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瀟沒有正面回答小蝴蝶的話,沒接受亦沒有拒絕。他只是心裡在糾結,覺得這麼好一個女孩黑衣人怎麼就忍心利用她的善良,難道面對她那雙無辜的眼睛,午夜夢迴,黑衣人就不會覺得心虛嗎?
是的,他不會!如果他還有一點點良知的話,付德洋就不會有今天,那些被他當做小白鼠一樣的人就不會有今天,他是個魔鬼,只是陳瀟不太確定時至今日才看清楚這一點,會不會有些太遲。
紅燭悄無聲息的回來了,她不知道那個女孩和陳瀟談了些什麼,但從他的神情看,一定是又遇到了什麼難題。
月色漸深,烏雲遮蓋了亦都上空的天空,一股讓人窒息的感覺正在悄無聲息的蔓延。
陳瀟給李聰打電話的時候,他還住在歐陽公寓。李聰不知道這幾天陳瀟去了哪兒,總也不見他的人影,自己明明是以陳瀟朋友的身份才住進來的,可如今他卻不知所蹤,這一點讓李聰相當不滿意。
有好幾次他向歐陽幕海告辭,說是打擾了幾日心裡實在不安,既然陳瀟有事不在家,自己也不好繼續住下去。可奇怪的是歐陽幕海硬是不讓他走,還說希望他不要客氣,把這裡當自己家就好。
李聰皺了皺眉毛,覺得這個有錢的老頭為人處事倒是挺怪,難道有錢人不在乎那點錢都變得這麼好客麼!看出自己強留的態度有些嚇到他,歐陽幕海趕緊笑了笑,說道:「陳瀟不在,我一個人挺悶的,就想你能住下了多陪我兩天,你看呢?」
「喔,這樣啊,呵呵,那……那好吧。」李聰支支吾吾應和道。這才一住住到了今天。當他正在客房裡收拾東西準備睡覺的時候,陳瀟那沒良心的混蛋居然良心發現打來了電話。
李聰剛想對著他發洩,哪知他卻一副天塌下來的語氣叫他出來見面。李聰沒多想就去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亦都街道上亮起了通明的路燈,李聰從公寓裡出來順著路邊一路小跑,轉彎,就看見陳瀟和一個女人正站在路燈下說話。
「神神秘秘的幹什麼呢,怎麼不回家?」李聰一邊跑過來,一邊回頭望了望幾步之遙的歐陽公寓。陳瀟遠遠聽見李聰的聲音,卻不等他把話說完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然後一把抓住了李聰的手。那傢伙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半夜遇到搶劫的了。
「李聰,快跟我走。」陳瀟拉起他欲走,李聰這才確認自己沒看錯,這個火急火燎趕著投胎一樣的傢伙,正是消失了幾天的陳瀟。
他扯住陳瀟,納悶的問道:「喂喂,幹什麼啊,大半夜的你拉我去哪?」
「回家,回善島,離開亦都,馬上。」陳瀟有些語無倫次。
「等等……」李聰皺了皺眉,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現在跟你說不清楚,總之你聽我的,趕快走。」陳瀟說。
紅燭見陳瀟說不動這個呆瓜,便走過來勸慰道:「聽他的吧,陳瀟是不會害你的,他是在保護你。」
「保護我?」李聰就更加不懂了,好好的幹嘛要保護他?在一切正常如昨的今天,李聰斷不會想到此時的亦都狂流暗湧,指不定哪一刻他或是歐陽幕海就魂歸西天了。
「你……為什麼要保護我?我,我好好的啊!」李聰眨了眨眼睛說道。
陳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再說,此時此刻他總不能告訴李聰,說你父親就是歐陽幕海,他也是亦都那麼多命案的始作俑者吧!
歐陽幕海一撥,黑衣人一撥,接下來將是這兩種力量決議生死的關鍵時刻,而作為歐陽幕海唯一兒子的李聰,他是絕對有可能被拿來利用的。
陳瀟拉住李聰的手不曾鬆開,但卻是無法開口。紅燭倒是爽快,此刻她顧不得許多,只能很殘忍的唬他道:「因為有人要殺你。」
「要殺我?誰?誰要殺我?」李聰驚愕的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緊張。
「是……」紅燭欲開口,卻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話頭已經被那邊走來的人打斷了。
「殺你的人,就是陳瀟!」
歐陽公寓那邊的燈光裡,一個身材微胖一個健步如飛的身形正向這裡走來。
夜色覆蓋下的燈光裡,徐徐走來兩個人影,起初看不真切模樣,隨著二人走出那片燈光之後,李聰清晰的認出了其中一人,他正是陳瀟的父親,歐陽幕海。
「你……」李聰不由得後退了兩步,有些不相信,也有些糊塗,歐陽幕海,陳瀟的父親,他居然說自己的兒子要殺他,這是何種道理。
正當李聰還沒來得及反應這詭異的一幕的時候,他早已被陳瀟拉到了身後,而那個女人,她則和陳瀟同一陣線的站在一起面對著來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李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般問道,看這情景,哪裡像父子對峙,分明就是仇人還不如。
陳瀟怒目圓瞪看著歐陽幕海身旁的人,他多少次幻想著他的出現,而此刻,又是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希望再次細看時,他只是一個跟自己認識的那人相像的陌生人。可是陳瀟太天真,他細細揣測卻不敢斷定的那人,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
「為什麼,為什麼要是你?」陳瀟心灰意冷的問道。
那人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沉了一會,他才緩緩開口道:「你可以選擇接受這個事實,然後當做什麼也不曾發生過繼續跟著我。」
陳瀟向他走去,卻被紅燭擔心的攔下,她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過去,陳瀟沒聽,依舊衝著那個他最崇拜的身軀昂首挺胸的走了過去。
那人不閃不躲,雷打不動的負手站在原地。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對不對?老狐狸!」陳瀟直視著他的眼睛問。
「利用?何為利用?不擇手段的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嗎?你們都是我養大的,為我做事理所應當,又何來利用一說?是你自己,是你一直把我想的太好了,在你心裡我就是神,是值得崇仰的,既然如此你能死心塌地的為我辦事,我為什麼要拆穿呢?更可況,神和魔本就一步之差,你只要在多走一步,就只要一步,我依舊還是你心裡的神。」
老狐狸話頭強硬,不容陳瀟有半點質疑。他是他養大的孩子,理應服從於他,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陳瀟苦笑了一下,他本不想與他對決,但卻無法改變自己的心意。最終他還是沒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因為他知道,面對倔強如牛的老狐狸,說什麼也是徒然。
老狐狸緩緩伸出手來,手上托著那枚古董戒指道:「拿去吧,它本就是屬於你的。」
陳瀟接過戒指,老狐狸又說:「我知道一時讓你接受這個事實有些困難,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來找我就還是我的好徒弟,若是你選擇與我背道而立,那你只能是礙我路的人。」
——————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回到紅燭住處之後,李聰才勉強反應過來,對著陳瀟大問著。
低頭坐在床上的陳瀟手裡把玩著那枚戒指不說話,紅燭則靠在一邊的桌子上,只有李聰,他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安靜不下來。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過詭異,為什麼突然之間發生的事他都不懂了,什麼神仙魔鬼,什麼殺人惡魔,那個和陳瀟說話的老頭是誰,他要陳瀟為他做什麼事,一連串的問題困擾著李聰,使他想抓狂。
「你倒是想說話啊,哦對了,還有,你老爸說你想殺我,你怎麼可能想殺我?我不信,我不信!」李聰傻傻的搖了搖腦袋看著陳瀟,他這木訥的反應,讓李聰恨不得上去給他兩拳。
「他不說,你說,你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李聰走到紅燭跟前,要求道。
「李聰,這一切你要有心理準備……」床上的陳瀟突然開口將李聰的注意力引了過來,他疾步走到床邊,等待著更深入的解釋,接著,床上這個跟他生活了將近一年的人,說出的話卻是如此匪夷所思。
陳瀟緩緩道來,從他來亦都的任務,到如何進入歐陽家,再從聖德學院的幾起命案,講到黑社會大佬的失蹤,從他在密室把李聰救出,又講到他的身世,一切的一切統統講述給他聽。
李聰聽得臉色蒼白,魂神俱顫!
李聰坐在床邊聽陳瀟講述,同一時間,歐陽公寓的二樓,歐陽炎炎的房間時不時傳來奇怪的悶哼聲。聲音不大,但卻幾個小時沒有間斷過。
她合上雜誌細聽,聲音還在,除了悶哼聲之外,居然還伴隨著踏步的聲音,似什麼人走路,但又像是故意為之。歐陽炎炎從床上下來四處尋覓,查找聲音的來源,可卻一無所獲。
隨著不間斷的撞擊聲走出房門,明亮的走廊裡依稀可以聽見聲響,她鼓著勇氣尋了一圈,發現這聲音竟然是從父親虛掩著的書房裡傳出來的。
書房是歐陽家人的禁地,除了父親其他人一律不准擅自進入,就連平時這間房也都是緊鎖著的,而今天它卻一反常態的開著,且透過門縫看以看見,父親並不在房間裡。
歐陽炎炎覺得事有蹊蹺,也顧不得家族的禁忌,只能推開房門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並沒什麼不妥,沙發、桌椅、字畫一切書房該有的設施一應俱全,而不該出現的東西卻一件也沒有。歐陽炎炎心下釋懷,原來是自己太過緊張了才會胡思亂想,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鬼怪,不過是人唬人的玩意。
她笑了笑,心說大概是父親急著出門才忘記鎖門吧!想罷轉身就要離開,剛走一步腳下卻不由自主的釘在原地,一陣驚悚冰涼的氣息漸漸從背後爬上她的後背,瞬間竄遍全身,歐陽炎炎直覺的頭皮發炸,似乎被誰狠狠的揪住了頭髮。
因為在她即將離去的時候,這間無人的房間裡居然硬生生真切切的響起一聲:「咚!」
咚咚,又是兩聲響,聲音來源竟在身後那面牆壁上。她心下慌張,恐怖緊張的氣氛漸漸蔓延,似乎像一個詛咒般牽引她的思緒與那些所謂的神怪聯繫起來。
歐陽炎炎噌過去彎腰貼近牆壁,咚!又是一聲,她下意識的緊退了兩步,就要轉身離開房間,豈料就在這時候,牆壁裡又接著傳來兩聲響動。
腳步一頓,她立在了原處,轉身瞧著毫無徵兆的十字繡山水畫,那裡竟然一直有沉悶的踏地聲傳出。處在極度恐慌情緒中的人也最容易冷靜下來,歐陽炎炎深吸了口氣,撞著膽子走了過去。
咚——
快速對著牆壁踢出一腳,等待著它的反應。
咚!那裡,它又響了一聲。
咚咚!歐陽炎炎握著拳頭敲擊牆面,很快的,牆壁裡面又傳來兩聲同樣撞擊聲。
「是誰?是不是有人?」歐陽炎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覺得底氣不足,口齒冒寒。她瞪著眼睛等待回答,可等到的,卻又是一聲毫無變奏的聲響。
「是不是有人?」歐陽炎炎又問了一聲,對方依舊沒人回答。
「如果,如果你是人,就敲三下牆壁。」她嚥了口口水說道。
咚咚咚!一整副山水十字繡牆面上,有些費力的傳三聲悶響。歐陽炎炎咬了咬嘴唇,不相信的又問:「如果你是人,就敲打四聲!」
這次,那副山水畫居然真的傳來四聲響動,一聲接著一聲但卻不十分連貫,它像個會說話會交流的人一樣,根據歐陽炎炎的問話做相應回答。
歐陽炎炎站起來敲打著牆壁,她確定這不是一面普通的牆,像是多數電影中的片段一樣,這面詭異的牆壁後面一定別有洞天。此時,滿心記掛牆後世界的歐陽炎炎,絲毫沒考慮到她正處在父親為家族人設立的禁地之中。
啪啪啪,胡亂敲打,不知敲對了什麼地方,隨著一聲響,那面十字繡居然緩緩的移動了,而在那秀麗山河的背後,一處黑漆漆空洞洞的景象出現在她眼前,漆黑之下,是兩個被捆綁嚴實的蓬頭垢面的男人。
起初,搞不清是活人還是死屍的歐陽炎炎險些被嚇昏過去,但當她啊的一聲叫出來之後,地面上的兩個人正駑動著身子滿臉激動的向她噌過來,同時被堵住的嘴裡發出嗚嗚嗚的求助聲。
歐陽炎炎呆了片刻,趕緊蹲下來將一人嘴上塞的布扯下來。那人喘了口氣,仰著頭看著面前這女人說道:「救救我,救救我!」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歐陽炎炎一邊拿下另一人嘴上的布,一邊問道。
「呸!我們是被狗日的歐陽幕海抓來的!」剛被釋放嘴巴的男人狠狠吐了口唾沫,扭動著有些變形的嘴說道,他很生氣,自己堂堂黑社會老大居然落到如此地步。
站在原地的腳步沒有挪動,她是被嚇這樣的情景給嚇到了,自己生活的家裡,自己的父親,怎麼想也不應該跟綁架案扯上半點關係,可事實卻擺在眼前,不容她不信。
「你到底是什麼人?拜託能不能救我們出去,謝謝,我謝謝你了。」許久不開口的余中年說道。被囚禁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也不知道幾天了,一點一滴的恐懼絕望早已把他僅有的一點矜持風度消磨乾淨,如今的余中年為求生機哪怕當下給她下跪他都不在考慮的。
「我……」歐陽炎炎猶豫,此刻她都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清楚這兩個人是何種來歷,更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救他們,或者報警。
露出難色的她還沒來得及回答,被禁錮的男人早已等不得,就怕從她口裡說出拒絕的話,那麼就連僅剩的一丁點希望也破滅了。這樣的結局虎爺接受不了,余中年更加不會甘心。
虎爺想也不想的緊接著說道:「要是你不願意放我們,那拜託去給陳瀟帶個信兒,求他來救我們。」
「陳瀟?」歐陽炎炎喃喃道,此刻她依然不知,自己深愛的男人已經同父親勢同水火,這種對立如同烈焰一般無限蔓延,繼而燃燒她整個世界。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這兩個人要自己放了他們,可他們卻是父親抓來的,自己若是那麼做,豈不是背叛了父親?歐陽炎炎心裡掙扎著沒有答覆。
「小姐,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們就這麼死去麼?我們可都是好人。」余中年眼裡含著淚光苦口婆心的說道,此刻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博取同情,爭取這個丫頭能善心大發的救了他們。
虎爺看看余中年的表情,心裡罵道:「你丫的學表演的吧,演電影的都沒你變化快。」心裡雖是這麼想,但也著實佩服余中年的腦子,這真是身在什麼環境,用什麼表情。
虎爺跟著哭喪著臉求道:「你要不答應的話,我也不強求,只是拜託你幫我告訴我那生病的老婆和不滿週歲的女兒一聲,就說我不能照顧她們,讓她們娘倆好好生活。」
余中年驚目錯愕的看著虎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