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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38 斬首 文 / 快樂的流浪漢

    038斬首

    聶自強眉頭一皺,喝問道:「慌什麼!到底怎麼了,慢慢說。」

    那戰士急的直跺腳,卻實在表訴不清,只是不斷的說道:「哎呀!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聶自強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小小的高檯子村,原來有百十戶人家,雞犬之聲相傳數里。現在卻杳無人聲,宛如地獄一般。

    所有的房屋都已經房倒屋塌,殘垣斷壁到處都是。門窗、房梁和屋內的木質傢俱都已燒成了焦炭,有的還在冒著些許的火苗,在夜晚的微風中搖曳。原本就低矮的土房此時更顯得破敗不堪,殘存的牆壁上到處都是燻黑的痕跡。大火已經熄滅,只剩下十幾根濃黑的煙柱,歪歪斜斜的向空中散去。焦臭的味道中人欲嘔。

    狹窄的街道上更是慘絕人寰。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這都是高檯子的村民。他們好像是在急切之間逃出家門,身邊手上沒有任何財物。有的俯臥,有的仰面朝天。所有人的身上上都有致命的刀傷,卻不見一個彈孔——這是最痛苦的,慢慢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卻無能為力,這已經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折磨人的意志!

    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躺在聶自強的腳邊,臉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著,面色蒼白,兩眼大睜,無神的望著天空。他的小腹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青紫的腸子流了出來,在他身邊聚成很大的一堆,和沙土混合在一起。腸子上有幾道傷口,沒有消化的食物和糞便滿地都是。他的雙手已經僵硬,深深的插進土裡。

    一個青年大漢仰面朝天的躺著,身邊還扔著一把鋤頭。他的雙手雙腳已經被齊根斬去,整個人變成了沒手沒腳的怪物,十分詭異。他牙齒緊咬著,兩滴小小的血珠凝聚在已經崩裂的眼角,雖已死去多時,卻還是能看出滿腔的怒火!他躺在地上,斷肢噴出的鮮血將他淹在其中,暗褐色的血液已經凝固,彷彿是一處背景圖案,而他,就被鑲嵌在圖案上!

    遠遠望去,長長的街道上滿是屍體,老人,青年,兒童。好像全村的人都在這裡了。昔日喧鬧的村莊沒有一絲聲音。

    聶自強的腦海中只有四個字:「雞犬不留!」

    聶自強全身的肌肉都在顫抖,手腳麻木,想要前行,腳上卻好像墜著沉重的鉛塊,邁不開步子。他喘息著,大口大口呼吸著充滿血腥的空氣,胸中彷彿有一把火在燃燒,燒的他五臟欲焚!

    身後的眾人也在沉重的呼吸著,顯然,他們也被鬼子的殘忍驚呆了!

    一名戰士慢慢的繞開屍體,走了過來。他沒有敬禮,語聲低沉的道:「隊長,你到這裡看看吧。」說完,轉身帶路。

    聶自強行屍走肉一般跟在後面,低頭看著路上。年輕的面孔,蒼老的面孔。痛苦的表情,憤怒的表情。小腹的刀傷,胸口的刀傷……

    聶自強表情呆滯,心中一片空白。那種燒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咽喉越來越甜。他努力壓制著。

    一個大院的門口,圍著一群戰士,他們見到聶自強等人到來,都默默的四散開來,面無表情的持槍警戒。

    聶自強走進院子,麻木的臉上再一次出現了震驚的表情!

    這是一處群奸現場!

    聶自強的牙齒咬的咯崩崩直響。他顫抖著伸出手,合上了女人圓睜的雙目。但鬆手後,女人的眼睛又再次睜開!

    何廣山拍拍聶自強,說道:「自強,你看這邊!」

    聶自強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旁邊一顆大樹上,掛著一個包袱。

    這樹枝有拇指粗細,一端被軍刀削的尖銳,上面掛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這嬰兒只有三四個月大,小臉上依然是臨死前痛哭的表情。兩顆淚珠還掛在嬌嫩的臉蛋上。樹枝從他的胸口穿出,上面滿是鮮血。包裹他的襁褓已經被沁透,血液在半空中凝固,拖曳出尺許長的血條!

    聶自強再也忍受不住,他面色蒼白,兩眼血紅,雙拳狠狠的擊在自己的胸口上!仰天大叫道:「春水貴介!」

    「哇」的一聲,一口鮮血直噴而出!

    李自平隱藏好自己的身形,把98k長長的槍管架在屋瓦上,用瞄準鏡觀察著鬼子司令部的動靜。

    昨天晚上,聶自強在昏迷了好長時間後,才醒了過來。他叫停了行進中的隊伍,把李自平喊道自己的擔架前,聲音有些虛弱的說道:「我命令你,把春水貴介幹掉!」

    在聶自強的講訴中,李自平聽到了一個全新的名詞——狙擊手!

    「狙擊手是指從隱蔽工事射擊的人,他們往往可以起到普通步兵無法達到的戰術作用。比如擊殺敵方的指揮官。另外,彈藥庫、油料庫、指揮所也是狙擊手的高價值戰術目標。你這次進城,目標只有一個——春水貴介!殺了他,給高檯子的鄉親們報仇!其餘的東西,回來後我再教你。」

    李自平被縣大隊送進城後,用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來確定藏身之所。最後找到了現在的狙擊位置。

    這是一個家族的宗族祠堂,高大的牌樓,有些陰暗的大廳一應俱全。正房高出旁邊的民宅一米有餘,算得上是一個制高點。這裡距離日軍司令部正門二百多米遠,在六倍瞄準鏡的觀察下,鬼子的一舉一動清清楚楚。

    李自平爬上房梁,掀開兩塊瓦片,把狙擊槍架好,從懷中掏出子彈,細心的檢查底火,又用棉布擦拭了兩遍,才一發發的壓進槍膛。

    狙擊手最重要的就是耐心和細心。

    春水貴介現在的心情很好。

    這次出城尋找縣大隊的主力決戰,部隊血洗高檯子。他的指揮刀下至少殺死了三個中國的老百姓。殺人的快感讓他一吐胸中的鬱悶。剛剛高興起來,他又接到縣城被襲的消息,只好火速回城。在回來的路上,春水貴介只覺得天昏地暗。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上次大王莊據點被襲的時候,他就被鶴林秀司令官痛罵一頓。最後更是被限令七天內找到元兇並加以消滅,否則就要切腹謝罪。現在縣城被襲,官兵損失慘重,集中起來的物資更是全部被燒燬。春水貴介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讓春水想不通的是,在電話裡,鶴林秀司令官只是輕描淡寫的讓他加強警戒,卻沒有責備他一句。

    「難道,後面會有更嚴厲的懲罰?」春水暗暗想到。

    叫做司令官,實際上只是一名中隊長的春水哪裡知道鶴林秀的心思。正如聶自強所說,鶴林秀在接到春水的電話後,第一反應就是,這次西平縣城被襲,裡面大有文章!在過去,作為保定外圍重要支撐點的西平,一直是風平浪靜,波瀾不驚。現在突然連續發生反抗勢力的大舉反攻,對方一定是有所企圖。聯想到即將進行的冬季大掃蕩,軍事素養極高的鶴林秀明白了,這是八路軍想拖住日軍正在集結的部隊,以減少狼牙山方面的壓力。所以,他才溫言安慰春水,只是讓他收縮兵力,注意防範,卻沒有一句訓斥之言。

    整整一個上午,春水都躲在房間裡,分析鶴林秀這麼做的原因。但以他的智商,又怎麼分析的明白?

    臨近中午的時候,春水走出房門。他要去憲兵隊去看看,慰問一下傷員。

    司令部的前院人喊馬嘶,一片熱鬧的景象。

    近百名抓來的勞工赤裸著上身,在冬日的陽光下辛勤的勞作。他們只要稍稍慢上一點,日本監工的皮鞭就會招呼到身上。場地中間炸出的大坑已經被填平,兩間倒塌的房屋也被清理乾淨,正在原來的地基上重建。圍牆砌起來大半,只要再有半天時間,就可以完工。

    春水滿意的點點頭,站在場院的中間,面帶微笑的欣賞起眼前的場面來。

    從春水走出房間,李自平的槍口就沒有離開他的胸口,但院中人來人往,春水的身影也是時隱時現,李自平無法開槍——他只有一槍的機會!

    春水站定。

    李自平的食指慢慢用力,步槍扳機漸漸的後退……

    突然,一個身影擋在春水身前,立正敬禮。

    李自平鬆開手指,微微的喘息著。剛才的時間雖然只有十幾秒鐘,他卻好像過了幾年一樣漫長,心臟砰亂跳,額頭上的汗水滲了出來。

    他擦了擦汗,穩定了一下情緒,又把眼睛湊近瞄準鏡,觀察起來。

    春水只是和面前的人簡單的交談了幾句,便揮手讓他離開。自己走向一旁等待的摩托,坐在第一輛的左垮上。

    摩托車慢慢啟動,前面的人向兩邊閃去,讓開了一條道路。

    李自平食指後縮,死死的扣住扳機!

    撞針點燃了底火,火藥在彈殼內爆炸,彈頭被彈射出去!重僅十幾克的彈頭在一團槍焰的包圍下衝出槍口,它旋轉著,以每秒755米的速度越過二百多米的距離,直直的撲進春水貴介的胸膛,鑽進了他的心臟!

    槍聲炸響!

    春水貴介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前的彈孔和迅速擴大的血花,隨即全身癱軟,閉上了眼睛!

    李自平的眼睛離開了瞄準鏡,滿意的微微一笑。他撿起地上依然灼熱的彈殼,裝進口袋,在警報響起之前,悄然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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