身體。吊橋前面，遍地是鬼子的屍體。幾十匹無主的戰馬四處遊蕩著，在沒有一個活人的戰場上分外的惹人注目。
戴勝看著眼前的戰場，臉上掛著絲絲的冷笑：這就是和聶家軍作對的下場！同樣的戰術你們用兩遍，不是自己找死嗎？
他叫過王永，手指著前面說到：「我帶人再衝一次，一定要打破敵人的防線，這是隊長交給我的任務！你掩護我。」
王永看著軍火庫，有些遲疑的說道：「我們的兵力損耗太大了，還能衝鋒麼？」
戴勝咬著牙說道：「能！二營就是只剩下一個人，也能衝鋒！」
王永張了張嘴，還要再勸。忽聽身後一個聲音高聲問道：「戴勝，這是怎麼回事？」聲音中透著無盡的憤怒！
兩人一驚，忙轉過身，只見聶自強帶著十幾個警衛人員，站在身後的不遠處。
戴勝說道：「隊長……」聲音哽咽，眼中已有淚水流了出來。
聶自強手指著戰場，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快說！」
戴勝擦了擦眼淚，把事情的前後說了一遍。然後說道：「隊長，我的失職造成了嚴重的損失，你處分我吧！」垂下了頭。
聶自強瞪了他一眼：「就是處分你，也要打完這一仗！」說著，拿起胸前的望遠鏡，向前看去。
一會的功夫，他便向身邊的參謀說道：「調炮兵連過來，把軍火庫給我炸平！」
「是！」那參謀轉身快跑而去。
戴勝驚道：「隊長，你不要裡面的軍火了？」
聶自強面沉似水：「戰士們的傷亡這麼大，還要什麼軍火？」他猛的轉身，手指著戴勝的鼻尖吼道：「你作為一個指揮員，不知道隨機應變，死抱著上級的命令不放，眼看著戰士們傷亡巨大卻不知道改變計劃，實在是不可救要！」
這是聶自強第一次當著戰士們的面訓斥營長。過去，他十分注意這些。從來都十分維護手下的營連長的威信。可是這次，後果實在是太嚴重的。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一會的功夫，周立帶著兩門迫擊炮跑了過來。他還沒有說話，聶自強就說到：「把這個狗屁軍火庫給老子炸平！要是還剩下一棟站著的房子，你就回家抱孩子去吧！」
周立嚇得渾身一哆嗦，他不知道隊長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不過炸平這些建築，也不是什麼難事。他迅速的架好迫擊炮，把炮彈塞進了炮膛！
「轟……轟……」炮彈在軍火庫的倉庫之間爆炸了！這麼近的距離，目標又是如此的巨大，如果這也能打偏，那周立真的沒臉見人了。彈無虛發，瞬時間軍火庫中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燃起了熊熊大火！各種彈藥發生了殉爆，幾棟倉庫炸的四分五裂！
正在這時，在剛剛兩次衝出騎兵的倉庫中，突然又有大批的騎兵衝了出來！這些騎兵竟然有三百之眾！他們催動著戰馬，毫無陣型的向著吊橋衝去。顯然是要衝出這爆炸連天的軍火庫！
戴勝見了，心中大驚！他想不到鬼子竟然還有這麼多的騎兵！要是按照自己的計劃攻擊，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一定還要吃個大虧！
王永高聲向房上的機槍陣地叫道：「機槍準備，射……」
聶自強說道：「慢著！」他想了想，說道：「步兵上房精確射擊。機槍只能打點射，打人不打馬！」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些戰馬，可是補充騎兵連的絕好裝備啊！大家一疊聲的叫道：「上房，快點！」
此時，鬼子的騎兵已經衝到了開闊地的中間，速度正在逐漸的加快，向著聶家軍隱蔽的地方衝了過來！他們一邊衝鋒，一邊整理隊形，漸漸的行成了三路縱隊，向著對面的三條小巷衝來！
聶家軍的戰士們開槍了！槍聲稀疏，步槍的單發中不時的傳出機槍的點射，遠沒有剛才機槍連射的猛烈。但是這稀疏的槍聲，命中率卻高的出奇！似乎每一聲槍響，都有一名鬼子栽下馬來！鬼子漸行漸近，倒下的也越來越多！
但鬼子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終於，在只剩下百十人的時候，鬼子衝進了小巷！可是，這時的地面上，已經是空無一人，聶家軍所有的人都已經爬到了房上！
衝進了三條小巷的這百十名鬼子，立刻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們手中握著戰刀，本想衝進小巷就砍殺一番，可是，房上的聶家軍戰士的槍口卻直指向了他們！槍口不斷的閃動著火光，一顆顆子彈射進騎兵的身體，一個個鬼子摔倒在馬下！
狹窄的小巷限制了騎兵的靈活性。前面佈滿了路障，先進來的想要撥轉馬頭撤出去，後面的還在揮舞著馬刀衝進來。一時間前衝後撞，亂成了一團！
鬼子的騎兵亂了，房上的聶家軍卻沒有亂！看著近在咫尺的敵人手中都是馬刀，全沒有還手之力。戰士們甚至站直了身體，不慌不忙的向著鬼子射擊！敵人接連的倒下，一匹匹戰馬原地轉著，沒有了出路。
時間不長，這百十名鬼子也倒在了小巷之中。至此，鬼子的三百名精銳，倒在了聶家軍的槍口之下！
聶自強站在房脊上，高聲叫道：「打掃戰場，馬上搜集戰馬！」
戴勝這裡遭受了頑強的抵抗，溫良卻是無驚無險的攻下了日軍的城防司令部。不到一個上午，安陽縣就被聶家軍完全打了下來。
接到全城都被控制的消息後，聶自強立即發佈了嚴格的戒嚴令。從即日起，安陽縣實行每天二十個小時的戒嚴，只有在中午的四個小時，才能上街行走。罪大惡極的漢奸鬼子，聶自強殺起來毫不手軟。在入城的第一天，聶家軍就殺了近一百人！同時，對日偽漢奸的財產進行全面的清查，然後沒收！搬得動的，全被聶家軍收入囊中。那些搬不動的，諸如房產，土地，就那麼扔在那裡，沒有人去管。
安陽雖然並不富裕，但畢竟是一座縣城，城中的各種戰略物資還是十分充裕的。鋼鐵、被服、糧食、食油、甚至食用鹽，都是此時的根據地十分缺乏的。對這一切，聶自強自然不會手軟。凡是能看上的東西，全部裝車運回去。
日軍的軍火庫被炸毀了，守城的敵人又大部分逃出了城外。所以這一仗，聶家軍在軍火上的繳獲並不多。但是，那三百躲匹戰馬，就已經讓李建偉樂的合不上嘴了。騎兵連的建制是五百人，早在根據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訓練。這時，終於有了大批的戰馬可以裝備部隊了！這些鬼子的東洋馬，各個膘肥體壯，毛色油亮，顯然平時餵養的很好。而且都是經過訓練的戰馬，只要戰士們騎上去，就可以在戰場上發揮作用。
對於那二百多名戰士的犧牲，聶家軍自聶自強一下，都心疼的很了！成立兩年了，聶家軍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靠著聶自強的精打細算和戰士們的勇猛頑強，他們從來都是只佔便宜不吃虧的！可是這一次，竟然被鬼子打了個埋伏，平白的損失了大批的戰力，這讓聶自強十分的惱火！在事先的情報中，並沒有提到安陽縣有這麼多的鬼子騎兵。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龍組的人中有人通敵？聶自強命令，徹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