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清長身玉立在那裡,一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你在我母親面前很乖巧,我跟前你就原形畢露了?」
他說著挑挑眉毛,那個樣子有一種逗著小女孩玩的戲謔意味,這讓裴姝怡覺得他們的距離感一下子就近了,至少他不再讓人那麼難以靠近,裴姝怡心裡的警惕少了些,只是漆黑的瞳孔仍舊盯著裴廷清不放,「是堂哥你先沒有禮貌,大伯母對我很好,我理所應當尊重她。」
裴廷清聞言剛舒展的眉毛又皺起來,忽然幾步走過去坐在床頭,嚇得裴姝怡不由得瑟縮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裴廷清看上去雲淡風輕的,但卻讓她心裡無端得害怕。
「你以後不要叫我堂哥了。」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房間裡很靜謐,燈光裡裴廷清抬起手掌摸了一下裴姝怡的腦袋,他的眸底沉靜熠熠生輝,「叫我大哥吧,這樣聽著比較順耳,你叫裴姝怡?」
他的手看上去白白淨淨的,摸在頭上卻讓人覺得溫暖又厚實,裴姝怡咬著唇應了一聲,「嗯。」
裴廷清點點頭,收回手後沒有再說其他的,只讓裴姝怡下樓吃飯,他就關上門出去了。
裴姝怡盯著裴廷清挺括的背影,這才放下手中的被子,下床換過衣服後,她下樓在傭人的帶領下走去餐廳,裴家財閥的掌控人也就是她的大伯父裴宗佑,此刻正坐在餐椅上。
四十多歲的男人面容堅毅俊朗,和美麗賢淑的霍惠媛很般配,裴宗佑原本正在低沉地跟霍惠媛說著話,看到裴姝怡走過來,他的表情又變得溫和幾分,商界叱吒風雲、殺伐決斷的裴家財閥的掌控人,回歸家庭是個溫柔的丈夫和長輩,「姝怡睡得好不好?過來吃飯吧。」
「嗯。」裴姝怡問候過這個同樣陌生的大伯父,管家幫她拉開裴廷清身側的餐椅。
餐桌不是很大,擺放著精緻的食物,很多都是裴姝怡愛吃的,可見霍惠媛有提前瞭解過,對她的用心讓她很感動。
頭頂的燈光灑下來,四個人同桌吃飯很溫馨,裴宗佑從對面伸手過來把菜夾給裴姝怡,這才發現裴姝怡用左手拿筷子,他笑著問:「你是左撇子?」
裴姝怡聞言小臉頓時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倒是霍惠媛柔聲接道:「我問過姝怡家裡原來的傭人,說是一直都這樣。」
裴宗佑還沒有說什麼,裴姝怡身側的裴廷清似笑非笑地問:「都說左撇子的人比較聰明,你怎麼看上去笨笨的?」
裴姝怡:「」
霍惠媛「噗嗤」笑出來,伸出筷子在兒子的碗上敲了敲,「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那頭腦?而且姝怡不笨,我覺得她很聰慧。」,她說著收回筷子,認真地叮囑裴廷清,「你作為兄長,不要欺負姝怡。昨天跟你說了,以後我和你爸不在家時,你要好好照顧姝怡。」
裴姝怡眼瞧著裴廷清被斥責,她連忙說道:「我不用大哥照顧,我已經長大了。」
不管怎麼說,在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面前,她要盡量乖巧,不給對方添麻煩。
「姝怡,你不用替廷清說話,反正他從來都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這幾年我越來越管不住他了。」霍惠媛看出裴姝怡的拘束和小心翼翼,她開著玩笑,想讓裴姝怡盡快融入這個家裡。
裴姝怡有些驚訝,這時身邊的少年把一塊排骨夾到她的碗裡,一邊對霍惠媛說著,「我也是開個玩笑。」
霍惠媛嗔了裴廷清一眼,見他對裴姝怡的態度還算溫和,她就沒有再說什麼,轉過頭給裴宗佑夾菜,而裴宗佑雖說沒有多跟他們互動,但聽著他們的談笑,他也很欣慰。
裴廷清大概也覺得裴姝怡瘦了些,席間不斷地給裴姝怡夾菜,後來她都有些吃不下去了,在別人家裡又不好意思剩下,只能繼續吃。
太撐了,裴廷清卻好像是故意整她一樣,她忍不住小聲抱怨說:「大哥,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裴廷清看過一眼她碗裡剩下一半的飯菜,也低聲說:「沒事,慢慢吃,沒有人催你。」
裴姝怡:「」
對面的裴宗佑和霍惠媛見兩個孩子相處很融洽的樣子,他們對望一眼,會心一笑。
最後裴姝怡還是勉強吃下去了,飯後裴宗佑去了書房,裴姝怡陪著霍惠媛一起在客廳裡看電視,裴廷清蜷著腿膝蓋上放著筆電,盯著顯示屏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裴姝怡的心思並沒有在電視上,坐在那裡腦海裡回放的全是父母因車禍而死的慘狀,難受地埋下腦袋,手指緊攥在一起。
只是霍惠媛希望她能從悲傷裡走出來,即便知道她心不在焉的,霍惠媛還是試圖用別的方式讓她開心,過了一會她轉過身拉住裴姝怡的手,「姝怡,明天我帶你去買些衣服。」
「等到這學期開學了,把你送去離廷清的大學不遠的那所中學,平日裡他也好照看你,你是該讀初三了對吧?」
裴姝怡點點頭,「謝謝大伯母。」
霍惠媛撫過裴姝怡的手,拿過遙控器關掉電視,「好了,今晚就早點休息吧。」,說完她和裴姝怡一起走上樓梯,中途又轉過身叮囑仍舊坐在那裡不知忙什麼的裴廷清,「你也早點睡,明天早上陪我們一起。」
對於陪兩個女人逛街,裴廷清並沒有反對,目光不曾從屏幕上抽離,淡淡地應著,「嗯。」
***
這天晚上裴姝怡睡在陌生的床上,各種不習慣不適應,輾轉反側到大半夜才睡著,後來又做起噩夢。
窗外的天空剛亮,她就滿身冷汗地驚醒過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盯著天花板,這時隱約聽到從樓下傳來的鋼琴音,她愣了一下。
裴廷清這麼早就起床彈鋼琴?先不說是否刻苦吧,她反倒覺得裴廷清擾人清夢。
但也不知道裴廷清的鋼琴音是不是有催眠的作用,在那樣柔和的琴音裡,裴姝怡竟然很快地睡過去,甚至很奇跡的,她也沒有再做噩夢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裴姝怡又醒過來,拿著床頭櫃上印著卡通圖案的鬧鐘看過一眼,已經是早上九點鐘了,這麼晚了也沒有人叫她。
裴姝怡有些懊惱地扶著額頭,連忙下床去浴室洗漱,再換好衣服下樓時,霍惠媛和裴廷清果真早就坐在沙發上等著她,尤其是裴廷清漫不經心地抬起手腕上的表,很明顯在說裴姝怡起床太晚。
裴姝怡走過去埋下腦袋道歉,「對不起伯母,我起床晚,讓你們等久了。」
霍惠媛手中正翻著時裝雜誌,聞言連忙放在茶几上,起身走到裴姝怡身邊,她歎了一口氣,「姝怡,伯母說過以後你就當這裡是自己的家,起床晚一點沒有關係。」
「嗯。」裴姝怡這樣應著,但讓她短時間內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那也不可能。
霍惠媛帶著裴姝怡走去餐廳,「你大伯父一早就去公司了,我和廷清也吃過了,不是很趕時間,你慢慢吃。」
裴姝怡依舊很拘謹,點點頭坐在餐椅上,過了一會傭人把早餐端到手邊,裴姝怡很安靜地吃著。
霍惠媛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她又走去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低聲對裴廷清說:「廷清,姝怡她的父母剛過世,她又那麼小,我擔心以後她的性格會一直這樣孤僻下去。你平日裡一定要對她好點,帶她走出失去父母的陰影。」
裴廷清手裡翻著財經雜誌,他這個年齡已經跟著父親學習一些生意場上的東西了,聞言也只是淡淡地應了霍惠媛一聲,「嗯。」
在他看來,霍惠媛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也是父親最好的妻子,對誰都很溫柔隨和,只是對待裴姝怡這個侄女,卻掏心掏肺有些誇張了,不過只是一天而已,他就感覺到母親真的是把裴姝怡當女兒養了。
裴廷清抿著唇,沉默幾秒抬起眼睛看向霍惠媛,「媽,你對二叔的女兒這麼好,沒有其他原因嗎?」
少年的目光裡帶著一絲的銳利,霍惠媛心裡一緊,拿過茶几上那本雜誌掩飾性地翻看著,「能有什麼其他原因?就是看這孩子太可憐了。」
裴廷清修長如玉的手指翻過紙頁,勾著唇很是不以為然,「這世上可憐的人太多了,你去大街上隨便就可以撿回一個孩子,怎麼偏偏媽你就對二叔的這個女兒上心了?」
霍惠媛的眸子裡閃過驚慌,還想說些什麼,裴姝怡已經從餐廳裡走出來,「伯母,我吃好了。」
「真的吃飽了?」霍惠媛若無其事地問著,見裴姝怡點點頭,她這才拿過自己的包起身走過去,「那好,我們走吧。」
這次不等她伸出手去,裴姝怡就主動牽住霍惠媛的,霍惠媛一怔,低頭看著小女孩,她的眼底頓時有些酸澀。
霍惠媛反握住裴姝怡的手,兩人一起走出去,而裴廷清則拿過外套跟在後面。
外面還是下著綿綿細雨,霍惠媛把傘撐在裴姝怡的頭頂,傘不算大,裴廷清從後面看到母親盡量把傘往裴姝怡那邊傾去。
很小的細節,卻表明霍惠媛對裴姝怡的過分疼愛,這讓心思縝密的裴廷清皺起眉頭。
一路上霍惠媛和裴姝怡坐在後面,裴廷清坐在副駕駛座上,經過那片白樺林時,裴姝怡多看了幾眼。
二十多分鐘後,車子在某家店門前停下,三人進去後立即就有人上前,看到霍惠媛和裴廷清長得像,那個導購笑著問:「你們這是姐弟吧?」
霍惠媛快到四十歲,身形高挑修長,面容白皙精緻保養的很好,看起來也不過只有30歲左右,和裴廷清一起出去時,不知道的確實這樣問過。
此刻她挽住裴廷清的手臂,頗有些俏麗地反問女導購,「我們其實是母子,你這樣說是覺得我年輕,還是我兒子看上去太成熟了?」
那名女導購剛要開口,站在霍惠媛身側的裴姝怡望過去裴廷清一樣,他挺拔瘦削氣度非凡,想到昨晚他要撐死自己,裴姝怡頓時有了報復心理,笑意盈盈地對霍惠媛說:「我覺得是大哥太老。」
話音落下霍惠媛和那名女導購「噗」地笑了,裴姝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而裴廷清面上沒有什麼變化,那墨色發線下遮掩的眼睛卻深沉一些。
來之前裴姝怡還在疑惑霍惠媛帶她來買衣服,為什麼還要叫上裴廷清,走進去後當裴廷清伸手挑過一件件女士衣物,並且不聽導購意見就讓對方打包時,裴姝怡總算明白了。
裴廷清這是在幫她選衣服,而且他不讓她試穿,不管她自己是否喜歡,他就擅自做主直接買下來了?
一排衣服走過去,裴廷清為裴姝怡選了兩條裙子,霍惠媛這才轉過頭問裴姝怡,「怎麼樣,剛剛廷清給你選的都喜歡嗎?」
裴姝怡垂下眉眼,「嗯,很喜歡。」
「那就好。」霍惠媛很滿意,像是話家常一樣對裴姝怡說著,「每次我買衣服,也是讓廷清幫我選,你不要看他年少,眼光卻特別精準,他在穿著打扮方面有很高的造詣。」
霍惠媛看著比她還要高的兒子,滿眼的溫柔,又帶著欣慰,「前段時間公司裡的時裝展會上,有幾件衣服就是廷清設計的,這家店不是裴家財閥旗下的,若不然你就可以看到廷清的作品了。」
裴姝怡:「」
她今天算是見識到昨晚在餐桌上霍惠媛說的「高智商」了,她這個堂哥真是太不一般了。
從這家店裡出來後,三人又去了另一家,期間裴廷清給裴姝怡選了一個裸背的長款禮服,裴姝怡連忙上前說道:「大哥,這件我穿著可能不太合適。」
「怎麼不合適?」裴廷清擰著眉頭問。
霍惠媛也有些不明白,「我覺得很好,以後你學校若是有什麼活動,可以穿這件。」
裴姝怡還沒有穿過這麼暴露的,而且還是裴廷清這個男生為她選的,她的臉頓時有些紅了,「可能我看著禮服有些大了,我太瘦撐不起這樣的衣服。」,她說著隨手拿起另一條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劃著,「這件其實不錯,大小應該合適。」
裴廷清聞言上下掃過裴姝怡一眼,那眼神**裸中帶著審視判別,緊接著裴廷清淡淡地下了結論,「太小,你更穿不了。」
裴姝怡:「」
於是她放棄反抗了,買歸買,她也並不是必須要穿。
中途霍惠媛遇到熟人,叮囑了裴廷清幾句,她很放心地把裴姝怡交給裴廷清後,跟對方去別的地方逛了。
這時裴廷清和裴姝怡恰好經過某家內衣店,裴廷清面不改色大步往前走去,裴姝怡見狀立即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大哥,我餓了。」
裴廷清的目光卻放在被裴姝怡抱住的手臂上,裴姝怡眼瞧著他的面色不是很好,估摸著他不喜歡被人拉拉扯扯的,裴姝怡連忙又放開,仰著臉看向比她高半個頭的少年,「我們去吃午飯好不好?」
裴廷清沒有再說什麼,撐開手中的傘往前走去,只是半天裴姝怡沒有跟上來,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到裴姝怡淋著雨走在後面,裴廷清用淡淡的語氣說:「過來。」
「哦。」裴姝怡遲疑片刻,慢慢地走過去,兩人同撐一把不大的傘,畢竟裴廷清對於裴姝怡來說很陌生,期間她盡量往傘的另一邊走,避免靠裴廷清太近。
裴廷清眸色忽地一深,伸手直接把裴姝怡拉過來,裴姝怡一腳下不穩,一下子跌入裴廷清的胸膛,裴廷清的手臂順勢箍著她的肩膀。
那一刻她能感覺到少年清瘦的肌肉線條,她的耳朵貼在裴廷清的心臟位置,雨聲滴滴答答中,她卻清晰地聽到裴廷清有力的心跳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掙開裴廷清,裴姝怡埋下腦袋,臉紅得滴血,「抱歉,我沒有站好。」
17歲的少年目光緊鎖著眉眼低垂的女孩,他皺著眉頭反問:「我是你的大哥,抱你一下不是很正常嗎?」
兄妹之間抱一下確實很正常,但她和裴廷清才認識兩天,對於她來說裴廷清是陌生的男生,她不可能隨便和陌生人擁抱,但心裡這樣想著,表面上裴姝怡點點頭,「嗯。」
話音剛落,裴姝怡的手就被裴廷清的手牽住,「走吧。」
裴姝怡:「」
除了父親之外,她還沒有被異性牽過手,有些不適應地掙脫著,但裴廷清握得卻緊,她掙不開,只好任由他扣著她的手指。
他的手掌很寬厚,也很溫暖,讓裴姝怡感到很安心,久違的歸屬感在心裡蔓延,裴姝怡想起疼愛她的父親,不由自主地反握住裴廷清的手。
裴廷清皺了皺眉頭,有些詫異地望過裴姝怡一眼,他很快明白過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越發把那份親情傳遞給裴姝怡。
幾分鐘後,兩人走到一家餐廳,裴廷清自然而然地鬆開裴姝怡,收起傘走進去,裴姝怡跟在後面。
裴廷清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在那裡可以看到玻璃上往下滑落的雨水,裴姝怡正看得出神,裴廷清把一方手帕遞給她,「劉海有些濕了,擦一下。」
裴姝怡看著白色繡著蘭花的手帕,她愣了一下,連忙接過來,「謝謝。」,她擦著鬢髮上滴下來的水珠,在手帕上聞到獨屬於少年的氣息———清潤潔淨。
裴廷清翻著菜單,「你要吃些什麼?」
裴姝怡抿著唇露出笑意,「我隨便。」
裴廷清抬起眉毛,淡淡地瞥向裴姝怡,「這裡不賣『隨便』。」
裴姝怡:「」
她想了想,「那我跟大哥一樣吧。」
裴廷清點點頭,跟侍者說過後,裴姝怡清晰地看到裴廷清漆黑的眼睛閃了一下,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擦過頭髮後要把手帕還給裴廷清,遞過去後又收回手,「弄髒了,我洗過後再還給你。」
裴廷清正關注手機裡的時政,聞言眉眼不抬的,「嗯。」
過了一會侍者把兩份蒸三文魚端上來,裴姝怡也算喜歡吃蒸的三文魚,誰知吃下去第一口,她就被辛辣的味道嗆到,刺激得她眼淚都流出來,這才知道三文魚裡加了芥末,她不管不顧地喝過幾口水,總算覺得好了些。
裴姝怡再去看對面的裴廷清,吃相優雅又安靜,她頓時明白過來為什麼剛剛裴廷清會是那種戲謔的目光了,她自己給自己挖坑跳。
裴廷清察覺到裴姝怡瞪著自己,他抬眸看過裴姝怡手邊的三文魚,又對上她被刺激到通紅的眼睛,「怎麼,不是要跟我一樣嗎?」
裴姝怡咬了咬唇,烏黑的睫毛上濕潤,還掛著淚珠子,裴廷清拿著刀叉的動作一頓,隨後又叫來侍者,一邊對裴姝怡說:「以後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不需要遷就任何人,委屈你自己,尤其是在我面前。」
裴姝怡一怔,這才知道裴廷清是在改變她逆來順受的性子,裴姝怡低下頭,眼裡又有些發酸,「我只是覺得在別人家裡,應該這樣,而且大伯母對我很好,我不應該挑剔。」
她的聲音小,裴廷清沒有聽到,只是看上去她應該是在抱怨什麼,裴廷清的眸子一沉,「什麼?」
裴姝怡顫了一下,立即搖搖頭,「沒什麼。」,她接過侍者遞來的菜單,最終還是點了自己喜歡的,然後看到只吃了一口的三文魚,裴姝怡眼中閃過什麼,把自己的這份推給裴廷清,「大哥既然喜歡,就多吃些,免得浪費了。」
裴廷清看過一眼,皺緊眉頭,「你家裡很窮嗎?」
「啊?」
拋開裴姝怡父親的出身不說,裴姝怡家裡也算富裕,只是父親的公司幾個月前出了問題,他們還給銀行和合作商很多錢,而關於父母的那場車禍,很多人說父親是自殺,她才不相信。
父親那麼愛她和母親,就算父親自殺,也不會拉著她和母親一起,她寧願相信只是意外事故而已。
父母死後,往日裡那些親朋好友全都變成了陌生人,她有個外婆,但外婆年紀大了,無力撫養她,所幸有大伯父大伯母願意收養她,而她寄人籬下總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是大小姐,可以揮霍奢侈。
「我家還好。」
「那麼你為什麼讓人吃你剩下的?」
「那有什麼?」裴姝怡的臉有些紅了,卻還是強作鎮定,「我沒有傳染病,不吃完的話很浪費。」
裴廷清聞言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住裴姝怡幾秒鐘,都快嚇得裴姝怡流出冷汗了,裴廷清沉默不言地放下他的那份,然後又沉默不言地吃起了裴姝怡動過一口的。
裴姝怡很是震驚,不過惡作劇得逞了,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來,裴廷清看到後眸光滯了一下,開口說道:「其實多吃芥末對身體有好處,還可以美容養顏。」
「哦。」
都說聊天止於「哦」、「呵呵」,緊接著兩人就沒有話了,裴廷清也正是成長的年齡,胃口不小,吃了裴姝怡那份,又把他自己的那份吃完了。
結過賬從餐廳出來,裴廷清撐開傘時問裴姝怡,「還要不要去其他地方?不然我們就回家了。」
裴姝怡從小就很安靜,不太喜歡逛街和喧鬧的地方,本來她要說隨意,想到裴廷清剛剛的話,她又改口,「嗯,我想回去了。」
「剛好,下午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裴廷清說著,再次牽起裴姝怡的手,這次裴姝怡沒有抗拒。
兩人同撐一把傘走了一會,裴家的司機把車停在身邊,裴廷清打開車門讓裴姝怡坐進去,他自己繞到另一邊,坐上副駕駛座後吩咐司機開車。
回去的路上經過那片白樺林,裴廷清讓司機停車,他下去走到後面,又一次打開車門,裴姝怡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裴廷清低頭用那雙漆黑的眼睛凝視著裴姝怡,面無波動地說:「來的時候注意到你多看了這裡幾眼,應該很喜歡吧?下車,我們去林子裡面走走。」
只因為多看了幾眼,他就放在心上了,這是多麼細膩的一個少年?裴姝怡和裴廷清對視幾秒鐘,回過神後連忙下車,跟在裴廷清身後走進白樺樹林裡。
白樺樹很美觀,是一種適合觀賞的樹木,這一片丘陵坡地中成片種植,每一棵都很高大,樹幹修直潔白雅致,再往上看去枝葉扶疏、姿態優美,而林子裡有很多盛放的野花,紫的紅的黃的漫山遍野都是,壯觀美麗。
裴姝怡一瞬間就被這樣的美景吸引,她甩開裴廷清的手,開心地提著白色的裙子彎下腰去踩野花,過了一會回過頭對身後的裴廷清說:「大哥,你來幫我啊,我要采很多放在臥室裡。」
那一刻她黑髮白裙,身處在盛放的花叢裡,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她眉眼彎彎笑意盈盈,那樣的明艷能照亮頭頂整片昏暗的天空一樣。
裴廷清有那麼幾秒鐘的失神,少年的心竟然開始悸動,而17歲的他分不清這是何種感情,大概是血緣在作祟吧,他並不討厭自己突然多了一個妹妹。
裴廷清撐著傘走過去,遮在蹲身於濕潤花叢中的裴姝怡身上,他低頭再望向她時,眼睛裡多了一種兄長對妹妹的憐惜,「家中花園裡不是有很多?你偏偏喜歡這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
「那不一樣。」裴姝怡一邊說著,伸手摘下一束花枝,「家裡的都太過於嬌貴,我喜歡這種生長在山野中生命力頑強的,而且這些不是沒有名字,我告訴你啊。」
她直接拽住裴廷清的衣角,讓裴廷清陪她一起蹲下來,她指著藍紫色的一種花,「這種是假杜鵑,那邊顏色跟這個差不多的是觀音草,還是這邊」
裴姝怡說了不少,有些裴廷清不認識,但有些具有藥物價值的野花,他很熟悉,只是他始終保持著沉默,手裡仍舊撐著傘聽裴姝怡一個人說著。
一小片晴空下兩人的衣衫被花草染上濕意,裴姝怡卻很開心,偶爾轉過頭「大哥大哥」地叫著,這種時刻才像是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天真爛漫,而不是悶沉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