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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燕雲取棄 第一二七章 子夜問藥(下) 文 / 阿菩

    第一二七章子夜問藥(下)

    種師道猜測楊小七就是楊應麒,只是茲事體大,當時並未向孫子說明。但種彥崧兄弟聰明穎悟,雖然沒讀過陳瓘給祖父的信件,心中卻都有些懷疑楊應麒身份不尋常。因此剛才的那席話,半是閒聊,半是試探。

    楊應麒聽種彥崧這一問笑道:「我和大楊將軍是本家。嘻嘻。」

    他要是推說沒關係,種家兄弟多半不信,這時自承「本家」,種家兄弟反而第一反應地懷疑他在攀附。種彥崧笑道:「小七哥,你既然是那位大楊將軍的本家,幹嘛不去金國討個出身,還這麼辛苦在海上跑生意?嗯,你這次臨時來幫那個歐陽將軍做事,是有在金國入士的打算了嗎?」

    楊應麒道:「也是,也不是。一來嘛,在漢部轄地做生意比在大宋容易,並不比做官辛苦。二來嘛,每天跑大楊將軍那裡打秋風的人多了去了,我現在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還沒必要通過這條路子去討出身。三來嘛,我雖然身在海外,但大宋畢竟是父母之邦,現在我做的生意,對自己來說固然有賺頭,對大宋也頗為有利,所以不辭辛苦,冒風破浪前來。」

    種彥崧哦了一聲,問楊應麒做的是什麼生意。楊應麒道:「我賣的是燕窩等藥材。」

    種彥崧奇道:「賣燕窩對大宋有什麼利處?」

    楊應麒笑道:「你不懂啦。有些藥材,在海外便宜得很,在大宋卻很昂貴,很多人都受不起。所以我們運來賣,只是收取一點應得的利潤,既讓自己有些賺頭,也能惠及大宋。這卻不是一舉兩得?」

    種彥崧一時沒聽明白,問道:「海外燕窩很便宜麼?還有,燕窩能做藥材嗎?」

    種彥崇卻凝眉片刻,接過話頭問道:「除了燕窩,還有什麼藥材?」

    楊應麒道:「一些消腫脹、去邪魔的藥材也有,可惜找不到買家。」

    種彥崧年紀雖小,但畢竟出身名門,也聽得出楊應麒話裡有話。忽而帷幕後咳嗽一聲,楊應麒一聽咳嗽便知是種師道要出來了,連忙起立。

    帷幕掀起,種世道邁了出來,楊應麒看了他一眼,心道:「這樣一個乾癟老頭子,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名氣?連二哥都那般折服?」

    種彥崇在旁邊道:「楊兄,這位便是家祖父。」

    楊應麒忙道:「江南楊小七見過經略相公。」膝蓋彎下便要磕頭,種師道伸手扶起道:「不敢。」

    楊應麒道:「經略相公年高德勳,當得晚輩們敬仰叩拜。」

    種師道道:「楊先生是義商,又通醫術,老朽正有事請教,不必多禮了。」

    種彥崇兄弟見祖父對楊應麒如此客氣,心中均微感意外。

    那邊種師道兄弟已與楊應麒分賓主坐定,種彥崇見叔祖示意,便帶了弟弟出去了。種師道道:「我有一故人之子,姓陳,名正匯,乃八閩陳了翁的公子,聽說流落海外逾年,不知楊先生可知道他的消息?」

    楊應麒問道:「相公認得了翁?」

    種師道笑道:「瑩中(陳瓘)是明道(程顥)高足,老朽是橫渠(張載)門下,彼此音訊相通,如何不識?瑩中臨終前曾遺老朽尺牘一封,提起正匯賢侄之事,因此我知他在海外。」

    楊應麒心中一凜:「我只道他種家是西北將門之後,沒想到他們和中原大儒的關係也如此密切!陳正匯說他父親臨終前寫了七封信,原來其中一封到了他手上!」口中道:「陳大人在漢部甚見重用。眼前這些事情,比如晚輩渡海賣藥等等,也多是他在推動。」

    種師道道:「有心了,有心了。只是我大宋之民,患的多是臟腑之疾,怕不是外傷藥物療得的。」

    楊應麒道:「據晚輩所見,卻是內病外傷都有。外傷急,內病緩,應該先把傷口包紮好,再慢慢調理內病。」

    種師道道:「我怕的是藥下得亂了,舊傷未癒,又添新病。」

    楊應麒問:「眼下這藥有什麼不妥麼?」

    種師道道:「楊先生醫術或許高明,可惜對大宋的水土似乎瞭解不深,只怕會弄巧成拙。」

    楊應麒沉思半晌道:「當日滄州設港之時,晚輩也在場,見了一些戰事,不知相公可願意聽聽?」

    種師道還未開口,種師中道:「願聞其詳。」

    楊應麒便說起當初塘沽開港時那場規模不大不小的戰爭,他本人也頗通軍事,口才又好,從天時、地利到雙方兵力、建制、武將、士氣,娓娓道來,讓種師道和種師中有如親臨戰場。種師道兄弟都是百戰之軀,戰場上的事情是真是假一聽便心中瞭然。聽完楊應麒敘述,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看到了對方眼中訝異之色!

    楊應麒以為他們只是訝異大宋北伐軍隊未到而燕地已有過一場衝突,誰知道種師中卻嘿了一聲道:「了翁信中所言,我本以為太過了!今日看來,卻是……嘿嘿!漢部,漢部!好個漢部!看來連大遼你們也不放在眼裡了!」

    楊應麒怔了一下道:「大遼有什麼好怕的?他們能戰之兵已經不多,敢戰之將也沒幾個了。當日我們八百兵馬便幾乎全勝他們二千人。如今有種帥在!十萬大軍橫掃過去,還怕取不了一個小小的燕京?」

    種師道淡然一笑道:「楊先生太看得起老朽了。」他說話甚有分寸,涉及己方軍務便打住,頓了一下道:「剛才楊先生提到的這位曹將軍,現在可在塘沽?」

    楊應麒道:「不在。」

    種師道道:「可惜。那是見不著他了。楊先生,漢部之中,如曹將軍之將才者有幾人?大金國內,又有幾人?」

    楊應麒沉吟道:「大金國內人物,有規矩在,恕不能奉告。漢部之內,或一二人,或二三人。」

    種師道點頭道:「難得,難得。」又道:「方纔孫兒問楊先生為何千辛萬苦,跨海來販藥。楊先生道是念故國之情——真的只是這麼簡單麼?」

    楊應麒沉默半晌,說道:「我們在外海做生意,是背靠大宋的人力、財力才能做到現在這麼大。大宋穩了,對我們大有好處。」

    種師道點頭道:「這才像句實在話。」忽聞三更梆聲想起,種師道道:「本待與楊先生長談,只是如今晚了,老朽身居危位,不便留客。」

    楊應麒忙起身告辭,種師道派種彥崇兄弟護送他回去。不說楊應麒才出路口便有密子跟上保護,卻說他走了以後,種師中對種師道道:「此人如何了?可要扣住?」

    種師道道:「暫時看不出他有什麼壞心!若他是好心而我們妨害他,豈不是恩將仇報?只怕反而誤了大事。再說,我看此人不似魯莽之徒,他既敢來,多半有把握我們害不得他!或者不敢害他!」

    種師中冷笑道:「不敢?」

    種師道道:「總之,這人的事情,就當我們不知道,彥崇、彥崧他們也不令得知。」這也是他剛才和楊應麒對話時沒有點破最後一層燈籠紙的緣故。

    種師中問:「童某人那邊呢?」

    種師道歎道:「我們便告訴了他,他會信?便信了,又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種師中黯然道:「不錯。這場仗,著實令人擔心。大哥你可有把握?」

    種師道道:「如今看來,他們漢部轉呈過來的情報,頗可信任。若依他們所言,大遼承衰敗余緒,南京道精兵不過萬人。耶律醇譖越以後擴軍拉丁,所擴亦不過五六萬人。平州之兵要防備遼西的金軍,不敢動彈。而新招之兵,或可用,或不可用,要看將帥的才幹如何了。若此次我得專軍權……或能不敗。」

    種師中道:「這次童某人可不再是能架空的監軍!只怕他不肯放權。」

    種師道歎道:「盡力而為吧。」——

    下一章《錦囊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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