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的黑暗後,四人很快到了屍牙的居所。
屍牙的居所並不是金一二設想中的陰暗潮濕,這是個瑰麗絢爛的世界,屋宇樓台建造得富麗堂皇,讓人疑似處在繁華都市之中,有著說不出的雍容華貴。而空中到處飛舞著一些不知名的細小飛蟲,它們發出色彩斑斕的光暈,點綴著金光燦爛的殿宇,更是顯出一番光怪陸離縹緲景象,哪裡有一絲人間地獄的陰森,反而更像一處人間仙境。只是這裡的景致似乎跟外面的景致有些差異,外面現在正是盛夏,這裡卻已經有了濃郁的秋氣。
沿途是一些狼妖的房屋,簡樸古絀,屍牙的庭院倒是和這些房屋隔開了的,在整個佈局內顯得格外出眾。
庭院裡殘花盈盈,落葉簌簌。屬於夏天緋紅青紫的顏色早已凋零殆盡,開滿庭隅的是濃重的深紅和耀眼的金黃,菊花花苞有開有散,紋理舒灑細緻,如美人嫩拳,莖葉破處,澀澀的氣味飄然逸出--花香氤於腮旁。鳥兒在樹杈間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西南和煦的長風繾綣而來,吹得人舒舒爽爽,搖曳著窗前的木棉樹殘葉婆娑,迷迭更香裊裊欲斷,香氣韻然。
金一二四下打量了一下,順著聽到的涓涓水竹磕石聲,走進了庭院深處的禪意水居。引自山泉奔流而下的清溪上,巧匠別出新意的蓋了個四角竹亭。亭的四壁下縛以九九石鈴墜入溪水之中,溪水激流時鈴音則激盪,溪水緩柔時鈴音則低啞,叮咚之聲頗有禪趣。
屍牙見金一二注意,笑著解釋道,「此地名曰『禪意水居』。」
金一二笑著點點頭,道,「有幾分意思。」
就在這時候,一陣低沉悠遠的吟詩聲從庭院深處傳出。「蘭既春敷,菊又秋榮。芳熏百草,色艷群英。孰是芳質,在幽愈馨。」
眾人齊齊朝聲音傳出處望去,一個女子立在迴廊的盡頭,邊欣賞著廊下的花色,邊輕聲曼語。她的目光追隨著飛舞的不知名的細小飛蟲,與屍牙的視線相接,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喜,可是看見屍牙身後的眾人又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慘白著臉站了起來,恭敬又平板地行禮,冷冷道,「王!」
「上茶。用瑁碧。」屍牙深邃幽暗的淺色眸子像是一泓碧潭般,平靜而不見底,瞳孔又像是漩渦般,旋轉著華溢的光彩,薄而上翹的唇吐出的是綿綿安定的音質。
女子的臉白了一下,沒有說什麼,又行了個禮,下去了。
金一二笑瞇瞇地看了那女子一眼,心想這裡面該有什麼樣的故事呢?
不一會兒,茶就上上來了。淡青的茶水在雕著藍花兒的白瓷盞中淺淺搖晃,淺醺的花草味縈縈盤繞。
女子穿著湖青色的水袖長衫,長長的黑髮只是鬆鬆挽了個髻,用一根簪子別住,除了一對精緻小巧的珍珠耳釘,身上基本沒有什麼配飾,秀麗的臉龐淡施脂粉,長得不是傾國傾城的那種,只能說是秀麗罷了。不過,沒有一點矯揉造作,嗲聲嗲氣,感覺很清爽,落落大方。
看到金澤等人,她嘴唇微起,眼波流轉,眉似遠山之黛,目似秋水之魂,為點頭,露出一排碎玉般的牙齒,剎時間湖光失色,天地無顏。
半晌,金一二方歎氣道,「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今日方才覺得,古人誠不我欺也!」
女子聞言沒有接話,臉上還是淡淡的,金一二心裡有幾分好奇,但也沒有都沒問。
屍牙很快注意到了金一二的異狀,打量了那女子一眼,再看看金一二,眼裡閃過一道光,微微張開薄唇,吐出幾個字來,「她是瑁碧。大人喜歡?那就送給大人了。呵呵,瑁碧可是我們妖狼一族的第一美女呢!」
聽到這話,金一二微微有些驚訝,心裡卻有些不悅,這不是把女人當貨物麼?想送給誰就送給誰!而且是人都看得出來,這瑁碧跟屍牙關係非同一般,就因為自己多看了幾眼,就把她送給自己,這裡面還指不定有什麼「陰謀」呢!把我當白癡麼?想到這裡,金一二拿眼去看瑁碧。
瑁碧果然蒼白了臉,呆呆地愣在那裡,一雙手緊緊地繳在一起,十指都發白了,顯然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她看見金一二看過來,突地露出個慘白的笑容,低頭道,「但憑王做主。」
「金大人雖然是妖王大人的好友,但是狼王也不該如此諂媚,即使要討好大人也該換個隱晦一點的方式吧?!」修魂皺了皺眉,眼底露出幾分不屑,訕笑道,「而且我記得瑁碧小姐是狼王您的未婚妻。」
金澤沒有做聲,只是淡淡地看了修魂一眼。自從他莫名其妙地通天**初成,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妖王,他的話就越來越少,以前溫和的笑容也沒有了,做什麼都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金一二倒是覺得多半是因為血凝的緣故,使得他受了刺激,拚命地想要自己成熟起來。想到這裡,金一二幽幽地歎了口氣,他發覺金澤沒有才清醒的時候粘著自己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修魂看見金澤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幾眼,似乎發現自己的話有些過頭了,冷冷道,「作為王的祭祀,我有責任讓您認識到其中的厲害關係。」說完,把目光投向金一二,想看他怎麼處理這事,因為金澤的態度擺明了是不予理會。
金一二知道修魂的意思,也不慌亂,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水,笑道,「這是好茶呢!只是這茶的味道過於清淡,不是我喜歡的口味。」
說到這裡,金一二頓了一下,目光炯炯地盯住屍牙,笑道,「我聽說狼族有個族規:狼族之人終其一生都是一妻一夫,不知道為什麼作為狼王為什麼會隨便送出自己的妻子?真的是要討好我,進而討好金澤嗎?修魂啊,狼族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啊?難道說狼族已經頹敗到要送妻子來討好妖王以求生存的地步了嗎?真是奇怪啊,我還以為狼族是個傲氣的種族,若是如此不堪,金澤,我想你還是早做打算吧,這樣的人效不效忠也沒什麼用處吧?」
金澤冷冷地看了屍牙一眼,聲音還是平板無波,「是嗎?」
屍牙沒有作答,眼睛裡閃過一片痛光。
瑁碧這時候卻突然道,「妖王大人請不要為難王。我雖然是王的未婚妻,但是也只是未婚妻。狼族的規定是針對夫妻的,我們還不算夫妻的。」
修魂笑了,「不過,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就是全族興旺又有什麼用?!早知道屍牙如此無知,當時我就不需要為了保存狼族一脈而跟那麼多老傢伙討人情,如此沒有節氣的一族還不入早早滅了的好。」
還沒等目瞪口呆的瑁碧回話,也沒等突然噤若寒蟬的屍牙說話,金澤開口了,他還是淡淡的口氣,只是先說的第一句話是對著修魂說的,「修魂,沒想到你這麼關心屍牙。我本來還擔心你們處不好呢!」
看到修魂愣住,金澤的臉上隱隱有了笑容,「不過『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好,就是全族興旺又有什麼用?!』這話倒是說得在理,呵呵,屍牙你應該想『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金兄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把瑁碧送人的話就不要再提了。『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遲上』,屍牙莫去真正失去了,才來惋惜啊!這世上可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屍牙聞言有些吃驚,但還是恭敬地道,「大人所言極是。」
眾人又坐在一起說了好多,金一二也逐漸對妖界的現狀有了清醒的認識。
眼看時間不早,修魂道,「明日就是百葉蓮節了,我看大人還是早日休息,明日才有精神看戲呀!」
金澤點點頭,眾人便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