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突圍(一)
還未等眾人有所反應,急驟的槍聲便突然響了起來!
李自平大驚,他抽出腰間的駁殼槍,叫道:「隱蔽!張勇吳大年,去看看怎麼回事!」
聶自強閃身進了路旁的院牆,心念急閃,判斷著情況。這裡是聶家軍最主要的根據地,現在突然響起了槍聲,只怕是大事不好。
張吳二人的身影還未在黑暗中消失,便又轉了回來,身後跟著一名在東村口警戒的尖兵。
聶家軍在行軍的時候,規則極其嚴謹,隊伍的前後二百米各有三名尖兵負責警戒。在隊伍剛剛走進西村口的時候,警戒哨便已經佈置到了東面的村口。
這名士兵來到聶李二人的面前,不等令人問話,便急促的說道:「隊長,隊副,東面的村口發現大量的敵人!」
李自平:「有多少人?」
士兵:「不知道!天太黑了,看不清楚!」
聶自強沒有猶豫,說道:「一小隊接應尖兵,阻擊敵人。其餘的人原路返回,出村!」
十幾個人越眾而出,向著東面疾奔而去。餘下的人略略整理了一下隊形,便以特戰小組為先導,向著西方快步行去。
張勇懷抱著機槍,走在最前面。將將走到村口,就見前方的黑暗中閃動著幾條黑影。他單膝跪地,毫不猶豫的扣動了扳機!「噠……」槍聲響起,那幾條黑影倒在了地上!
李自平一顆手雷扔了出去,在前方炸響。他叫道:「衝出去!」
五人以張勇為前導,雁翅排開,向前衝去!張勇的機槍不斷的噴吐著火舌,另四人則是手雷開路。他們身後十幾米,跟著聶家軍的大隊人馬。
只是前進了二三十米,五人便感到壓力大增。對面的槍聲越來越密集,子彈射進身邊的泥土中,「撲撲」作響。左右兩挺機槍形成了交叉火力,攔住了去路,幾人只得不停的翻滾閃動,躲避著子彈,漸漸的失去了原有的隊形。
李自平見了,知道想要衝出去已經不可能了,便大叫道:「退回去!」
聶自強在隊伍的中間,大喊道:「執行第二套作戰方案!」
原本排著鬆散隊形的戰士們聞言,立刻四散開來,閃進了身邊的村民的院子,有的抽開牲口槽的底板,跳了進去;有的拉開牆壁上的磚門,鑽了進去;有的進了柴棚,便再也沒出來。片刻間,街上便空無一人了。
此時的李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槍聲驚醒了沉睡中的村民,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的他們,都已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見機的早的,直接鑽進了地道;愚蠢一些的,還在收拾不值幾個錢的破爛家當。男人的叫喊聲,女人的哭泣聲,孩子的吵鬧聲交織在一起,在這個往日裡安詳寧靜的村莊上空迴盪。
聶自強和李自平下到了地道裡,誰也沒有說話,他們都在想一個問題:服部是怎麼知道李莊的秘密的?
在劃定了重點區域,派特務化妝偵查卻一無所獲後,服部玉並沒有氣餒。如果在第一波的刺探中便有了結果,那他反而要懷疑找出來的,是不是那個戰術天才了。
在接到山上的報告後,服部玉便不慌不忙的用出了第二招。他懸以重賞,在偽軍、特務和偽政府的工作人員中,尋找在重點區域內的所有村子有親屬關係的人。並把他們逐一派到相應的村子裡「走親戚」。
早在關東軍供職的時候,自幼深受漢學影響、文化底蘊深厚的服部便已經在研究中國社會的現狀和各階層百姓的心理。他發現,中國自古以來便是個人情社會。許多難辦、沒法辦、不能辦的事情,只要搭上了「人情」這趟快車,就會變得能辦、好辦、可以辦了。而且,他們極其重視血緣關係,哪怕是血液中只有百分之一的相同基因,哪怕是幾十年沒有見面。感覺上,也要比相處多年的朋友來的親切。這種現象,在中原地區世代同居的農村,更是普遍存在。所以,他便把這一足以寫成厚厚一本專著的研究成果,輕描淡寫的用在了小小的西平,用在了聶自強的身上。
事情的結果果然沒有讓他失望。從李莊回來的一個偽政府職員,帶回了讓他振奮的消息:在這個只有一百多戶,五百多村民的小村莊裡,隱藏著一支穿著怪異裝束,只有數十人的隊伍。雖然這只是那個村民酒後亂語,而且語焉不詳,但服部卻興奮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可以確定,這就是自己苦苦尋找卻始終不見蹤影的部隊!
他立刻調集了二百多鬼子偽軍,在深夜悄悄接近了李莊。他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打那個戰術天才一個措手不及!讓他看看大日本皇軍的戰術,絲毫不比他差!他在一里之外,便把部隊分成了兩支,包抄合圍。村口的警戒哨他預料到了,幾乎就在槍響的同時,包圍圈已經在西村口合攏,這只部隊已經插翅難飛了!
聶自強和李自平走到地道的主幹道,立刻愣住了。
雖然經過了加寬,但地道中依然是擁擠不堪。村民們大包小裹的擠在一起,手裡的家什五花八門,花色齊全,種類繁多。行李、被褥、糧食、衣物,這是抱在懷裡的;鋤頭、扁擔、籃子、箱子,這是放在地上的。十幾隻雞在到處亂跑,一條黃狗在汪汪狂叫。一個村婦揪著孩子的耳朵大叫道:「你個死孩子,剛才跑哪去了?」孩子疼的嗷嗷亂喊。另一個中年婦女坐在地上嚎哭不止:「孩子他爹,你在哪啊?」
這裡不是用來作戰躲藏的地道,這裡比菜市場還要亂!
聶自強的腦子都要炸了!他大喊道:「安靜!」
他的語聲還沒有飄出兩米遠,便湮沒在各種嘈雜的聲音中。
聶自強急了。他抽出駁殼槍,「砰,砰」連開兩搶!
地道中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看著二人。
聶自強叫道:「三伯。三伯哪?」
三伯拄著枴杖,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自強,我在這!」隊伍在李莊駐紮了很長時間了,大家都熟悉的很,三伯也不再稱呼聶自強「長官」了。
聶自強道:「三伯,你立刻帶著他們從東面的出口出去,這裡馬上就要打仗了!」
三伯遲疑的說道:「還有幾十個人被鬼子抓走了……」
聶自強跺著腳,急道:「我們去救!你馬上帶著人,快走!」
三伯說道:「好,我這就帶他們走!你們小心一點!」他回過身,喊道:「都往東邊走,往東走!」
慌亂的人們肩上扛著,手裡提著,甚至嘴裡咬著,開始有秩序的移動,慢慢前行。
李莊的地道已經按照聶自強的意見加以改造。現在是一橫一豎兩條主幹道,分別通向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地道已經挖到了村外二里多地的田地裡,並且設置了偽裝的出口。真正具備了「能打,能躲,能走」的功能。
聶自強看著村民開始走動,才長出了一口氣,問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李自平揮手讓來匯報的戰士離去,說道:「我們的人都已經下到了地道裡,鬼子已經進村了,在逐屋搜查。他們抓了百十個村民,正在向打穀場集中。隊長,我們怎麼辦?」
聶自強沉吟著,沒有說話。現在趁著敵人立足未穩,正是撤走的好時機。但被抓的村民怎麼辦?自己的隊伍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服部是一定、也只能是懷疑到地下。地道的秘密只怕是難以保存了。敵人在找到地道後,被抓的村民就……
只是一會的功夫,聶自強便把前因後果想的清清楚楚。他看著李自平說道:「我們不走!留下來,把村民救出來!」
李自平應道:「是,隊長!」
打穀場在村子的東面,是一片面積廣闊的平地,它的一面是村民的房舍,另一面是並不十分茂密的小樹林。
百十個沒來得及逃走的村民集中到了這裡,幾十個手持著火把的鬼子偽軍圍成了一個圓圈,臨近的房屋上架著兩挺歪把子機槍,一個鬼子小隊長在前面手舞足蹈的叫喊著。一切都和小河底如出一轍。
聶自強低聲笑道:「鬼子就只會這一招麼?」他問李自平道:「都準備好了麼?」
李自平目不斜視的看著前方:「準備好了。隊員們都已經到位,都是三八大蓋。」三八式槍焰極小,適合夜戰。
聶自強一揮手中的駁殼槍:「打!」
吳大年的瞄準鏡套在鬼子小隊長的頭上已經好長時間了,聞言立即扣動扳機。「砰」一聲巨響,那鬼子的太陽穴上立刻飆出一道鮮血,軟軟的倒在地上!
兩挺機槍還沒有反應過來,旁邊的屋頂上、地面上已經有十幾顆手榴彈向著他們扔了過來!「轟」「轟」一連串的轟鳴只炸的房倒屋塌,瓦片橫飛。在一片灰塵中,機槍和它們的射手都消失不見了!
「噠,噠……」一挺捷克式不慌不忙的響了起來。向著剛剛扔掉火把的敵人點射著。與此同時,十幾隻三八式也「砰,砰」的響成了一片。鬼子和偽軍雖然也在警戒著四周,卻沒想到打擊來的如此突然。毫無防備之下,立刻有七八個被打倒在地。餘下的趴在地上,向屋頂上和小巷裡還擊著。
雙方相隔三四十米的距離,展開了對射。
槍聲剛剛響起,被圍在中間的百姓便炸了群。有的坐在地上,嚇的全身顫抖;有的拽住身邊的親人,腳下卻無法移動半分;更多的則哭嚎著,叫喊著,四散奔逃。村外的小樹林,村內的小巷裡,到處是慌張的身影。十幾個村民被亂飛的子彈擊中,跌倒在地——聶家軍的戰士都是瞄準了再開槍,而鬼子卻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聶自強看了看東方漸漸升起的晨曦,笑道:「任務完成,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