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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靖康傳疑 第一九零六章 夜訪(上) 文 / 阿菩

    第一九零六章夜訪(上)

    曹廣弼凝望燭火,歎道:「我要來宋,其實遠在我大哥前往大定府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李綱心中一奇,卻不打斷。

    曹廣弼道:「其實當女真透露出要我們從金侵宋的消息後,漢部就分成了兩派:其中一派,怕漢部如果不從會被女真攻擊,所以贊成此事;又有一派,不願被女真脅從幹此不義之事,所以反對!」

    李綱道:「曹先生便是後一派的?」

    「不錯。」曹廣弼道:「當時兩派糾紛不清,我落了下風,眼見事情難為,便與大哥說:如果從金侵宋難以改易,我願束髮辭職,盪舟歸宋相助。我大哥素重情義,且他心中也是不願從金侵宋的,所以並不拘我,曾暗示作為執政的七弟等人,從我之願放我回歸。」

    李綱奇道:「折將軍為漢部之首,曹先生為漢部之副,你們兩人都不贊成從金侵宋,怎麼還會落在下風?」

    曹廣弼道:「我漢部之制,循的是上古國人議政之制。國人議定之事,我大哥亦難更改。當時大會部民商議,結果人情樂安懼危,多擇從金,所以我們才落了下風。」

    李綱搖頭道:「如此大事,如何能謀於群小!」

    曹廣弼歎道:「我大哥也絕知從金侵宋萬不可行,這才力排眾議,前往大定府勸諫金國的大元帥斜也。誰知道金人全無信義,竟然把我大哥給軟禁了!這才引發了後來之事。幸好漢部還有我七弟在,他是個智計無雙的人物,多方設法,這才守住了遼南!」

    李綱道:「聽說漢部曾與金人打過一仗?」

    曹廣弼道:「是。」

    李綱便問勝負如何。

    曹廣弼道:「大哥在他們手裡,我們不敢攻擊,唯防守而已。當時城內有精兵萬餘,金軍六萬,鏖戰經旬,城不能下,金兵死傷頗重,這才退兵講和。」

    李綱心中把遼口的情況也汴梁的情況盤算片刻,問道:「當時守城將領,便是曹先生麼?」

    「不是我。」曹廣弼道:「是我三弟楊開遠。」

    李綱哦了一聲道:「原來曹先生的兄弟中另有將才!」

    曹廣弼頗感自豪道:「不錯!三弟這一仗打得很漂亮!若不是他打好了這一仗,漢部的形勢便不堪設想了。」跟著又歎道:「儘管如此,但我們最終也沒能迎回大哥。他們拿了大哥作人質敲詐了我漢部大批錢糧,往昔茶葉、絲綢等貢物也都加倍!我們投鼠忌器,不敢不從。只是他們再命我們隨他們侵宋,我們便再不肯做了——金人如此無信無義,叫我們如何再相信他!但他們有我大哥在手,也不怕我們會抄他們後路了。因此與我漢部講和之後,馬上興兵南下,入燕京,侵河北,竟成今日之局面!我在津門聽說大宋危急,坐臥不安,於是辭了七弟只身前來,雖然自知道力薄,卻也顧不得了。」

    李綱道:「折將軍與曹先生高義,令人欽佩。如今漢部與女真有怨,有我大宋有親,眼下事態危急,依曹先生看,兩家能否聯手,共抗金兵?」

    曹廣弼搖頭道:「若漢部能與大宋公開聯手,我便不來大宋了——直接在遼南舉兵便是。如今漢部是我大嫂稱制,七弟主政,他們要保住我大哥性命,無論如何不敢出兵的。我七弟能答應我不發一兵一卒助金侵宋,又默許緩急之際可暗中助大宋以錢糧物力,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綱聽到這裡,皺眉不語,曹廣弼道:「其實大宋之難,不在無外援,而在有內患。這一點別人不知,李大人還不清楚麼?」

    李綱神色凝重,問道:「曹先生所謂內患,指的是什麼?」

    曹廣弼道:「最大的內患,便是皇帝宰相全無迎戰之氣魄,每日家但想著苟且偷安,避敵南竄而已!」

    李綱臉色一變,慌忙搖手道:「宰執或者無能,但聖上天意難測,曹先生不可胡亂言語。」

    曹廣弼憤然道:「在開封府衙門外,我因是對著一干平民,不想冒犯皇帝,言語間便客氣了三分。但李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怕直言!我來了這麼些天,天天盼著皇帝召見,我好陳述守戰之策!但左等右等,只等來皇帝的一些賞賜慰撫——我曹廣弼又不是來大宋圖謀錢財,要這賞賜幹什麼!」

    李綱道:「我大細明體制嚴密,皇帝輕易不見外來之臣,此為定制,非曹先生所知。」

    曹廣弼哼道:「我漢部上下,多是燕趙逃民,又立部於大唐安東都護府舊地,地是華夏故地,民是中原故民,我等不遠千里而來,汴梁士民知道真相後歡呼夾道,趙官家卻視我們為外人麼?再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談什麼定制!皇帝不見我用我,那也罷了,畢竟大宋將才如雲,也不一定輪得到我。但這麼久以來也不見朝廷積極備戰,宮中府中,每日家只是想著要逃!如今大敵已經逼近,而皇帝卻如此做派,委實令人寒心!」

    李綱霍地起身道:「非君之言,恕不敢聞!」

    鄧肅在旁勸道:「廣弼兄,少安毋躁!」又勸李綱道:「伯紀兄,廣弼兄也是困於時局,救國心切,才有這等過激之語。」

    曹廣弼閉上眼睛,許久才道:「李大人,曹某無禮了。」

    李綱也即平復,說道:「曹先生如此激憤,想必如志宏所言,救國心切而已。這幾日我每聞邊將無能、宰執誤事也往往破口大罵。只是誤國者在臣不在君,此一節不可不辨!」

    曹廣弼一笑,說道:「今日碼頭之事,李大人聽說過沒?」

    李綱一聽眉頭緊摶,他今夜忽然來訪,也是被這件事給逼的。

    曹廣弼道:「我既到汴梁,便不以外來之人而避嫌了。直說吧!今上先除太子為牧,再運寶貨南下,『巡幸』之意已明。皇帝一……一走,京師便難堅守。人心散亂,從此不可收拾!此事李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原本要說「皇帝一逃」,總算是臨時改用了一個不怎麼難聽的字眼。

    李綱沉吟道:「我明日便約同僚上表,請留聖駕。」

    曹廣弼道:「來得及麼?有用麼?」

    這兩個問題,李綱既不能答,也不願答,只是起身道:「今夜一會,得益良多。夜深風冷,便先告辭,它日再來請教。」

    曹廣弼聽李綱這麼說,便知道對方畢竟還不肯深信自己——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曹廣弼並不見怪,也起身道:「本不敢相留,不過……」回顧鄧肅道:「我們那一圖一冊,便贈給李先生吧。」

    鄧肅點頭道:「那圖冊交給伯紀,正得其人!我這便去取。」說完轉身入內。

    李綱奇道:「什麼圖冊?」

    曹廣弼道:「看了便知!」

    不久鄧肅出來,拿出一冊,上有千餘字以及圖畫若干,說道:「這是女真幾位大將的圖像,以及曹先生與我連日揣摩的金軍情況,伯紀閱過之後,便知北兵虛實。」

    李綱大喜,再看那圖,卻是一副城防圖譜,曹廣弼道:「此為困悶無措時作的守城之圖,亦不知有用無用。大宋將官守城之術甲天下,萬一廣弼是班門弄斧,還請勿見笑。」

    李綱欣然道:「曹先生過謙了。此二寶勝過萬金之饋!李綱不敢辭,便代大宋萬千生民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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