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山東進退(上)
上次宗輔被宗澤、劉錡聯手逼退後,東路軍雖然渡河歇馬,但一等到後援糧草到達便又南侵。宗輔以偏師在白馬附近渡河,在滑州登岸,宗澤部將張摠請往救,澤選兵五千付之,戒毋輕戰以待援。
張摠至滑州迎戰,恰好宗輔增燕人兵、漢奸兵三萬,金軍軍勢大盛。兩軍狹路相逢,諸將見金兵人多,心生恐懼,請張摠少避其鋒,張摠慨然道:「避敵偷生,將來我有何面目去見宗公。」力戰死之。全軍悲痛死戰,金人雖多而不能勝。
澤聞張摠告急,遣王宣領騎兵五千前往救援。張摠死後二日王宣兵馬方才到達,而兩軍尚未分出勝負。王宣以生力軍加入戰場,大敗金軍。宗澤聞訊,親自出城迎張摠之喪歸汴梁,撫恤其家,以王宣權知滑州。東路軍經此一戰,大感宗澤難以對付,自此不敢犯汴梁,移師向東。而宗翰聽說後對宗澤也更增忌憚。
宗輔以大軍下山東,意欲從山東趨江南直取趙構!南宋朝廷在揚州聞言大懼,這時山東並無統帥,而全境能戰之軍只有王師中手中的民兵以及劉錡手中的「義軍」。金軍若越過山東,再渡淮河,數日間就能逼到趙構所在的揚州!趙構又驚又急,忙傳令王師中節制諸軍以阻金人南下之路。楊應麒也怕宗輔兵馬千里奔襲真把南宋政權給滅了,幾乎與趙構同時傳下密令要趙立等將領相機出動,盡量阻截金兵主力。又命陳正匯南渡清陽港應變。王師中在外面聲威煊赫,但其實只是一個傀儡,民事上他還做得些主,兵事上趙立等幾乎是直接聽命於津門。津門與登州隔得雖近,但海上來往,順利時可能比快馬往來還便捷,但要是不順利時一二個月難通音訊卻也有可能,這時戰事急如風火,所以楊應麒要派一個重臣去隨機應變。
趙構南下以後劉錡便一直活動在青州以北、滄州以南,這時聽說宗輔東下,不退反進,竟然引兵去救大名府,結果在齊州境內的濟水岸邊遇到宗弼,雙方激戰。當時劉錡有兵馬五千人,宗弼有兵馬三千人,但宗弼的三千兵馬中有一千是女真嫡系,其它兩千人也是久經沙場的契丹健卒,劉錡的兵馬雖然訓練有素,但終究敵不過這支百戰之師。此戰劉錡傷亡過千,退守淄州,宗弼引輕兵追襲,劉錡再敗,連夜退往他訓練兵馬的臨淄,他在這裡收拾殘兵敗將,共得兵馬一萬二千多人,一邊據城而守,一邊派人往登州求救。
登州興練民兵已有七八年之久,近年來更是大肆擴軍。如今登州的民兵雖然號稱「民兵」,其實論到配備、待遇與訓練與漢部正規軍均無多大差別,趙立等四個民兵寨子早發展成四支頗為可用的軍隊。這時聽劉錡告急,趙立便請出兵援救。陳正匯頗感猶疑,怕派出人去以後山東半島難以固守。
趙立道:「如今登、萊兩州擁眾十餘萬,不計後勤隊伍,光是戰鬥隊伍便有六萬五千人!只是沿膠水佈防,幾乎每一里都有哨站,防得固然周密,但這樣防範費兵太多,而且不免有過冗之嫌。不如只以兵力布列三處要道:一在膠水下游海倉鎮,守半島西北門戶;一在膠水中游膠中寨,守半島正西門戶;一在淮子口西板橋鎮,守半島西南門戶。海倉、板橋每處各用五千正規兵馬,一萬民夫,因其靠海,另有水軍為援。膠中寨用一萬正規兵馬,兩萬民夫。如此我們便還有四五萬精兵可以隨機調動,或攻或守,反見靈活。」
陳正匯道:「萊州西境並無天險可以阻截胡馬,膠水又不是長江、黃河那樣的大水面,我怕守住了這三個地方,金兵卻從其它地方入侵。」
趙立道:「金軍在我們監視底下要繞過這三個地方入侵登州、萊州,能過來的兵力必然不多。登、萊兩州民氣頗為可用,民風又悍勇,大可鼓勵他們自衛自防!我們再以機動兵力驅逐策應,必能將之驅逐出去!」
陳正匯還是覺得不保險,趙立又道:「若要保險,則莫過於禦敵於門外。如此則劉錡不能不救!」陳正匯便令一郎將引兵五千去救,趙立嫌少,請自將兩萬人去救,陳正匯道:「若調兩萬人北上,萬一兵敗,到時候金兵南下,只怕我們連膠水一線都守不住!」只答應再增派五千人。
這時宗輔的大軍已經兵臨臨淄,第一個五千人援軍開到時包圍未定,因此得以進城,但第二個五千人卻在中途遭到金兵伏擊,損失過半,不得已退回山東。
宗輔一邊攻城,一邊以偏師追著那批敗兵的尾巴直到膠水,山東半島為之驚震。
楊應麒聽說山東戰事不利,登、萊兩州有失陷之危,忙飛書問陳正匯是否需要援軍,一邊令遼南、日本、流求、麻逸的兵馬整裝待發。
陳正匯收到書信後就想請援,趙立反對道:「金軍的兵力未必就強過我們多少,而且他們攻我們守,我們又是本土作戰,完全可以抵消金軍的優勢!何必再請援軍?再說遼南等地的軍隊可都是漢部的直屬部隊,和我們登州打慣了『民兵』旗號的隊伍不同。如今大將軍還未救出,一旦讓漢部的直屬部隊和金軍接刃,消息傳出,恐怕後患無窮!」
陳正匯一聽也感怵然,問道:「趙將軍以為當如何?」
趙立道:「以不變應萬變,仍按照我當初的說法,分北、中、南三門戶佈兵,同時宣佈萊州戒嚴!」又道:「劉錡雖然接連兩次戰敗,但他能以兩萬人不到的兵力獨擋宗輔,亦見其能。可再撥兵民萬人給他,我引兩萬精兵出擊,與他作犄角之勢。」
萊州援軍未出,而劉錡又敗。這次他是焚城突圍,軍隊到濰州時過城不入,逕往南邊的密州去了。金兵尾隨而來,佔據濰州州城時花費了一些時日,而劉錡也因此得以脫身。
趙立聞訊領精兵三萬人渡膠水與宗輔相持,陳正匯也將山東半島的軍事指揮中心從清陽港遷到淮子口。劉錡聞訊,又派人來求兵,這次來的竟是他的副將徐文。
陳正匯見到徐文,不悅道:「劉將軍三戰三敗,居然還好意思來請求增兵!」
徐文反駁道:「劉將軍如今仍然掛名宋將,而我徐文吃漢部俸祿日子已經不短,在漢部內部,論親疏、論資歷我都遠勝於他,但眼見他屢戰屢敗,我卻仍然願意當他的副將!為何?因為這些『敗仗』反而讓我徐文更加認為他有資格做我的主將!不但我這樣,此時跟隨劉將軍一路敗下來的兵將也都如此!」
陳正匯沉吟道:「但如今我實在無兵可派了!」將趙立所佈置的三門戶兵力佈局說了,道:「三門戶用正規軍兩萬人,趙將軍帶走了三萬多人,兩次援救劉將軍又折損了不少。我如今手頭只剩下五千多人,此外就是一些草草訓練過的民夫了!」
徐文道:「劉將軍如今駐紮於高密,高密是淮子口的屏障。劉將軍若是不失,淮子口與板橋鎮便無虞。劉將軍若有閃失,淮子口與板橋鎮就算兵力完整,恐怕也難保全!」
陳正匯問:「徐將軍的意思是?」
徐文道:「我的意思,是請陳大人將淮子口五千人、板橋寨五千人全都撥給劉將軍。」
陳正匯驚道:「你瘋了!」
「我沒瘋!」徐文道:「陳大人,若論中樞決策,我不敢和大人相比,但萬一金兵逼臨板橋寨、淮子口,這臨陣指揮的本事,你比我如何?」
陳正匯坦然道:「我不如你。」
徐文馬上接道:「而我又不如劉將軍!」
陳正匯明白他的意思:徐文是說這一萬兵馬在他陳正匯手上能發揮的作用,遠不如在劉錡手中大。陳正匯對劉錡雖然還不肯十分信任,但事情逼到這份上,再也不容他猶豫,當下咬了咬牙道:「好吧!我馬上簽令,讓板橋寨守軍歸劉錡調遣,淮子口這五千軍馬你也可領去!」又道:「你且先行,讓劉錡專心打仗,我來做你們的後勤官!若高密守不住便到淮子口來,這邊的作戰指揮權我也讓出來給他!」
徐文大喜,當日便領了五千兵馬前往高密與劉錡會師。劉錡得了這支生力軍,士氣大振,加上有了陳正匯的全力支持,少了許多後顧之憂,當下引兵出擊,在安丘附近又為宗弼所敗,但這次宗弼也沒討了多少好去,雙方減員的人數基本相當,之所以稱劉錡戰敗主要是劉錡先從戰場退走,而他退走時宗弼也已無力追擊了。
金軍在南邊與劉錡激戰的同時,東面卻被趙立突破,在昌邑小敗了一場。
劉錡退到高密,日夜驅遣民夫增築城牆設防。劉錡雖然一路敗退,但他的抵抗卻為青州、濰州的民眾爭取到了轉移的時間,這些民眾或藏於遠鄉僻壤,或退入密州、萊州,加上劉錡是一邊撤退一邊清野,所以金軍所過之處都征不到糧食。趙立又派輕騎坐海船繞路騷擾金軍後方,雖一時斷不了宗輔的糧道,卻也絆住了金兵的手腳。
宗輔被劉錡、趙立所鉗制,東路軍不斷勝利的步伐也終於出現了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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