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移運定興亡(上)
楊應麒的職責,分為常、變兩大部分。常是對日常政務的分派和監督,變則是對時局的因應和謀劃。漢部正處於開拓階段,在這種非常時期,許多軍政事務都顯得十分微妙而複雜。即使是一些看似區域性的事件,也需要用全局的眼光去判斷,用整體的思維去突破。所以楊應麒不僅僅是折彥沖的後勤部長,在軍謀樞密等大事上也有他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果光從制度建設層面來講,核心領導人權責過濫原是大忌,但在開拓進取的時代,制度制衡在效率與功用面前往往要向後靠,因為一個新生命在崛起時期最大追求的不是穩定,而是擴張!在大擴張時代,中樞人物不一定要躲在後方的。正如曹廣弼所說,眼前的漢部需要的楊應麒,不是蕭何,而是諸葛亮或者王猛!
雖然楊應麒不覺得自己應該負擔起那麼重的任務,只希望能安安穩穩地坐在津門,從後方支持哥哥們去衝闖。但這畢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表面想法而已。比如燕雲這件大事,由於要調動的力量以及會造成的影響太過巨大,漢部找不到第二個人有適合的地位和足夠的能力來掌控這件事情,所以還是需要他親自來操刀。早在陳正匯回來之前,楊應麒就已經安排各項渡海事宜,準備前往塘沽,以便更直接地去推動這件事情。而陳正匯不但趕在他出發之前歸來,還出人意料地與他達成相當深的默契,更是讓他大感放心。
漢部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了,特別是在海上!南洋香料商路通暢以後,湧過去的大商人是一波勝似一波!在東海沒得到什麼利益的福建陳家,由於最早轉向,第一個運用「背靠漢部勢力南下」這個模式,竟在香料生意上大放異彩,聲勢之盛直迫本已將之遠遠甩開的林家。此外,一些新的家族也在崛起,比如顏氏,錢氏,李氏等等。在漢部還沒有正式進入南洋群島之前,這些商人們早就聞著銅臭深入到各個盛產香料的島嶼。有一些家族憑借自己的力量建立了一些據點,甚至海外稱王!對在麻逸以外活動的家族,漢部目前沒有進行強有力的約束,只要他們沒有觸犯漢部的核心利益便由他們折騰去,但名義上仍然宣稱他們都是漢部的附屬。
這些遠在數千海里外的大事,楊應麒現在根本沒有足夠的精力來進行有效的干涉。漢部的海務部門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重要。楊樸、張浩等人在陳正匯旅宋期間接手處理過部分事宜後,也對這個宋籍士人更為看重,因為他們進入過以後才深知海務之難。
就在楊應麒安排好各方面事宜準備前往塘沽時,東海方面又傳來駭人聽聞的消息:「七將軍,日本那邊出事了!」
「什麼?」
雖然日本在這個時代的世界一點也不重要,但在楊應麒腦中卻仍佔有一定的份量。他細翻諜報,一時間百感交集。
原來當先降後叛的宋江一夥竟然在九州一帶成了氣候,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此時日本正當平安王朝晚期,國力不振,何況九州又是邊遠外藩,所以無法及時集結強大的力量加以鎮壓。結果宋江這顆雪球越滾越大,九州的附藩有一些受不住,竟然投降了宋江。水滸眾在東瀛有了據點以後更是呼嘯而起,像一股血旋風一樣向本州島掃去。
事態發展成這個樣子,實在大出常人意料之外。對於日本人,楊應麒可沒什麼好感。但畢竟都是人嘛,聽說他們被禍害得很慘,惻隱之心總是有的。可是離得這麼遠,又不是自己直屬的勢力範圍,就是想插手干預也難啊。但要是不干預,讓宋江在日本列島發展下去,將來形勢會變成什麼樣子卻也難說。
「萬一黑旋風他們把日本人給殺光了……」想到這種可能性楊應麒心中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唉呀,我怎麼可以這樣想呢?罪過罪過,阿彌陀佛!人啊,要有一點人道主義情懷的。還是希望日本人能抵禦得住這批強盜吧……嗯,不過要是抵禦不住,我也沒辦法啊。唉,願他們的神保佑他們吧。阿門!」
他把出發的時間押後了,傳來陳正匯和他領導的海務班子,讓他們說說對這件事情的看法。陳正匯認為,日本島國雖然向來桀驁不遜,但畢竟久受中華文化,也算是同文之邦,如今流賊東竄,應該給他們一些幫助。
「幫他們?」楊應麒皺眉道:「他們又沒來求助,咱們就這麼巴巴地跑過去,太『急人之難』了吧。」
陳正匯道:「但若讓宋江一夥在東海成了氣候,這批人是大盜之性,只怕對我們海上的事業大是有害。再說,這批人是從我們這裡逃過去的,我們驅賊入鄰家,似乎不應袖手旁觀。」
楊應麒搖頭道:「我聽說現在聚集在宋江旗下的,有很多都是倭種。他們一旦和地方勢力結合,便未必會繼續做賊了。也許會變成一個新的國王呢。嗯,我記得日本如今的王室好像也是從高麗這邊登陸入主,和現在的情形倒是有些相似。不過如今形勢一片混亂,而我們得到的可靠消息又不多,所以既不能過早介入,但也不應該掉以輕心。」
「那七將軍的意思是?」
「我想還是在觀望觀望。」
陳正匯沉吟半晌,說道:「這也好。不過我們得加強對日本列島的諜報,萬萬不能讓局勢失控。」說到這裡歎道:「聽說宋江等人在彼處殺戮甚重,只望不要亡了倭種才好。」
楊應麒點頭道:「是啊。我也是這樣希望的。畢竟我還是希望能和他們做友邦的。」
陳正匯忽然拍手道:「對了!」
楊應麒問:「怎麼了?」
陳正匯道:「最近一段時間,日本那邊來的貨物特別多!他們那邊現在正亂著呢,商人如何有能力渡海來貿易?所以我懷疑是有商人和這些盜賊私通!還有,最近一些運送移民的船隻在琉球、麻逸靠岸的時候都沒有人只有東洋貨,我懷疑船隻上的人口也是在日本登了岸,然後買了貨物轉到琉球、麻逸貿易。」
楊應麒滿臉訝異道:「有這種事!不過話說回來,商人逐利而往,去到哪裡不是做生意?也不算私通。」
「可那些是盜賊啊!」
「雖然這樣說,但是……」楊應麒道:「但是他們畢竟不是在我們境內犯法。雖則宋江他們殺人如麻,我們在道義上應該譴責他們,而且跟他們劃清界線。可是要因此而怪罪商人,是不是太過了?」
陳正匯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瞭解楊應麒的了,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楊應麒在這個問題上的表現簡直撲簌迷離,讓他摸不到頭腦:「那七將軍的意思,是放任這些商人不管了?」
楊應麒正色道:「自然不是不管!嗯,我們要義正詞嚴地告誡這些商人:跟殺人如麻的強盜做生意是不對的!雖然漢部現在管不到那裡,但對那邊畢竟還是關心的。他們在那邊如果只是單純做生意也就算了,卻萬萬不能介入到強盜事件去,尤其是不能做出傷害漢部威嚴的事情。我中華與倭族、和族的感情源遠流長,不能因為他們的鼠目寸光而傷害到民族間的深厚友誼。」
陳正匯聽得一頭霧水:「那究竟是禁,還是不禁?」
楊應麒正色道:「依法辦事,秉公處理。」
於是陳正匯去找李階,兩人翻遍漢部律法,暫時也找不到懲戒這些商人的條例來。由於這件事情這時還不算十分重要,而陳正匯又事務繁忙,沒多久這件一時間討論不出結果的事情便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