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連環計中計(下)
完顏希尹徵調了耶律余睹的兵馬後便逾應州進入雁門關,這時王彥聽到曹廣弼襲占太原的消息已經變保守為進取,向銀術可全面反攻,銀術可雖然腹背受敵,但他老於戰陣,不慌不亂地收縮戰線,要同時抵禦曹、王的攻擊,以待援軍。
完顏希尹離開大同府之後的第三天,韓昉請命前往雁門關調糧,軍隊後勤乃至關重要之事,韓企先素來信任韓昉,便放心將這件事情交給了他。
韓昉出城以後,走了一段路程卻折而向西,逕往白登山而來,出示韓企先交給他的樞密印信,要白登山駐軍趕緊入城。
這時負責白登的將領是斡魯之子撒八,他是宗翰的堂弟,所以甚見親信,但為人卻頗嫌粗豪。完顏希尹離開之前曾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不得擅離白登,這時便問韓昉怎麼忽有此命,韓昉道:「將軍還不知道麼?蕭鐵奴那廝這次竟繞過豐州,眼下已經到了宣德!他入大同府所為何事我們還不清楚,但韓相爺恐將軍留在白登有失,所以命我來調將軍入城!」
撒八大吃一驚道:「這蕭鐵奴竟然如此大膽!」
韓昉道:「那是,他連折彥沖都敢背叛,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又道:「將軍這便隨我進城吧。」
撒八想了想道:「我得收拾收拾。你先走。」
韓昉道:「收拾什麼?城裡什麼都有。」
撒八以為韓昉不知道白登山拘囚著什麼人,笑道:「你先走便是。」他卻不知道折彥沖的所在宗翰雖只告訴韓企先一個漢臣,但韓昉深得韓企先信任,早就已從韓企先那裡探到了消息!
韓昉道:「對了,將軍,韓相說白登什麼都不要緊,但老國相(撒改)的神主牌位卻要記得保護好,不可出了差錯。」
這所謂的「神主牌」云云乃是一個暗語,指的便是折彥衝!撒八一聽更無懷疑,以為韓昉是傳命而不知此間秘密,說道:「放心,我理會得。你先進城讓韓企先準備供奉神主牌的屋子吧。」
韓昉道了聲是便回,這邊撒八依據完顏希尹臨走前的吩咐,將專門負責看押折彥沖的一千五百精兵分為三撥,每一撥都護著一輛大鐵車。三撥人馬每一撥前後相距一里,小心謹慎地向大同府府城行來。
白登山到大同府距離甚近,走不多久便望見大同府的城牆。因為處於大後方,這時眼見就要入城,左右又無變故,所以女真兵將心情都放得很鬆。
大同府與白登之間有一道如渾河,河上有橋可過,河的東岸離橋不遠處有一片小樹林。撒八這一行人來到河邊之時橋邊伏著一條很醜陋的流浪狗,那狗全身毛髮被拔得東有一塊、西沒一塊,又沾染了許多污泥,看來髒兮兮的,但見大隊人馬開來竟也不甚畏懼,趴在橋邊瞑目似眠。金軍擁眾而行,對這樣一條不起眼的小狗也不放在心上。
撒八的人馬要過河時,有一隊商人和一些看起來正要進城的農夫剛好也要過橋,見到金軍自然而然讓在一邊。除了這些商人、農夫之外,上游還有幾艘漁船停泊,船上卻一個人也沒有。
兩個月前如渾河河水曾經氾濫,河水氾濫過後那橋便莫名其妙地壞了,有一個來往做生意的商人便主動出錢重修,重修之後的這座橋比起舊橋堅固了許多,但橋身卻顯得有些太陡,那三輛大鐵車又太重,上橋時馬匹竟拉得頗為吃力,金軍將領便喝令軍士幫忙推,所以第一輛大鐵車上橋時後面的隊伍便暫時停下,這時那條狗忽然跳了起來,跑到第三輛大車旁邊撒了一泡尿,護在車邊的金兵看見大聲笑罵,沒等它撒完尿便一槍捅過去把狗轟走了。
第一、第二輛大鐵車都安然無恙地過了橋,到第三輛大鐵車要過橋時,一個農夫忽然大叫道:「哎喲!不好!那橋好像要塌了!」
金軍聽了吃了一驚,定眼看時那橋卻一點異樣也沒有,便罵道:「胡說什麼!」繼續推車上橋,車走到橋樑中間,忽然間轟的一聲橋樑上坍了一大片,其中一匹馬悲鳴一聲便掉進河裡去了,拖得另外一匹馬也跟著往河裡掉,護車的金兵向拉住大鐵車,一時間哪裡拉得住?幸好那坍塌的地方不大,鐵車被卡住了一時沒掉下去,撒八在河的那邊大叫道:「快!快把人救出來!」
便有金兵去開鎖——原來那大鐵車的門竟是用鐵鏈鎖住的。鎖才打開,橋邊的商人、農夫便紛紛叫道:「車裡有人嗎?快幫忙救人!」
這時護在鐵車旁邊的金兵已經有些亂了,那些商人、農夫一擁上來局勢就更亂了。金軍拿刀槍喝令這些人走開不要靠前,如果這些真是普通的商人、農夫也許就被嚇退了,但這些商人農夫顯然熱心得太不正常,竟然不顧性命地搶上來幫忙。橋上橋下空間狹小,撒八在如渾河西岸又沒有當機立斷命士兵以殺止亂,商人、農夫和金兵幾十人擠成一團,一時間橋上橋下的人都搞不清楚狀況。
忽然喀喇一聲,鐵車的大門打開,一個商人大叫道:「你們別鬧了!先救了人出來再說!」車邊的金兵、商人、農夫便七手八腳伸出手去要拉車裡的人出來,車內露出一個男人的半截身子,但因為車子傾斜,橋上又擠滿了人,所以一時間沒法上橋。這時上游漂下兩艘小船來,船上站著幾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船夫,對著車內那男人道:「這位大爺,您不如先跳到我們船上來,然後再上岸。」
撒八在西岸早不耐煩了,這時聽見船夫的話驚道:「不許讓他跳下去!」卻哪裡還來得及?車內的男人聽到提醒縱身一跳便跳到了那漁船的甲板,那船夫槳一擺,小船便如箭般穿過橋洞像下游飛去。
撒八怒道:「截住他!截住他!」
橋上一個農夫忽然大叫道:「哎喲!橋又要塌了!」他這一聲大叫過後,便聽轟隆一聲,這次是整座橋都塌了!橋上的車、馬和幾十個商人、農夫、金兵全部掉入河中,而已經過橋的一千金兵也被隔在了西岸。
撒八怒道:「殺!給我殺!」
東岸的金兵聽到命令便拔刀殺人,混亂中商人、農夫慘聲高叫道:「殺人了!殺人了!」便有幾個人忽然點火**——這些人有好幾個身上不但沾滿了易燃物,甚至還塗滿了毒藥!毒藥被火一烘馬上變成了毒煙,被毒煙熏到的人無不雙眼劇痛,而場面也更加混亂起來。
那兩艘小船開到了小樹林旁邊之後便迅速靠岸,船上的人才上岸,西岸的金兵便已張弓射箭,幸虧金兵行動倉促,雙方隔得又遠,箭雨的威力不大,但仍有兩個死命阻擋的船夫身受重傷。小樹林早埋伏有人,將從大鐵車中逃出的男人接上岸去,東岸一百多個未受毒煙影響的金兵才要衝進小樹林搶人,便聽爆炸聲響,堆滿了硫磺、硝石等物的小樹林沒多久就變成了一片火海!等撒八找到船隻木筏渡河過來,他要看管的人早跑得無影無蹤了!
「將軍,我們抓到了幾個活口……」
啪的一聲,趕上來報功的將領挨了一巴掌。
活口?這時候活口還有用麼?
撒八氣急敗壞得幾乎要跳起來,大叫道:「快!快!進城!調兵!給我搜!給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