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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和戰傾斜 第七十七章 大流求歸宿彷徨(下) 文 / 阿菩

    第七十七章大流求歸宿彷徨(下)

    歐陽適走後,陳正匯正式接掌流求島的政務。這時漢村和土著人之間、雞籠港和東海海盜之間都已經在歐陽適的努力下達成某種程度的平衡,因此只要漢部方面不是銳意開拓,維持這個現狀對陳正匯來說並不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不過陳正匯是個認真的人,除了每天例行視事以外更將歐陽適這半年多來的積累下來的文書一一整理。

    歐陽適做事全憑個人敏捷,對文書工作甚不在意,全都交給書記去做。上樑不正下樑歪,給他打下手的書記對這件事情也做得十分馬虎。但陳正匯卻是個受過正統官僚文書訓練的人,在這方面素有家學,摸熟了楊應麒和楊樸等人一起建立的行政系統後,便極為自然地把舊學與新知銜接起來,處理事情的手段與歐陽適大大不同,歐陽適那雖是簡捷有效之途,陳正匯這卻是正宗悠長之道!

    直到歐陽適離開之前,陳正匯抱的仍是一副「姑且牛刀小試之」的心態,但在整理文書的過程中漸漸接觸到之前沒有接觸到的真相——特別是漢部的真正實力!

    他越是整理越是驚心!原本他以為歐陽適也就是一個海外土大王,哪裡知道他和他所聯繫著的津門竟然主導著半個東海的貿易權!而尤其令他震撼的是:歐陽適所在的漢部居然是北方一個新興強國金國的附屬,而且這個金國已經快把大遼打得趴下了!

    陳正匯收起了對漢部小覷的心態,做事更加認真,也更加謹慎——對漢部也變得警惕起來!可周圍的人包括曹孝才在內都還沒有察覺他眼神中那種微妙的變化。當陳正匯問起漢部來歷的時候,那個從會寧跟過來的文書知無不言地把漢部的來歷、折彥沖的功勳等等都告訴了陳正匯!

    說話的文書視野狹隘,所以無法理解楊應麒種種佈局所透露的野心,但聽話的陳正匯卻察覺出來了!他在歐陽適辦公的屋子裡找出漢部繪製的海陸圖,當看到大流求島和福建此唱彼應的超短距離後他的拳頭竟然握得生疼!

    「不行!必須把這個島交給大宋!」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可是他馬上想起了自己對歐陽適的承諾。無論如何,歐陽適可以說是他的恩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他的伯樂——他不但大大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條件,還在危急之際把整個島的政務交給了自己,對這樣一個人,自己怎麼能背叛呢?可是如果什麼也不做就等著歐陽適回來的話,那大宋的海防——他居然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將面臨巨大的威脅!

    「也許歐陽他們對大宋並沒有敵意,可是他們畢竟是金國的附庸啊!」

    如果女真還只是一個像占城一樣弱小得可以忽略的海外小邦那也就算了,可眼前這個大金已是連遼國也敵不過的塞外強國!把大流求島交給這樣一個強國手裡,太危險了!

    透過窗口望了一下港口那些千料大船,陳正匯回過頭來再看地圖,手指在大宋東南諸路游動著:「蠻夷之邦不可倚靠!如果將來女真成了敵國,從雞籠這裡出發,一夜之前整個江南都有失陷的危險!尤其是福建!」

    而江南這個時候已經是汴京錢糧的來源,是整個國家的生命線!

    陳正匯的手指顫抖著,他已經不再想著該不該做,而在想著該如何做了——畢竟歐陽適對自己只是私恩,國事當前,私恩不當掩大節!

    「如果向朝廷投書……不行!如今朝廷充斥著一群庸臣、奸臣!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會聽信我這個流臣的話,甚至不會把這個海外的小島當一回事!更何況據曹孝才說,朝廷正要和金國結盟的。如果朝廷最終不把我的話當回事,那我貿貿然稟報上去不但不能成事,反而打草驚蛇!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思維盤旋數周以後,他轉而想到了那個漢部文書所轉述的關於漢部的傳奇歷史:「如果這些都是真的話,那他們一開始就只是一群逃奴。但如今他們已佔有這個半島,還有這個流求,還有這片海面……他們靠的是什麼?」陳正匯眼中一亮:「他們靠的是他們自己!那我呢?如果沒有朝廷幫忙,我能不能弦高那樣靠自己的力量來讓國家免受威脅?」

    陳正匯開始屈指計算漢部和自己的實力對比:「他們有兵,有錢,背後還有一個金國作為他們的後盾,我有什麼?我什麼也沒有,兵沒有,錢沒有,甚至朝廷也不會理會我……難道我就什麼力量也沒有了麼?」

    忽然,他想到了島上的居民!這些人都是剛剛從大宋遷移過來的,雖然融入了漢部的行政體系,「但他們的心應該還是向著大宋的!這不是一代兩代就能改變的!」

    「沒錯!那就是我的力量!朝廷之所以還沒有注意到這個漢部的真實力量,就因為他們藏得很好。既然他們可以藏,為什麼我不能藏?他們藏在天下的邊角,我便藏在他們的心腹!如果他們一直和大宋保持友好,那我便繼續維持和歐陽的交誼,也算是報了他對我的知遇。但如果事情有個萬一,那我便聯繫上福建、兩浙水師,從外部切斷津門到大流求島的聯繫,從內部接掌流求島的政局!把一個已經開發好的大島帶給大宋!」想到這裡他不禁興奮起來,如果自己的想法能夠成功,豈非是另外一種形式的開疆拓土?

    陳正匯腦中的謀略圖漸漸明晰起來:「不過要控制這個島的局勢,我一個人還辦不來……嗯,得有志同道合的人。該找誰?父親?表哥?還是同年?沒錯!我可以通過薦賢的名義把這些人引進來……且慢!如果這樣考慮的話,那他們從大宋誘來移民對我來說也是好事!如果這個島的宋人越來越多,多到比津門更甚,那一定會引起朝廷的注意!到時候只要讓地方要員一紙奏疏,天子下令,外有水師東來,內有摯臣為應,這個島就會很自然地成為大宋一個新的州府!居民本來就都是大宋子民,官員是大宋的士子,對於王師不會有任何抗拒……」想到這裡陳正匯眼前一片開闊,比那天他由於楊應麒筆記的激發而悟出的全新境界更加開闊!

    那是一個從沒有想過的棋局——連楊應麒也未曾想到!

    何況這個時候的楊應麒根本就無法思考這些問題了。他的心被另一個問題攫住了。從津門到會寧,所有關心他的人都在為他擔憂。

    津門的孤山寺、遼口的鎮海寺、登州的棲霞寺都已經在為楊應麒頌經祈福,然而道行頗深的慧觀老和尚卻早已看出:楊應麒的病,不是頌經祈福能夠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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