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六月初八,正是司徒錦的生辰。
三日前,整個太師府就忙碌了起來。儘管司徒錦不想鋪張浪費,但江氏還是決定要大大的操辦一番,讓女兒的及笄禮辦的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
「小姐今日可要仔細妝扮一番…」緞兒一邊替她梳著頭,一邊喃喃自語。
這及笄之禮,很是講究。三日前就要沐浴焚香,邀請的賓客帖子也送了出去。及笄也代表著成人,當天會有三個儀式要舉行。
一,是要請姻親中具有威望的賢者(一般為女賓)為及笄之人穿耳。
二,是要祭祀祖先,宣告成人。
三,便是要拜會貴賓,由主母點上硃砂。(即守宮砂)
司徒錦一大早被叫醒,由丫鬟們精心的裝扮著。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忙裡忙外的,她這才感受到及笄禮濃烈的氣氛。
前世,她的及笄禮辦的隨意。拜了父母之後,吃了一碗長壽麵就算了事。連贈禮都沒有,更別說宴請賓客了。如今,看著銅鏡裡那個頭戴金冠,插滿珠釵的嬌俏臉龐,她都有些不適應了。
「緞兒,將頭飾拿一些下來,重死了!」脖頸處傳來抗議,司徒錦便伸手去取頭上的飾物。
緞兒迅速的將她的手拉回,苦著臉勸道:「小姐,今天可是您的大日子,您就委屈一些吧?這些都是貴賓送來的首飾和贈禮,若是都拿下來,恐怕不妥。」
司徒錦揉了揉發酸的脖子,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任由她繼續為自己點妝。
因為日子的特別,緞兒特意在自家小姐的額頭上點了一個桃花。那粉嫩的顏色,在肌膚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的嬌顏靚麗。
「小姐今兒個可真美!」春容和杏兒見到裝扮過後的小姐,都忍不住驚歎出聲。
司徒錦平日裡不怎麼愛打扮,只有一隻玉簪盤發,並無其他的飾品。如今滿頭的珠翠,當真是將她的容貌點亮了幾分,又抬升了她的身份和地位。
「麻煩。」司徒錦嫣紅的小嘴兒裡吐出這麼兩個字。
幾個丫鬟都忍不住抿著嘴笑了。
「時辰不早了,夫人請來兩位舅夫人為小姐穿耳呢。」朱雀在此時走進來,身後則跟著兩位慈藹端莊的夫人。
司徒錦聽說舅母來了,便提著裙擺站起身來。
「錦兒見過大舅母、二舅母!」
「錦兒快別多禮了!」
「就是…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
兩位舅夫人都是知書達理之人,又極為喜歡錦兒,見她這般知禮,心情更加的愉悅。如今二舅能夠陞官,還多虧了那未來的姑爺在皇上面前美言了幾句。而兩位舅母自然是將這恩情,算到了司徒錦這個外甥女的頭上。
舅母如此的熱情,倒叫司徒錦有些不好意思了。「兩位舅母快快請坐。春容杏兒,去將那雪山雲霧端來。」
兩個丫鬟應了聲是,便出去了。
看著妝扮一新的司徒錦,兩位舅母也不禁感慨萬千。當初江家姑奶奶出嫁的情景,她們仍舊記憶猶新。一轉眼,姑奶奶的女兒都這麼大了。歲月還真是不饒人啊!
「舅夫人請用茶!」春容杏兒進了屋,恭敬地獻上香茗。
秦氏和杜氏接過茶,淺淺的抿了一口,便將茶杯放下了。雖說這茶葉是難得的真品,但此時此刻,二人卻沒有品茶的心思。
「東西都準備好了麼?」如今江府是二舅母秦氏當家,自然是她先開口了。
緞兒吩咐丫鬟將早已準備好的針線米粒金珠等物品端上來,一一展示過後,才回道:「都以準備就緒,還請兩位舅夫人幫小姐穿耳。」
秦氏和杜氏連連點頭,眼睛裡滿是激動的淚水。
錦兒總算是長大了,及笄了!
在她們看來,恐怕外甥女離出嫁也不遠了。
司徒錦看著那盤子裡的東西,有些畏懼。前世穿耳的刺痛,她仍舊記得很清楚。那米粒便是用來攆耳垂的,直到攆得耳垂紅腫變薄,便可以用針線穿耳了。別小看那米粒,攆起來可真的是很痛的。
「小姐莫怕,很快就過去了。」緞兒看著小姐眼神有些閃爍,自然看出了她的懼意。
司徒錦穩穩地坐在椅子裡,看著兩位舅母越來越近的身影,索性一咬牙,將眼睛閉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秦氏和杜氏笑著搖了搖頭,然後便按照程序在司徒錦耳朵上忙活了起來。
那錐心的疼痛過後,耳朵早已變得麻木酸脹。所以當針線穿過耳垂的時候,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好了好了…」秦氏將那金珠給司徒錦戴到耳朵上,便笑著站到了一旁。
不一會兒,杜氏也穿好了另一邊,整個穿耳過程算是完滿的結束了。
「緞兒,替我去取一些酒水來。」司徒錦望了望鏡子裡那紅腫的耳垂,便吩咐道。
兩位舅夫人有些不解,當看到她用絹布輕輕地用酒水擦洗耳垂時,便有些明瞭了。
「還是錦兒的法子好,這樣一來就不會腫了。」秦氏拿著帕子打趣道。
司徒錦面色微紅,自嘲道:「錦兒從小最怕疼,兩位舅母莫要笑話才好。」
秦氏和杜氏聽了這話,全都捂著嘴笑了。
經過一番折騰,司徒錦梳妝完畢,該去給父母大人請安了。司徒錦在兩位舅母的陪伴下,朝著江氏的院子而去。
見司徒錦進門來,江氏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錦兒打扮起來真漂亮!快,過來讓娘親瞧一瞧!」
司徒錦略微有些羞澀的走上前去,在司徒長風和江氏面前跪了下來。「錦兒給爹爹、娘親請安!」
「起來吧,起來吧…」江氏捨不得女兒受苦,連忙讓丫鬟將她攙扶起來。
司徒長風今日打扮得也十分的隆重,放下茶盞之後,他便讓丫鬟將點硃砂的器具端了上來,送到了江氏的面前。
「女兒是你的寶,這點硃砂的事情還得你親自來。」
江氏也很是激動,看著女兒那愈發清麗的容顏,手有些顫抖。「我的錦兒,總算是長大成人了!」
說著,便接過丫鬟遞上來的物品,輕輕撩起女兒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點了下去。那紅色的硃砂在白皙的皮膚烘托之下,就更加顯得艷麗無雙。
點完了硃砂,江氏便拉著兩位舅夫人聊起了家常。而司徒錦則隨著司徒長風去了廳堂,準備完成最後一道儀式——祭祖上香。
廳堂裡早已擺好了案台,司徒錦在司徒長風念完一段祭祀的祝語之後,便將香點燃,讓丫鬟遞到了女兒的手裡。司徒錦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執香,對著祖先牌位拜了三拜,然後起身就香插到了香爐中。
「好了,儀式也走完了,錦兒你去陪陪客人吧!」
及笄之禮,邀請的一般都是女客,當然也會有一部分的男客,花郡王和隱世子就是其中的兩位。
女賓由司徒錦親自招待,而男賓則由司徒長風這個家主來招呼。
所謂的女賓,其實也就是舅母家的幾個表姐妹,還有京城裡與爹爹交好的幾位世伯世叔家的女兒。
司徒錦很少與人結交,對這些人也不大熟悉。但爹娘怕她覺得孤單,所以就請了她們來做客,她也不好推遲。於是帶著幾個閨閣千金,去了自己的院子。
「二姐姐…」剛走到梅園門口,便遇上了迎面而來的三個姐妹。
正是司徒嬌司徒巧,以及那被禁足很久的司徒雨。儘管司徒雨臉上有著不屑和鄙視,但司徒錦卻沒有將她的表現看在眼裡,逕直招呼客人們落座,又讓丫鬟們奉了茶。
「錦兒表妹,你這屋子也太素淡了一些。好歹也是個嫡女,姑父怎麼也不重視一些?」率先開口的,正是司徒錦的表姐——江紫嫣。
她是江華的長女,也是嫡出大小姐,派頭自然十足。
她的一番話,立刻引起了眾多小姐的共鳴。能夠來參加她及笄禮的,自然都是各家的嫡女。如今這府裡,除了江氏這二夫人之外,再無其他的夫人,司徒錦當然就是正經的嫡出小姐了。
「是啊,錦兒妹妹這屋子看著有些舊了,怎麼不好好修繕一下。」
司徒雨聽到這些話,不免鄙視的瞪了那幾位小姐一眼。「哼,什麼嫡出的。總不過是個妾生的,哪裡夠資格稱嫡女!」
司徒錦眼光一斂,臉色微微有些不快。「看來三妹妹禁足了這麼些時日,還是沒有學會禮儀尊卑。什麼樣的話該說什麼樣的話不該說,想必你自個兒清楚。如此對姐姐不敬,真是沒有半點兒大家閨秀的風範。」
司徒錦並未嚴厲的苛責,只是以姐姐的身份訓斥了她兩句。
眾人見到她這番作為,也很是欣賞。而對那個挑起事端的司徒雨,就更加的厭惡起來。哪有在姐姐的大好日子故意潑冷水的。就算司徒錦不是正經的嫡出,但如今這府裡是她的娘親當家,又是唯一的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麼樣司徒雨也不該如此大言不慚的數落別人,真是太沒教養了!
司徒雨滿臉漲得通紅,但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又不得不對司徒錦低頭。「是妹妹莽撞,請二姐姐莫要怪罪。這…這是我送給二姐姐的一點心意,還望二姐姐莫要嫌棄!」
說著,她便遞過來一個盒子。
司徒錦身邊的緞兒立刻上前接過那盒子,然後打開來。
即使是見慣了珍珠白玉真金白銀的司徒錦,也難免被那盒子裡的東西給鎮住了。那是一尊通體碧綠毫無瑕疵的玉佛,青翠欲滴的綠色映入眼底,讓人移不開目光。
「果真是價值連城!」那玉佛的來歷,司徒錦還是知道一些的。那是周氏陪嫁過來的東西,當初是給了司徒芸的。只是司徒芸如今已經成了個瘋子,她的那些好東西,自然都變成了司徒雨的。
眾人看了那玉佛,全都一臉艷羨,都深感慚愧。她們帶來的禮物,可沒有這玉佛珍貴!這司徒雨竟然一反常態,拿出這麼好的東西來討好司徒錦,看來是有事相求了。
「三妹妹這禮物太過珍貴,二姐姐有些消受不起。」司徒錦淡淡的淺笑,讓緞兒將盒子重新蓋好。
她可不想因為這麼一個東西,而得罪了在場的那些人。再說了,這玉佛再珍貴,也不是她想要的。所謂拿人手短,司徒雨肯下血本來討好她,肯定是有所求。她才不想為了這麼一件兒身外之物,而讓司徒雨肆無忌憚的索求。
「二姐姐說哪裡話,不過是一尊佛像而已,談不上珍貴。」即使心裡已經在滴血,但司徒雨卻咬著牙腆著臉曲意奉承。
司徒錦看了一眼她眼底的難捨之情,在心裡冷笑。
做樣子都不會,真沒出息!
既然她硬是要塞給她,那她也就不推遲了。讓緞兒將東西收入庫房,又跟其他的客人寒暄了起來。
司徒雨見她收了禮物,頓時放下心來,也加入到了閨閣女子的話題之中。
司徒巧因為年紀小,與她們沒什麼共同的話題,只好安靜的坐在一邊默不吭聲。司徒錦一邊聽著她們的閒聊,一邊注意著屋子裡每一個人的動向。當看到司徒巧一臉落寞的坐在椅子裡不聲不響時,便主動過去拉起她的小手,問道:「巧兒,你姨娘最近可好?」
司徒巧聽她問起自己的娘親,眼眶就紅了。「姨娘最近身子很是虛弱,還常常咳血。大夫請了好幾個,都說治不好。二姐姐,你認識花郡王,能否請他去給姨娘診脈?」
司徒巧晶瑩的淚珠在眼底打轉,卻極力的忍著,沒有讓它滴落。
司徒錦也知道李姨娘大限已到,回天無數,只好安慰她道:「巧兒莫要傷心,二姐姐一會兒就去請郡王,讓他去竹園一趟。」
司徒巧欣喜的抬起頭,眼中滿是感激。
她就知道,二姐姐最好了。也只有她,才能救得了自己的娘親。千恩萬謝之後,司徒巧忽然想起來今日是二姐姐的及笄禮,便有些羞澀的將自己準備的禮物拿了出來。「這是巧兒自己縫製的一個荷包,希望二姐姐喜歡。」
她的聲音很低,但卻誠意十足。
司徒錦接過那個精緻的荷包,心裡被溫暖包裹著。她的這些姐妹當中,就只有這個最小的妹妹最得她的喜愛了。她人雖小,卻純潔善良。不像司徒雨司徒嬌司徒芸,整日就想著爭寵,想要害人。
所以對這個小妹,她有著不一般的感情。
「是巧兒妹妹自己繡的嗎?姐姐很喜歡!」司徒錦當即拿起那荷包,掛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司徒巧見她這般輕易的就接受了她的禮物,心裡也很是開心。「是巧兒自己繡的,二姐姐不嫌棄就好。」
「這麼會嫌棄呢?很漂亮很別緻,很配我的衣服。」司徒錦笑著誇讚道。
眾人見司徒錦對一個荷包都那般的喜愛,全都放了心,便一個個走上前去送上自己的禮物。司徒錦一一打開,稱讚道謝了一番,這才帶著眾位女子去了後院的荷塘邊賞花。
那後院的荷塘邊有一個涼亭,可以容納七八個人。司徒錦想著那裡的風景不錯,便讓丫鬟去準備了糕點和冰鎮酸梅湯,以便眾人累了休息時享用。
一行人歡歡喜喜的結伴而行,正要通過那洞門朝著涼亭而去,忽然發現那八角亭裡面,早已被人搶了先霸佔了去。
司徒錦遠遠望去,便看到兩個頎長的身影背對而坐,立刻停下了腳步。眾閨秀不明所以,不知她為何突然停了下來。
「錦兒姐姐,不是說帶我們去賞荷花的麼。怎麼突然就停下來了?」說話的是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看起來就是個美人胚子。她是司徒錦大舅江傑的ど女,名叫江紫月。
司徒錦看了那兩人一眼,不好意思的對眾女賓說道:「是我思慮不周。前面的涼亭已經有人在了,不如大家移駕去院子裡喝茶賞畫?」
聽說有人捷足先登,不好認都好奇的探出頭去打量。
這一看不要緊,不少閨秀在認出那兩人的身份之後,全都紅了臉穿過身去。只有司徒雨一人依舊癡癡地望著那亭子裡的高大身影,久久無法動彈。
司徒錦一行人的到來,亭子裡的人早有察覺。尤其是龍隱,在聽到司徒錦那軟綿的話語之後,手裡的茶盞微微一頓,臉色也好了許多。
今日他受邀來參加錦兒的及笄禮,但司徒長風那個老頭子卻一直跟他打著官腔,說了一堆的廢話,害他連錦兒的面都沒有見到,他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錦兒遲早是要嫁給他的,他看一眼都不成嗎?
想到這裡,他便一甩衣袖,逕直離開了。
司徒長風見他生了氣,也不好再跟著,就讓他自行在府裡走動,也不敢派丫鬟去打擾。花弄影雖然臉上帶笑,對司徒長風還算客氣,但那笑意很明顯沒有到達眼底。所以龍隱一走,他也就跟著跑了。
聽到女子的交談聲時,他也發現了。
當看到司徒錦那一身精緻的妝扮時,他不免驚訝,微微呆滯。
龍隱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頓時也傻愣地呆坐在那裡,久久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