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敗中見真將軍(下)
宗弼的行動並不是單獨的,當他以精銳千鈞壓下時,宗翰在雲中府也發動了大反攻!河東軍方面首當其衝的就是種彥崧。不過種彥崧所部並未混亂,他的行動竟比婁室快了半步,面對金軍忽然大漲的壓力緩緩後撤到太原。
趙構對盟友的背叛對河東軍也造成了相當的打擊,不過由於河東軍的結構、歷史與齊魯軍不同,所以受到的打擊也頗有區別。
齊魯軍將士的老家多在山東、河南,趙構一出手,所有將士都害怕後方家園淪陷、親人受害,而河東軍的老家在隆德府,舊宋陝西兵雖號稱述河東進,實際上張浚並不敢輕率挺進,而且隆德府尚部署有相當的兵力,又是經歷過好幾次大敵壓境的堅城,所以在北方作戰的河東軍將士對隆德府能夠守住信心較大。
齊魯軍中有大量的舊宋兵將,在情感上受南宋朝廷影響甚大,河東軍則不然,這個逐漸壯大的軍團的肇端,一是曹廣弼從汴梁帶出來的人馬,二是種彥崧的忠武軍舊部,至於後來招收的兵員,更是一開始就接受類似於上十二村的軍事訓練,灌輸「抗胡保華」的政治思想,所以如果說齊魯軍團在趙構捅刀子後更多的是傷心恐懼的話,那河東軍團就完全是憤怒!
不過,即便如此,河東軍團的士氣還是受到了相當的打擊,因為趙構一旦背盟,整個河東便有可能被四面包圍。
「那樣我們還能守住麼?」
部分兵將懷疑著,並因此而導致行動有些遲滯起來。唯有曹廣弼的直系隊伍沒有遲滯,太原的軍樞甚至顯出了比平時更加迅疾的反應,而這一切都有賴於河東軍有一個臨危不亂的統帥。趙構背盟的消息到達太原後的兩個時辰內,太原城便連發十三道軍令:
著種彥崧部退回太原;
著王彥部在平定軍、遼州之間相機行事;
著遼州守軍進駐磁州;
著澤州守軍進駐相州;
著河內守軍寧河(東西走向段);
著絳州守軍寧河(南北走向段);
著石州契丹部伍至太原聽命;
著晉寧燕人部伍至太原聽命;
隆德府全面戒備;
太原府全面戒備;
晉州全面戒備;
汾州全面戒備;
著虞琪啟動戰備倉,以備四方後勤所需。
在兩天之內,太原又先後派出了九個使者,分別前往雲中、燕京致書宗翰、宗弼,以窺虛實;前往塘沽致書楊開遠,前往登州致書陳正匯,前往齊魯軍團大營致書宗穎,迂迴前往遼陽府致書執政,迂迴前往東海致書歐陽適——既是通告河東方面的情況,也是提出自己的建議希望他們採取措施呼援;最後出發的兩個使者,一個派往建康責趙構,一個派往長安責張浚,兩個使者隨身帶著充滿憤怒的檄文沿途散發。
曹廣弼的反應比金軍的大兵進擊快了半拍,也就是這半拍之快讓種彥崧得以從容退卻,其它各州縣、駐軍在得到命令後也不至於慌了手腳。
當劉錡引領五千疲兵來到井陘時,王彥已經收到了折彥沖的命令,正準備去接應宗穎。兩名大將見面之後,劉錡聽說了曹廣弼的部署後稍稍鬆了一口氣,詳述了前方戰場的情況後道:「我才從敗亂場中來,深感金軍氣勢極盛,我軍氣勢甚餒,金人如懸壺灌流而下,勢已大成,若非宗帥殿後,我這部軍馬亦未必能保全。」
王彥道:「你且到後方整軍,待我來會一會那宗弼!」
劉錡道:「宗弼鋒芒正盛,我軍士氣正低,此時此地不宜與他正面相抗。」
王彥慨然道:「正因為我軍士氣正低,所以要打一個勝仗!就算勝不了,也要以一場激烈殘酷的對耗來消磨對方的銳氣!」
劉錡也不多勸,引了人馬到甘泉谷駐下,不久徐文又領三千人來會,此外尚有各路敗兵陸續而來。王彥親到各營巡視鼓舞士氣,決意要鬥一鬥宗弼的鐵騎。
但宗弼竟未朝這邊過來,而是迅速南下,如風馳草上,攻略河北諸州,逢軍斬將,遇強破堅,不讓潰敗的漢軍有重新集結整頓的機會。跟在宗弼後面的第二撥、第三撥兵馬則接收宗弼的戰果,遇潰兵或剿殺或招降,逢城池或攻堅或屠滅,兵行五百里,五百里盡皆披靡。
反而是婁室一部過五台山直逼柏嶺寨,這時井陘東南的欒城、南方的趙州都已為金軍佔領,東北、西北的金兵也不斷壓下,王彥眼見勢孤,不敢久留,領了兵馬撤到平定軍,屯於樂平,要依靠太行山阻擋金人的攻勢。
徐文對劉錡道:「如今齊魯軍團本部已散,王宣所部不知如何,恐怕山東之空虛空前難比——偏偏山東又同時面臨金宋兩軍的夾擊。不如我們取道遼州、磁州、大名府阻擊金人,勢若勝可山東無虞,勢若不成亦可以退守登州。我軍阻金、趙立遏宋,或能保住山東。」
劉錡沉吟道:「山東有趙立在,他所部兵力雖不足以同時抵禦金宋的夾擊,但我估摸著,大宋也未必會全力攻打山東。而且山東與遼南隔海相連,又有東海軍團的水師接應。漢部在東北有多少家底你比我清楚。如今局勢已與大將軍歸來前大不相同,山東地接海濱,若是告急漢部可隨時調兵入援,即便我們不去,山東未必便會淪喪,便是土地淪喪,軍民亦有退路,將來兵勢重振仍能從海路捲土重來。我如今擔心的,反而是河東!河北一失,河東與本部的聯繫便會被切斷,漢部的兵力縱然能守得住山東,短期內要威脅金軍在河北、燕雲的據點恐怕也難,再要救援河東就更難。在這等情形下金人與趙構一南一北夾擊曹帥,河東危矣!」
徐文道:「劉將軍的意思是留在這裡助曹帥守河東了?」
劉錡道:「單是這樣,恐怕有所不足。河東若被孤立,勢難久守。要解河東之憂,須破此勢!我想入太原與曹帥商議大計,只帶三千教練步騎走,其它人馬均歸你指揮,助王彥守住太行東線。」
徐文道:「好!宗弼不能在真定城下將我們徹底擊潰,現在我們士氣已漸漸恢復,他再想取得真定城下般的戰果,那是休想!」
當下劉錡引了從青州時代就一直跟著他的三千教練團進入太原,與曹廣弼相見,這時宗穎戰死的消息已經傳來,曹劉兩人聞訊痛哭,劉錡在城內擺下靈堂望東虛祭,暗暗發誓定要報仇。
劉錡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只灑一輪熱淚便不再愁眉,他和曹廣弼是郎舅之親,又互相知信,說起軍事,開門見山便問曹廣弼是否有把握守住河東。
曹廣弼道:「河東北方門戶,全在太原。如今之太原,兵糧不缺,便是宗翰、宗弼齊來,我也足以憑城一戰!」
劉錡問道:「南邊呢?」
曹廣弼道:「我料張浚必不敢過河!」
劉錡道:「太原雖為河東屏障,但怕只怕太原未失,而河東已亂。」
曹廣弼臉色一沉,知道劉錡所言甚是。新漢政權在河東經營日淺,除了隆德府外,其它州縣都是新得之地。太原有曹廣弼坐鎮料來無恙,但汾河河谷等地可就難說了。以前漢部聲威最盛時大戶紛紛解囊相助,但經此一敗,人心會怎麼變幻可就難說了。如果汾河河谷有失,太原只怕就難以孤守了。
曹廣弼道:「你既點破此慮,可有良策?」
劉錡道:「河東勢孤力弱,能自保便出人望外,要想扭轉整個天下局勢,卻得靠東北的中樞。」
曹廣弼道:「應麒在大軍潰敗之前便有預見,可惜我們身在局中無法扭轉而已。但他既有此慮,接下來或有因應之對策。我們現在最大的任務,仍在於保住河東!」
「河東不能單保,」劉錡道:「欲保河東,或南據汴梁為後援,或西控秦川為呼應,得此二地之一,汾河自然人心安寧。汾河安寧,才能支持太原抗戰到底。反之,若我軍地盤日小,軍力日蹙,恐怕支持不到太原陷落,汾河的人心就要大變了!」
曹廣弼聽劉錡如此說微感訝異道:「在這種情況下你竟然還要進取?嗯,亂中取勝,以攻為守,這倒也是一法,但我們恐怕調不出足夠的兵力南下、西進。現在汴梁雖然空虛,但若以輕兵取汴梁,趙構在鄧州的大軍定要北上。若無大軍與之相持,汴梁絕難久守,若汴梁得而復失,恐怕士氣益受打擊。」
「汴梁?」劉錡道:「我沒說打汴梁啊。」
曹廣弼驚道:「難道你要打陝西不成?」
「不錯!」劉錡道:「我就是要取陝西!若能合秦晉之力,宗翰、宗弼再強,也未必能奈我何!金人攻不下秦晉,那他們就要再次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屆時只要東北中樞還有餘力進擊,金國諸部便可各個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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