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景和劉芸陪在身邊,宋雨突然覺得自己有支撐了,整個人也有了精神了。現在她唯一擔心的就是李長弓能不能熬過去了。
看著床上的李長弓,宋雨偷偷抹了眼睛。
「媽。」李景握住了宋雨的手,「媽,會沒事的,他這個人不是向來不服輸嗎?」
「是啊,他肯定是不服輸的。」宋雨紅著眼睛笑了起來,她輕輕歎了口氣,看著李長弓。「其實你爸這個人,當年真的不討喜。那個時候他成分好,也不知道怎麼了,就看上我了。整天兒的跟著跑,你外公外婆都不同意,覺得我和他兩性格相差太大了。而且我們家成分不好,跟著在一起,肯定會連累他。結果他跑到我們家門口站了一天一夜,就等著你外公外婆同意。他這股子傻勁兒,倒是讓你外公外婆點頭了。」
說到這裡,宋雨又抹了抹淚,笑道:「後來結婚沒多久,他就上戰場了。回來的時候一身的傷。那時候我以為他肯定撐不住了,我大著肚子,嚇得不得了,整天兒的哭。沒想到哭著哭著,你爸就醒了。他說他擔心我這麼軟,要是他不在了,我一個人可怎麼活。」她邊說著,邊靠在了李景的肩膀上,「小景,他當時明明就答應我了,這輩子就一次的,為什麼這臨老了還要來一次,他這不是說話不算話嗎?嗚嗚……」
「他不會的。」李景抿了抿唇,將眼淚逼進去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鋼鐵般的人物,竟然會倒下,她以為他會活的很久很久,一直到自己原諒他,能夠再次喊他一聲爸了。可是現在,他就這麼倒下了,自己都沒有來得及和他好好說話。
「媽,他不會有事的,肯定不會的。」
「嗯。」宋雨捂著嘴巴,硬是沒有哭出來。「等他好了,我再也不和他吵架了。」
李長弓一直睡著沒有醒來,宋雨一直在病房裡,一步也不願意離開李長弓身邊。
只是有一件事情,她卻無論如何也要解決了,「小景,你回趟家裡,去把我們床頭櫃下面的鐵盒子拿過來。」
「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宋雨點點頭,看著床頭上的李長弓。「是關於趙美的親生父親的事情,這些年了,你爸說要報恩,現在這樣,這恩情也報完了。該把這筆賬給她看看了。」
聽到是關於趙美的事情,李景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她爸現在躺在床上,和趙美是脫不了關係的。
李景坐車子直接回了家裡。
整個李家都是一片的冷清,連她嫂子季芳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看著這個她曾經長大的地方,心裡頗為有些淒涼。
她只看了一下房子,就直接的上樓去了李長弓和宋雨的房間了。
按著宋雨之前說的床頭櫃下面,她果然看到了一個紅色的鐵盒子,盒子上面是紅雙喜的圖案。她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打開。
盒子交到宋雨的手上的時候,宋雨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當初你爸不讓留的,不過我留了個心眼,所以就給留著了。你爸不管事,就一直沒發現呢。」
裡面只有一張照片,和一份件。
李景和劉芸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就被宋雨又裝了起來,直接遞給了李景,「我不想見到那個小畜生了,你拿去給她吧,以後咱們李家,不欠她趙家的!」
李景伸手接過了盒子,點了點頭,拿著盒子就去找趙美了。
趙美的病房就在同一棟醫院樓裡面。
李景拿著盒子,進了趙美的房間的時候,趙美正在喝湯,裡面還有一個女警察在一邊看著。
趙美看進了病房的李景時,臉上突然激動起來,伸手一拍,就將裝著雞湯的碗拍到了地上。湯水潑了滿床。
「你進來作甚麼,滾出去,我就是死了,也不讓你看我的笑話。」
「老實點!」那女警察趕緊跑過去按住她的雙手。
李景面無表情的看著趙美,她原本以為以自己對趙美的厭惡,只要一想到她的下場,就應該很高興,可是到了親眼看到的時候,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覺得,自己早已將眼前這個女人,當做了一個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
將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床邊的櫃子上,「這裡面是你親爸留下的東西,你自己看看吧。另外,我媽說了,以後你和我們家沒有半點關係,以後你再也不是李家的人了。」
聽到這句話,趙美終於忍不住激動的喊了起來。「你騙人,爸不會不要我的!」她使勁的掙扎著,「不會不要我的,他不會不要我的。」她從來沒有想過,李長弓會不要她這個女兒,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李家會放棄她,她一直覺得,那個家,永遠都是她的家……
「不會的,那是我的家,是我的家。」
看著這明顯受刺激過度的樣子,李景勾了勾唇,「爸已經被你害的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了。趙美,你沒有資格再喊他了。你一直覺得這個家虧錢了你,可是你卻沒想過是自己不知足。從小我有的一份,你必定也會有,我沒有的,你也會有。學校裡面,大家都只知道你是李牧的妹妹,卻從來沒人知道我也是他的妹妹。你以你的偽裝,霸佔了爸爸和李牧這麼多年,如今到頭來,卻還是怨恨他們,也許他們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你想過沒有,你只是一個——養女!」
一個養女,得到了這麼多的疼愛,卻還嫌不夠,這種人心不足的人,注定是一輩子也不會幸福的。
李景看著已經呆愣的趙美,只是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走開了。
她知道,這一次,她是徹底的和這個人沒有任何的瓜葛了。
從出生到現在,他們之間,終於有了了斷了。
李景走後,趙美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甚至比剛剛還要安靜。
女警察見她老實了,也鬆開了手,伸手去把盒子裡的東西翻了一下,見沒有任何異常的,就認放在了趙美的床頭。
趙美愣愣的躺在床上,雙目無神,此時她只是想著李景剛剛說的『養女』二字。她只是一個養女,一個養女……
「不,不是我的錯。」趙美突然又激動了起來,眼睛裡帶著恨意,「即便我是養女,也是他們害的!」
她突然坐了起來,將床上的東西往地上猛的一陣扔,「都是騙我的,都是害我的,你們都不是好人——」
突然,她看著手中的抓著的照片,罵人的話也突然頓住了。
照片上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人依稀可以看出是李長弓,而另外一個身材稍微矮小一些的,看著有些眼熟。
只是一瞬間,趙美就想起這個人了。小時候,李長弓經常拿著照片告訴她,那是她的父親趙強。
她伸手顫抖的抹著照片,「爸爸……」
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了照片上,將照片都給染劃開了。她伸手去抹,卻越抹越開,只一會兒,這張照片上的兩人就一片模糊了,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趙美見狀,急的直哭,「爸爸,爸爸……」
手上的照片已經毀了,她趕緊手忙腳亂的去那堆東西裡面找,想再次找到親生父親的照片。
手下一陣的煩亂,突然,在一個紙張發黃的件上,掃到了趙強的名字。
她趕緊拿了起來,急切的尋找著關於親生父親的一切信息。
只是越看下去,她的瞳孔越來越大,眼裡帶著驚訝和不可置信,甚至帶著幾分害怕。
那是一份關於xx戰役中,趙強同志指揮失誤,使戰機延誤,最終導致傷亡的處罰通知書。當然,趙強這個時候,已經不在了。
趙美對這個戰役是有些清楚的。她知道,她的親生父親就是死在了這個戰場上,也是在這場站以上救了李長弓。而現在,這個件上記載的卻和她所想像的大不一樣。
她的父親不是救人的英雄,而是害人的罪人!
難怪,她小時候總是問李長弓,為什麼她父親沒有葬在烈士陵園裡面,而是回到了家鄉。為什麼她的父親沒有烈士勳章,原來……原來……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啊啊——」趙美突然抱著頭大哭大叫起來。
旁邊的女警察見她這個樣子早已見怪不怪了,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就徑直走出了門。反正明天兩天後就能出院了,到時候就不用受這種罪了。
「媽,趙美的爸爸真的救了爸爸嗎?」
李景對於這些事情還是很好奇,畢竟這個問題影響了她的整個童年。
宋雨看著床上的李長弓,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趙美的爸爸當年是你爸爸的領導。可是那場戰役中失誤了,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你爸爸當時就差點留在了上面。是趙美的爸爸推開了你爸爸,擋住了敵人的子彈。你爸是個死腦筋,覺得趙美的爸爸雖然犯了錯誤,可是到底還是救了他一命,又是多年的戰友情分,所以就收留了趙美。」
她眼睛有些迷離,似乎想起了當年的一些情景,心裡感慨良多。「趙美的媽媽就是受不了大家的譴責,所以就走了。她也是個很嬌氣的人,受不了一點委屈,面對這麼大的變故,她最後還是扔下了才兩歲的趙美。而我,覺得不管怎麼樣,他到底是為了救你爸沒的,所以也答應了你爸,接受了這個孩子。」
劉芸在一旁聽著,唯一想到的就是這人心眼真是足了。他跟李長弓待的時間長,肯定知道李長弓這個人講義氣,偏偏就替李長弓擋了那麼一下,還把趙美給托付了。這要是大公無私的,誰還會在臨死前給還托孤啊。當然,這種事情她也只是隨便想想,倒是沒有說出來。好吧,也許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原來如此,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回事。媽,老頭子也真是太笨了吧,人家害了他又救了他,這是兩不相欠。你們這是算的什麼糊塗賬啊。幸好人家說孩子的性格是隨了父親,智慧是隨了母親,我的智慧肯定是隨了你了。」
「那是。」宋雨突然微微笑了起來,「別的不說,你這火爆的性格,倒是隨了你爹。」
事情說清楚了,宋雨也總算是鬆了口氣了,憋了這麼多年的事情,如今真相大白了,日後她和李長弓真的是一身輕鬆了。
過了兩天,醫生來替李長弓檢查身體後,發現李長弓的身體狀況好轉看,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可以醒過來。
「你們可以多跟病人講講話,他現在是能聽到的,多說一些開心的事情,應該能對他的病情有幫助。
宋雨激動的不得了,拉著李長弓的手一直說著話。等說完了,她又拉著劉芸和李景說著未來的想法。
「這次他好了,我就讓他退下來了,反正咱們家有錢,也不在乎那點退休金。到時候我帶著他去南方玩,然後去m國。反正想去哪就去哪。」
劉芸笑道:「我那裡是隨時沒問題的,就擔心李景那邊不方便呢,畢竟好像多了人了。」
李景聞言,臉一紅,然後瞪了劉芸一眼,惹來劉芸又是一陣偷笑。
宋雨見狀,疑惑道:「什麼多了人了?」
「這人啊,就是……」
「不好意思,打擾了。」蘇南站在門口笑著看著裡面的幾人。
等三個女人看過來的時候,他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對不起,我剛敲過門了,不過你們好像沒聽見。」
劉芸見是他,趕緊站了起來,「呵呵呵,是啊,我們剛正好要說李景在m國那邊多出來的一個人呢。」
「李景那邊有人?「蘇南突然看向了李景,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
「芸姐,你瞎說什麼啊。「李景急的跳腳。然後轉過身子不看蘇南了。
宋雨看著這幾人的狀況,只覺得一陣陣的奇怪,卻又覺得說不上來。她在三人之間看了一圈,實在是猜不到了,才對著蘇南道:「蘇南,怎麼今天有空過來。」
「哦,我是來看看伯父的。順便和李景說一些事情。不知道現在方不方便。」
「啊,瞧我這腦袋,」宋雨拍了拍腦袋,笑道:「這幾天沒歇息好,都有些糊塗了,趕緊進來坐坐吧。」
蘇南笑著走了進來,手上還提著一個打過藍。
看著包裝精美的打過藍,宋雨忙道:「人來了就行了,還提什麼東西過來。」
「他可不敢空手呢。」劉芸笑著打趣道。她笑著看了一眼李景和蘇南,忙去拉著宋雨,「乾媽,走,咱們去樓下轉轉吧,這些天你都憋壞了,現在蘇南和李景在這邊,咱們去透透氣。」
「可是長弓這邊……」宋雨還是有些不放心。
「哎呀乾媽,醫生都說沒事了。再說了,人家這還有話要說呢,沒準是什麼商業機密。」
「啊,好吧。」宋雨狐疑的看了眼李景和蘇南,見兩人都冷冷淡淡的模樣,倒是覺得這兩人也確實只能說些公事了。她點了點頭,囑咐道:「小景啊,好好招呼蘇南,還有啊,待會要是你爸有什麼情況,你記得喊我。」
李景剛要阻止她出去,就聽蘇南笑著道:「伯母,放心吧。」
蘇南這人看著就是個成熟穩重,還很可靠的樣子,他一說放心二字,宋雨就不自覺的信了他的話了。
劉芸拉著宋雨出門的時候,還很貼心的幫著關上了門。
少了兩個人,整個病房都安靜下來了。李景撇著嘴沒說話,只是盯著李長弓,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南看著她孤零零的背影,突然有些心酸,也跟著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他伸手握住了李景的手,不顧李景的掙扎,一直緊緊的握著,「我之前說的話,你考慮嗎?」
「什麼?」李景邊掙扎,邊瞪著他。
「結婚的事情。我們兩的婚事。」
「你做夢!我們兩連對象都沒有處著呢。」李景猛的一掙扎,手就掙脫了出來,瞪著眼睛看著蘇南。這傢伙怎麼臉皮這麼厚,他們兩還什麼都不是呢,就結婚?呸!
「你的意思是要先處對像?」蘇南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然後臉上現出為難的樣子,「可是你看我,都已經一把年紀了,早就不適合談戀愛了。再說了,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是耍流氓,竟然咱們都是奔著結婚去的,處對象就完全是浪費時間了,你說是不是。」
「我什麼時候說要處對象了。」李景被蘇南的這種賴皮方式給氣的有些想咬牙了。「我就是一個人過一輩子,我都不會和你結婚!」
蘇南看著她這個倔強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他轉身看著床上的李長弓。「其實和我結婚好處挺多的。你想想啊,你爸生病在床上了,什麼事情都是你們幾個女人出面。李牧現在都不見人影,也靠不住。我是有心幫忙,可是沒有名分。只要你和我結婚了,以後你在m國可以安安心心的去玩,我會在國內照顧好咱爸咱媽的。」
「……」李景突然覺得自己平時還算能說的嘴,到了蘇南這邊,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滾!」
蘇南一愣,轉頭看著李景,「你剛讓我滾?」
李景亦是睜大了眼睛;愣了神,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猛的看向床邊,只見李長弓正把眼睛瞪得老大,那銅鈴似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蘇南,似乎要將他瞪出兩個大洞出來。
「爸,你醒了?!」
李長弓的清醒,無疑是宋雨這段時間裡經歷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了。至於他是怎麼突然醒過來的,倒是找不出原因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醒來後,他就很討厭蘇南,直接扔了杯子把人家從病房裡砸出去了。
在宋雨眼裡,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男人終於好了。看著精神氣倍足的李長弓,她是恨不得三跪九拜的去謝天謝地了。
「長弓,你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可是嚇死我了。」宋雨此時此刻,也露出了年輕女人的嬌弱。
李長弓臉一紅,「好了好了,別在孩子們面前這個樣子。」
「怕什麼,都老夫老妻了。」經歷了這次磨難,宋雨覺得,真是該及時行樂了。
劉芸看著兩人這膩歪樣子,趕緊著拉著李景出了門了。
到了門外後,劉芸就開始樂呵呵的笑了起來,「哎,你說老實話,乾爸怎麼突然那麼討厭蘇南了。」
李景聞言,臉慢慢紅了,連耳根子都紅彤彤的。她偏著頭看著旁邊,裝作若無其事道:「雖知道啊,他那人本來就不討喜,不招人待見唄。」
「小景,我可從來沒聽你說過這麼刻薄的話啊。」劉芸逗著道:「而且貌似只對蘇南這個樣子。」
李景被劉芸逗得有些遮不住了,歎了口氣,「好了,不提他了好不好。我現在,真沒有其他的心思。」
她透過走廊的窗戶,看著外面,眼裡帶著幾分擔心。「現在我爸雖然醒過來了,可是身體還是沒用以前好。還有李牧現在也不見人影,他到底有沒有做過賄賂別人的事情,這些事情我都不能不擔心,還哪裡有心事去想別的啊。」
看著李景這樣子,劉芸知道,李景這是真的不恨了。
「小景,看著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很替你高興。」
李景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當初是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原諒的。可是看著我爸快不行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只要他活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原來,在生死面前,其他的,真的都可以不計較。至於李牧……我不想他出事。」
劉芸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李牧這個狐狸,他就算是幹壞事,也絕對不會給人家留下把柄的,更何況還是賄賂人這種低級的錯誤。」要想賄賂人,他當初就不會想方設法的設計趙美去聯姻了。
不得不說,李牧這傢伙,心理稍微有那麼點扭曲了。不過,這傢伙失蹤這麼長時間,難不成還真的是畏罪潛逃了?
此時的城郊工業區的辦公室裡,李牧正趴在桌子上看著眼前的賬款。
他的眼裡佈滿了血絲,臉上已是鬍子拉碴的,看著已經沒有了往日裡春風得意的模樣。這完全不符合他平日裡注重形象的性子。
此時此刻,李牧的眼裡只有那桌子上一堆賬本了。
事實上,從工地停工的這一天開始,他就躲在這個辦公室不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