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錦剛吃了點清粥,便又覺得犯困了。興致缺缺的放下手裡的針線活,朝著軟榻上一歪,就不想動了。
「夫人…」突然一道焦急的嗓音從門外傳來,接著一個身穿青綠色褂子的丫頭一臉驚慌的闖了進來。
「你這是做什麼,也不怕衝撞了夫人!」緞兒是司徒錦身邊的大丫鬟,氣勢不一般,說起話來也大聲一些。
那丫鬟戰戰兢兢的朝著司徒錦福了福身,這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世子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事態緊急,奴婢是亂了分寸才不得已而為之的。」
司徒錦困頓的眼微睜,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便沒有追究她的莽撞。「說說吧,又出了什麼大事?」
那丫鬟看起來有些眼生,一看便不是在內院服侍的。不過司徒錦倒是對她有幾分印象,認出了她是回事處管事的女兒,在慕錦園的門房幫忙,好似是叫純煙的。
「有什麼大事非得在夫人休息的時候來打攪?」緞兒不解的蹙眉,不相信她真的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稟報。
純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啟稟世子妃,奴婢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是西廂那邊,郡主出事了!」
提到郡主的名號,司徒錦倒來了興趣。「郡主不是好好地在院子裡麼,能有什麼事?」
自從絕食的計策不奏效之後,她似乎也想通了一些,恢復了往日的作息。聽說,為了將這些日子枯槁的容顏給補回來,還特意向王妃娘娘要了些人參燕窩之類的好東西呢。這會兒子,又能有什麼事?
純煙見世子妃不信,便再也不敢含糊,據實稟報了。「世子妃有所不知,郡主昨日不聽世子妃的訓誡,偷偷溜出府去了。但沒想到,一身傷痕的回來了。西廂那邊的丫鬟都閉緊了嘴,不敢放出任何的風聲。直到今日大少夫人去看望郡主,見郡主身上無一處完好,這才急了,想要替郡主請大夫。郡主不讓,於是兩人產生分歧,消息便洩露了出來。奴婢的好姐妹是西廂那邊侍候的,不敢隱瞞此事,便想來慕錦園稟報。奈何,守院子的婆子不許她進來,故而找了奴婢幫忙。」
純煙說完,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視世子妃的威儀。
司徒錦詫異的同時,也是滿心的焦急。龍敏不會真的出事了吧?如今外頭那麼亂,她幹嘛還要堅持出府,這不是找罪受麼?更何況,如今府裡的事務都是她在管著,若她真有個好歹,她可不想平白無故的擔了這個責任。
「緞兒,速去芙蕖園稟報王妃娘娘。春容,試著去請個大夫回來,記住一定要口風緊的。杏兒,去尋些安神的藥來。走,過去瞧瞧。」司徒錦有條不紊的安排好了一切,便朝著西廂而去。
龍敏的院子裡,下人們神色看起來都有些慌張。見世子妃親自過來了,一個個都更加小心謹慎起來。如今這王府,誰不忌憚著世子妃幾分?她們不過是做下人的,自然是哪個權勢大,就奉承誰了。
「參見世子妃!」丫鬟婆子一見到主子駕到,全都上前去行禮。
司徒錦見她們一個個都在院子裡無所事事,便順便訓誡了幾句。「都站在這裡做什麼,沒事可做麼?王府可不養沒用的閒人。」
那些丫鬟婆子臉上立刻變得難看起來,全都低垂著頭,不敢有半點兒的埋怨。
司徒錦掃了她們一眼,沒發現她們的不恭,這才轉身去了內院。
聽說世子妃來了,龍敏郡主的心更亂了。昨日遭遇了那麼大的罪,都還沒有緩過勁來呢,如今又讓人將事情捅了出去,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大嫂,我不想見她,你叫她回去。」龍敏一邊緊握著拳頭,一邊可憐兮兮的向陳氏求救。
不管怎麼說,陳氏是她的親大嫂,再怎麼丟臉,那也是西廂的事情。司徒錦可是東廂那邊的人,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一個外人看笑話的。
陳氏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郡主,這事能瞞得了她?王府如今可是她管著的,有一絲的風吹草動,她如何能不知曉?要趕她走,談何容易?」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讓她看了笑話去!」龍敏小性子一起,便有些不可理喻。
莫側妃被送出了王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這西廂裡,還有幾個忠心的丫頭?她這才剛出了事,司徒錦那邊就知道了,想來那些下人都是見風使舵吃裡扒外的。西廂失了勢,她們就急著討好東廂的主子去了。
她咬著下唇,都已經見血了。
「郡主,你還是要想開些。興許,她有辦法補救呢?」出了這樣的事情,司徒錦的責任是逃不過的。雖說是郡主無視世子妃的話,執意出府才出了事的,但作為一府的管事者,她也有失職的地方。
陳氏不阻攔她過來,就是想要看看她如何處置這件事。
龍敏怎麼說都是郡主,是王爺的子嗣。世子妃就算再不喜歡她們,但也不能讓郡主受了委屈不是?
龍敏還想說些什麼,但陳氏卻先一步讓人將世子妃請了進來。她自個兒倒是坐在椅子裡,沒有起身的意思。
按理說,司徒錦這個世子妃可是比她的身份要高那麼一些的,但她自認為比司徒錦早幾年進府,龍翔又是長子,故而端著長嫂的姿態,想要給司徒錦一些難堪。
司徒錦踏進門檻,遠遠地看見陳氏也在,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既然她不懂規矩,那她也就不打算將她放在眼裡了。似乎沒瞧見她一般,司徒錦徑直走到郡主的床榻邊,軟聲問道:「聽說郡主身子不太利爽,可好些了?」
龍敏見她沒有出言諷刺,反倒充滿了關心,心情頓時好了一些。不過,基於以前對她的厭惡,一時之間改不過來罷了。「王府裡的事務繁忙,嫂嫂怎麼親自過來了?不過是偶感風寒,沒什麼大礙。」
龍敏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臂往被子裡攏去,有些心虛。
她昨日出府,想要趁著父王不在府裡,去外面透透氣。結果,不知道怎麼的,就遇上一群地痞。她一個弱女子,哪裡鬥得過他們。先前她還仗著自己的身份,大聲的斥責他們的無禮。但那些是什麼人,可都是街霸流氓,哪裡會畏懼她一個女子的威脅?
接下來的事,她無法啟齒。她堂堂一個郡主,居然會幾個流氓給欺負了。不但是她,就連她帶出去的丫鬟,也沒有一個逃脫的。一個膽小的,回府後就上吊了。要不是她處置的妥當,恐怕這事在府裡早就鬧開了。
她雖然也是悲痛欲絕,但心中還是存著幾分僥倖的。因為京城戒嚴,街上根本沒幾個人。那出事的地點,又是在乏人問津的後巷裡。因此,事後她還有些慶幸。起碼,沒有鬧得人人皆知,否則就算她是郡主,那也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想到那些骯髒的手在她身上製造出來的痕跡,她就恨不得將他們碎屍萬段,方洩心頭只恨!龍敏緊緊地咬著牙關,生怕一不小心就洩露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她的心願還未達成,她絕對不可以死!
儘管龍敏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但那脖子處的於痕卻是十分的清晰。還有她的臉,也有些浮腫,一看就是被扇了巴掌的。不過,她倒是沒興趣去揭穿她的把戲,只是叮囑了一番,放下一些安神的熏香和湯藥,就離開了。
自始至終,她連陳氏瞧都沒有瞧一眼。
將郡主的事情宣揚出去,對王府絕對沒好處。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正是陳氏。她這樣做,無非是想離間郡主和她,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給她使絆子,想要讓外人懷疑她的能力。
她一個後來的,接管了府裡的管家大權,陳氏自然是不肯信服的。她可是世家大族出來的嫡出小姐,自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般氣?被一個庶出之女壓了一頭,豈會善罷甘休?不過她這樣做,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王府丟了面子,她又能得到什麼好處?真是個沒腦子的!
司徒錦走後,陳氏就沉不住氣的站了起來。「郡主,你瞧瞧,她這是什麼態度?簡直不把咱們西廂的人放在眼裡!」
龍敏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司徒錦的表現令她有些摸不著頭腦,被陳氏這麼一喝,她這才回過神來。「大嫂,你嚷嚷什麼呢?若是被別人聽見了,要我如何做人?」
陳氏見她不幫著自己,居然還數落起她的不是來了,頓時有些氣惱。「郡主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你瞧瞧,自從側母妃被送走,下人們眼裡可曾還有我們這些主子?一個個都努力巴結著東廂那邊,都快騎到我們頭上去了!」
龍敏蹙了蹙眉,對陳氏的話有些不敢苟同。要說,世子妃能夠這麼快得知她的事情,怕是被她給宣揚出去的。昨晚回來,並沒有發生什麼,也不見東廂那邊有什麼動靜。倒是陳氏早上來探望過後,司徒錦才趕過來的。
仔細這麼一推敲,陳氏的嫌疑倒是最大的。
龍敏死死地瞪著這個大嫂,不知道說什麼好。如今大哥迷戀著那個青樓女子,很少踏進她的屋子裡了。就算不出去鬼混,也是召幾個通房侍候。說到底,還是陳氏沒有本事,握不住大哥的心。要是她真的有些能耐,豈會放任大哥這麼胡鬧下去?
「大嫂,我知道你為我好。我頭有些疼,想要歇息了,你還是快些回去照顧月姐兒吧,她怕是要餓了。」說完,龍敏也不管她如何回答,就頭朝裡躺下了。
陳氏見郡主這般態度,心裡又氣又急。這還沒有扳倒司徒錦呢,她們倒是先起了內訌。這個小姑子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糊塗,居然給她甩了臉子。想到這裡,陳氏不由得跺腳。
不過,郡主不搭理她,她也沒辦法,只得回自己的祥瑞園去了。
司徒錦剛回到慕錦園,還沒有坐熱乎呢,就有丫鬟急急地進來稟報,說是皇后娘娘傳來懿旨,說是要請她進宮。
司徒錦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大腦飛快的轉動著。「難道皇后是想要將她留在宮裡當人質?她是想要利用她來牽制王府?」
「夫人,這可怎麼辦?爺交待過,讓您呆在府裡等他回來。但皇后的懿旨,又不得不遵從,這…」緞兒聽了這個消息,就急了。
「來宣旨的,可知道是何人?」司徒錦冷靜下來,仔細的問道。
那丫鬟支支吾吾的一番,最後才吐露出實情。「據說,是太子爺身邊的隨侍太監。車輦都已經備好了,只等著世子妃出去領旨呢!」
司徒錦聽了這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般的迅速,還將車輦準備妥當了。看來,是早有預謀啊!既然太子爺身邊的得力之人都來了,那麼太子殿下想必也來了。
「夫人…」緞兒擔心的喊了一聲,眼中滿是焦急。
無論如何,夫人也不能進宮去。
世子爺和王爺都不在,她們都不能做主。如今太子把持了朝政,三皇子不知下落。很顯然,皇后一黨在奪嫡之爭中,取得了優勢。太子爺一心想拉攏世子爺,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失了多大的面子。如今得了勢,還不趁此機會打壓沐王府?
世子妃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反抗,只能任其宰割了。那皇宮大內,豈是那麼容易出來的?皇后娘娘表面上看著大度仁慈,但在這次宮變中,手段不可謂不狠辣。據說那莫妃早已被她折磨的不成人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人若是進了宮,說不定下場比那莫妃還要淒慘。不行,她絕對不容易夫人受半點兒的傷害。如今世子爺不在,她就必須擔負起保護夫人的職責來!這樣想著,她便悄悄的退了出去,想要找機會給世子爺報個信兒。
可惜,遠水解不了近火。如今迫在眉睫,司徒錦想要抗旨,也是不可能的。
王妃在聽說了這個消息之後,也匆匆的趕了過來。「皇后娘娘真的要接你進宮?」
司徒錦上前去,福了福身,道:「確有其事!」
「這可如何是好?隱兒不在,你這一去,怕是…」沐王妃擔心的看著這個兒媳婦,心中有些不捨。
司徒錦雖然不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媳婦,但好歹也是個懂事能幹的。近來,她將府裡打理的井井有條,她也是看在眼裡的。一番相處下來,以前的那些怨言也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地散去,剩下的只有欽佩和讚賞。
司徒錦不想王妃替她擔心,於是勉強笑了笑,說道:「母妃不必擔心,量她們也不敢不把沐王府放在眼裡。宮裡不是還有齊妃娘娘嗎?她一定不會讓兒媳有事的。」
自從隱世子透露了與五皇子的關係之後,她便知道了,齊妃從很早以前就開始為自己的兒子打算了。如今表面上看來,是太子佔了優勢。但皇上畢竟還剩一口氣,而且兵權大部分還握在王爺公公的手裡,她們還不敢將沐王府怎麼樣。
將她弄進宮去,無非是想要多一個籌碼,將來好威脅世子,暫時不會將她怎麼樣的。想通了這一點,司徒錦倒是不急了。
「可是,那個女人心狠手辣,我怕…」想到皇宮裡那些女人的手段,她就不由得擔心。
司徒錦面露笑容,不見絲毫的慌張。「母妃多慮了。這眾目睽睽之下,我被請進宮去。若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天下人都不會心服口服。他們想要謀朝篡位,也是在乎名聲的。」
聽到司徒錦這般有信心,沐王妃這才鎮定下來。「既然如此,那…母妃陪你一起進宮去。」
司徒錦咯咯的笑了,說道:「就算母妃有這份心,但皇后娘娘的懿旨,只說讓兒媳一個人進宮,怕是有些不妥。母妃還是安心的在府裡等消息吧,畢竟這府裡,還需要有人打理。」
若是王妃也去了宮裡,那府裡的事豈不是全都落到了西廂那些人手裡?儘管莫家已經失勢,但她也不可能便宜了莫側妃一夥人。
「你總是有那麼多的大道理。」王妃愛憐的看了司徒錦一眼,眼中滿是疼惜。
司徒錦對王妃態度的轉變,也很是欣喜。所謂患難見真情,看來王妃這一次是真的接受她這個兒媳了。
精心裝扮了一番,司徒錦正要踏出慕錦園,突然兩個身穿黑衣的女子將她攔了下來。「世子妃不必去了,車輦已經接了人,朝著皇宮去了。」
「接了人?我不是還在這裡嗎,他們接的什麼人?」司徒錦驚訝的問道。
當看清來者何人時,司徒錦認出了她們。這不是朱雀安排給她的兩個暗衛嗎?她們最近都出去辦事了,不在府裡,怎麼突然回來了呢?
「你們倒是說說,到底誰頂替我去了皇宮?」司徒錦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不由得厲聲問道。
她雖然也想留著性命等世子回來,但卻不捨得身邊的丫鬟替她去送死。她知道這些暗衛都有些本事,能夠幫人易容。想到身邊少了的緞兒,司徒錦心裡一陣發涼。
該不會是緞兒自作主張,替她進宮了吧?
想到這裡,司徒錦的眼睛濕潤了。
見世子妃這般傷心,那兩個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上前抱拳道:「夫人莫要擔心,代替您進宮的,是朱雀。緞兒,是為了不讓人起疑,才跟著進宮的。」
聽到朱雀的名字,司徒錦黯然的情緒這才稍稍好了一些。朱雀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但皇宮裡面那麼危險,她們只有兩個人,豈會是那些人的對手?
她該怎麼辦?她們還那麼年輕,也跟了自己不短的時日,她如何捨得她們替她去受罪?她一定要想辦法,將她們平安的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