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呢,他的心呢?她要走了,為什麼不能像還給手錶一樣,也把他的心還給他?
裴廷清轉過頭去,看著那個蜷縮起來的身形,他試圖伸出手去,卻又收回來握成拳頭,指關節發出「咯吱」的聲響,最終裴廷清用力地閉上雙眸,聲線沙啞地說:「你睡吧,我出去。」
裴姝怡的肩膀幾不可覺地顫動了一下,似乎不想再聽到裴廷清說話,她拉起被子埋住腦袋,裴廷清見狀眸色裡又抿入一抹血紅色,他的心口劇痛,只覺得像是被尖刀戳著一樣。
暗戀永遠是最憋屈、最容易被對方所傷的,不要指望她來安慰你滴著血的心,因為可悲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有多痛,你萬箭穿心,也只是你一個人的事。
裴廷清像是身處在一個分界點,往前跨出一步是地獄,退出後他將會一生活在煎熬和痛苦裡,走投無路之下,此刻的他快要崩潰、發瘋了。
裴廷清從床上起來的那一瞬間,眼前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晃動了一下,差點栽下去之際,他又眼疾手快地扶住床頭櫃,只是剛好按在那碗藥湯上,緊接著只聽「辟里啪啦」瓷碗的碎裂聲響。
裴姝怡猛然掀開被子坐起身,燈光下她驚得面色慘白,正要伸手去拉住裴廷清,他卻是背對著裴姝怡搖搖頭,「沒事,碎了也好。」
他本來就受傷了,再加上一年裡每晚抽煙酗酒無度,今天趕飛機回來後,為了第一時間看到她,他什麼也沒有做,就在客廳裡等她,直到現在還沒有休息。
想想他都有些同情自己,時刻關注著她的狀況,睡覺前還為她熬藥湯,他自己的身體,卻是一點也不在乎。
他真是瘋了。
淡漠從容如他,凌雲壯志胸懷天下,心裡裝著整個世界,如今卻為了小情小愛,為了一個根本不懂他心思的女孩子,他把自己搞到這種半死不活的地步,他不是入魔了是什麼?
裴姝怡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她抬頭看向裴廷清,注意到他墨色眼睛裡遍佈條條清晰的血絲,而眼瞼下也是一片青黑,可見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房間裡的氛圍突然柔和下來,近距離內裴姝怡聞到裴廷清身上的煙草氣息,這才知道他竟然開始抽煙了,而且聽著嗓音就知道他抽了不少。
裴姝怡的眼睛裡忽然發酸,連忙掩飾性地別開臉,「你早點休息吧。」
「好。」裴廷清應著,又蹲下身把地上的瓷碗碎片撿起來,避免傷到裴姝怡,並且去浴室拿了拖把過來,將地板上的藥湯擦掉。
他沉默地做著這一切,而裴姝怡也沉默地看著,直到裴廷清又道了晚安,裴姝怡聽著門被關上的響動,她心中的最後一根緊繃的弦忽倏忽斷裂,裴姝怡把腦袋埋入枕頭裡,發出壓抑的哭聲來。
明明不想看到大哥,想跟他保持距離,不讓自己再那麼傻地依賴他、崇拜他、時時刻刻黏著她,可為什麼真正把他推開了,她卻一點也不快樂,看到他似乎也不太好的樣子,她心裡反而那麼難受?
她不懂大哥的忽冷忽熱、若即若離,最初他分明那麼寵她、喜歡她,他說她是他的小天使,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他會比她的父母對她都要好,但一年前卻為什麼那麼狠心地離開,從此對她不聞不問?如今他又突然回來,又這麼若無其事地對待她,她還是不懂。
他大概不會知道一年前他離開的那晚,她在他房間的床上哭了一整夜,那晚大哥變得那麼冷漠,不幫她擦眼淚,她生病了,大哥還是關上門走了,把她一個人丟在漆黑的房間裡。
第二天她拖著病去學校,暈倒在教室裡,住院的那兩天裡,她不想讓霍惠媛知道,還是蔚承樹始終陪在她的身邊,悉心照顧她,那段時間她鬱鬱寡歡,是蔚承樹讓她重新快樂起來的。
沒有人會知道裴廷清之於她的意義,曾經她把他當成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他離開了,就等同於拋棄了她,這一年的時間裡,她變得越來越沉默,甚至是孤僻。
罷了。
都過去了。
不管怎麼樣,她不想再靠近這樣深不可測、難以捉摸的大哥了,她不想自己的真心被他隨意丟棄,再被他拋棄第二次,如今只有蔚承樹待她是最好的,她更應該珍惜的人是蔚承樹。
***
裴姝怡把手機還給裴廷清了,第二天早上蔚承樹在外面發過訊息後沒有等到裴姝怡,打電話才知道她還在關機,蔚承樹就直接找到了裴家。
裴宗佑昨晚沒有回來,蔚承樹被帶去餐廳時,霍惠媛和裴廷清,以及裴姝怡還在吃早餐,裴姝怡看到蔚承樹進來,她驚了一下,連忙起身走過去,低聲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我打你手機不通,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蔚承樹見裴姝怡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猜到裴姝怡的心思,也低聲說:「沒關係,之前我也來過幾次,這也不算是帶男朋友見家長,你不要那麼緊張。」
裴姝怡點點頭,「嗯。」,而霍惠媛等他們兩個孩子說完了悄悄話,才適時出聲跟蔚承樹打招呼,「承樹來了,吃早餐沒有?一起坐過來吧。」
蔚承樹禮儀有度地對霍惠媛鞠躬下去,「謝謝伯母招待。我今天來得匆忙,沒有帶什麼禮物,若下次再登門造訪,一定不會失禮了。」
「你太客氣了,以後想來的話,隨時可以過來。」霍惠媛對蔚承樹頜首,示意方管家給蔚承樹拉開裴姝怡身側的餐椅,她滿眼的溫柔笑意,「平日裡還是多虧你照顧姝怡,前幾天聽說你跟姝怡確定了戀愛關係,我為你們感到開心。」
蔚承樹坐下來,看了身側低著頭的裴姝怡一眼,他漆黑的雙眸裡滿是憐愛之情,「是姝怡本身就很優秀,伯母你都不知道她身後有多少追求者,我是何其所幸才被她選上。」
「承樹」裴姝怡低聲叫著蔚承樹,阻止他不要再說下去,眼角的餘光不由自主地向蔚承樹另一側的裴廷清瞟過去,他仍是雲淡風輕地吃著三明治,裴姝怡咬了咬唇。
蔚承樹以為裴姝怡害羞了,他點點頭,半開玩笑地對霍惠媛說:「姝怡她太容易臉紅,伯母我們還是不要逗她了。」
霍惠媛是個很容易相處的長輩,而且蔚承樹拿捏得當,很會說話,不會讓人覺得他輕浮玩世不恭,聞言霍惠媛也笑了,轉移話題問蔚承樹,「姝怡要去日本留學,承樹你是怎麼打算的?」
事實上表面平靜地喝著牛奶的裴廷清,時刻都有一種拉開椅子就走的衝動,只是一來落荒而逃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再者他倒是想繼續聽下去,但蔚承樹和霍惠媛的一番談話,尤其是裴姝怡害羞的樣子,像是一把尖刀刺著他的心口,他痛著怒著,卻又不得不克制著,竭力維持表面的雲淡風輕。
「原本我是打算大學畢業後就考研的,只是姝怡說她要去日本,我就不介意再等她一年,到時候陪她一起去。」
蔚承樹為了裴姝怡如此犧牲他自己的前途,這讓霍惠媛很感動,「我還擔心姝怡年齡小,一個人過去會吃苦,如今承樹你陪她一起過去,我倒是放心了。」
裴廷清聞言卻是收緊掌心,一點點地捏著手中的牛奶杯子,讓他瘦削手背上的淡藍色血管都那麼清晰可見。
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就可以預測蔚承樹和裴姝怡的感情———一起去日本,先從同居開始,再結婚,後來又生孩子,於是蔚承樹和裴姝怡就可以白頭偕老了想到這裡,裴廷清都快要把玻璃杯子捏碎了,在這一瞬間他的內心深處竟然湧出一種毀掉這一切的可怕念頭。
一餐飯到底還是結束了,各自打過招呼走出裴家後,裴廷清開著車子去醫院上班,而裴姝怡則坐在蔚承樹單車的後座,黑色轎車趕上單車的一瞬間,裴廷清看到車窗外裴姝怡飛揚的長髮。
他的車子超過去,一手掌控著方向盤,一隻手握成拳頭抵在下巴處,血紅色的目光透過後視鏡,看到裴姝怡的手臂環住蔚承樹的腰,兩人貼得那麼近,裴姝怡白色裙角飛揚的畫面唯美動人,卻刺痛了他的心。
裴廷清猛地踩下油門,車子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飛馳而去。
裴姝怡看到裴廷清那不要命地開車架勢,她蹙起眉頭,就算技術再好,不至於這麼開法吧?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故呢?
前面的蔚承樹在這時問道:「小小姝,你的手機呢?」
裴姝怡這才回過神,黑色的轎車已經不見了蹤跡,她收回視線,目光放在蔚承樹寬厚的脊背上,平靜地說:「那個手機是我大哥送的,昨天晚上我還給他了。」
「手機卡呢?」
「也給他了。」
蔚承樹聞言唇畔勾出一抹笑,「這樣也好,我再買一個送給你。」
裴姝怡拒絕道:「不用了,我沒有什麼朋友,要不要手機都是一樣的。」
「沒有朋友,那我算什麼?」蔚承樹裝作生氣地說:「你沒有手機了,我晚上想你睡不著覺時,還怎麼跟你聊天?想約你的時候,怎麼聯繫到你?或者說,你希望我每天都去你學校和你的家裡找你嗎?」
裴姝怡其實是想自己買,聞言她連忙說:「你不要再隨便去我學校了,你不知道我幾個女同學裡,都試圖從我這裡挖牆腳,反過來說你讓我樹敵很多,你倒是沒有一點自覺性。」
蔚承樹猛地剎車,裴姝怡猝不及防之下「啊———」了一聲,出於本能地抱住蔚承樹的腰,整個身子貼在了他的後背,直到平衡下來,裴姝怡才心有餘悸地坐直,「你突然停下來做什麼?」
蔚承樹一隻腳撐在地上,轉過頭用深情的雙眸凝視著裴姝怡,「小小姝,剛剛你那一番話我可以理解成你吃醋了嗎?」
「我」
「臉又紅了,好,我懂了。」蔚承樹眼睛裡裝著笑,忽然湊過來在裴姝怡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裴姝怡的身子緊繃著,短暫的詫異後,她才放鬆下來。
她抗拒什麼?
現在她和蔚承樹是情侶關係,被男朋友吻一下很正常,但裴姝怡卻不合時宜地想起裴廷清抱著她的腦袋,唇觸碰到她額角的感覺,那麼珍視溫柔,而且大哥的唇又熱又軟。
裴姝怡想到如今和裴廷清的關係,她心裡又難受起來,慢慢地埋下腦袋,五指攥在一起,「走吧。」
蔚承樹偷親成功,他的心情很愉悅,讓裴姝怡抱緊自己,他載著裴姝怡去學舞蹈。
黃昏時,等到裴姝怡下課後,蔚承樹牽著裴姝怡的手走去附近的公園,他把剛買的手機遞給裴姝怡,「小小姝,我作為男朋友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
裴姝怡接過來看到手機的牌子,知道價值不菲,她愣了一下,「你哪來的那麼多閒錢給我買這麼貴的手機?」
「上班發的薪水攢下來的。」蔚承樹不以為然地說,而事實上他混黑道,來錢的方式有很多種。
夕陽西下,兩人坐在木質長椅上,不等裴姝怡說什麼,蔚承樹彎起手臂輕輕地抱住裴姝怡,「小小姝,不要拒絕我,我是你的男朋友,理所應當為你花錢,送給你需要的,喜歡的東西。」
「嗯。」裴姝怡伸出兩條細瘦的手臂抱住蔚承樹的腰身,她的腦袋埋在蔚承樹的懷裡,聽到蔚承樹激烈的心跳,彷彿曾經裴廷清抱著她時,裴廷清的心跳也會特別快,但不同的是大哥每次都像要把她揉進他的身體裡一樣用力,而蔚承樹則小心翼翼,生怕她一碰就碎一樣。
蔚承樹的手掌撫在裴姝怡的頭髮上,這樣抱了一會,他越發衝動有些不滿足,伸手把裴姝怡從懷裡拉出來,蔚承樹修長的手指捻起裴姝怡的下巴,他低下頭慢慢地湊上裴姝怡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