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路笑了,眸中卻泛著淚水,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好了,不生氣了,好嗎?」
「誰跟你生氣?」慕容斐還是踹了她一腳,「你這種沒良心的女人,我連搭理都懶得,免得氣壞了自己!」
「好好,不搭理,」鳳鳴路暖暖一笑,「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活過來的嗎?」
慕容斐面無表情地道:「愛說不說,誰想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是,眸光卻是陡然的亮起來,自然是想知道的,這種超脫了她思維範疇的事情,她感興趣得很。
「我說,你聽不聽隨便你啊!」鳳鳴路笑道。
慕容斐順手拿起一本書,裝作翻看書頁,「嘰嘰喳喳的,煩人!」
鳳鳴路便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要緊關頭,慕容斐的眸子含著淚光,卻依舊不願意把視線投向她。
「也沒什麼好稀奇的,不過你既然一心求死,那就繼續死啊,重生過來也還是可以自盡的!」這是慕容斐心裡的痛,只要想起她冰冷地躺在床上,臉上一丁點血色都沒有的那個情景,她的心就像是被千萬隻毒蜂在蟄,痛得她全身冒冷汗。
鳳鳴路握住她的手,凝視著她,輕聲道:「死過一次,便知道人生的可貴,也知道身邊人的可貴,斐兒,我答應你,這輩子,我絕不先你而去!」
慕容斐淚水跳了出來,鼻音重重地道:「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了,再說,這話聽著彆扭,我又不是男人!」
「是誰年輕的時候,說過要做遊走天下的俠客,分明就是男兒心性!」鳳鳴路見她神色和緩了,便取笑道。
說起往日,慕容斐才把書放下,抬頭凝視著她,含淚的眸子裡盈著一抹柔光,嘴巴卻委屈地一扁,「鳳鳴路,這輩子我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如果不是你救過我,我現在是懶得管你的。可上天既然安排了我們相見相遇相知,這是注定的緣分,瞧你連死都死不去,還得滾回來我身邊,那麼,我便勉為其難,暫時相信你的承諾。只是,若果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情發生,那麼我慕容斐發誓,生生世世,絕不和你鳳鳴路相見!」
鳳鳴路心中一酸,淒然淚下,兩人執手相看淚眼,皆化作唇邊一抹似悲還喜的笑。
說起她現在還住在相府,慕容斐冷然道:「你馬上離開那男人,以後也休要跟他有任何的糾纏!」
「我留在府中,不是為他,皇上出征,所有輔政大臣中,他貴位相爺雖位高權重,但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我瞭解他,他心志不夠堅定,而且容易受人挑唆,這一次,出了個跟我容貌相似的凌如霜,他便把皇上的重負都拋諸腦後。若我不替青衣盯著點,只怕真出了什麼事,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鳳鳴路道。
「辛苦你了!」慕容斐心中淒然,她知道自己暫時還不能回去,有她在,青衣做事會有所掣肘!
「多年姐妹,你跟我說這樣的話,莫非不生分麼?」
慕容斐瞧著她,歎息道:「一眨眼,你我都老了,分明還記得那年我十七歲入宮,我們在閨閣中哭得跟淚人似的,那年,你十六。我入宮後第二年,你嫁給龍震天,你初初嫁給他的時候,還入宮幸福地跟我炫耀,只是,之後懷孕,沒多久,你便不再入宮了,就連我傳召你,你也避而不見。」
「都過去了!」鳳鳴路心中惻然。
「是啊,都過去了,只是,我老了,你現在卻換了一個模樣重新生活,跟我站在一起,就像我女兒一樣,去,太不公平了!」慕容斐怨恨地瞧了她一眼,只是心頭卻是歡喜的,上天憐她,把她這輩子唯一的知己送回她身邊,無論她以什麼身份生存,她都感恩。
鳳鳴路笑罵道:「胡說八道,你怎就老了?說起來,你今年也不過是四十,哎,想起來,我也三十九了,我照鏡子的時候看到這個陌生的自己,也總覺得不習慣!」
「怎就不習慣,雖不如你之前貌美,卻也清甜可人!」
「傻瓜,快四十的人了,說什麼清甜可人?就不怕旁人聽去了笑話?」鳳鳴路掩嘴嗤笑。
「說敢笑話你?哀家砍了他的腦袋,」說罷,打量著她現在的面容,賊笑道:「還不錯,改日哀家回京,為你指婚,指這天下間最好的男兒,然後,幸福一生!」
「得了,你馬上給我打住,」鳳鳴路掐著她的脖子笑道:「還指婚,笑死不笑死人啊?你還當我是當年十六歲麼?這輩子,我再無心紅塵,只等著啟程歸來,守著兒女過一輩子了!」
「你啊,終究是被他傷透了心,不敢再相信男人了。」
「並非如此,只是年紀一大把了,還想這個做什麼?就像你,現在寡居多年,讓你重新找一個,你願意麼?」鳳鳴路取笑道。
「我和你怎一樣?先帝對我情深意重,我和他是有過生生世世的盟約,至於你那位,算了吧,有幾分真心你自個明白!」因著鳳鳴路這二十年的委屈,慕容斐恨極了龍震天,若不是他確實有幾分治國才能,她早就砍了他的腦袋為自己的好友出氣了。
「好不容易見一遭,你就老說這些話做什麼?就沒別的話跟我說了麼?」鳳鳴路不自在地道。
「說到底你心裡還是惦記著龍震天,得了,但是我警告你,不管你有多惦記,這個人是絕對不能再接近,你得管好你的心,否則,我一樣和你生死不相往來!」慕容斐實在是怕極了,她不否認龍震天或許對鳳鳴路是有幾分真心的,但是這人他最愛的是自己,容不得自己受一丁點的委屈。他不願意受委屈,那麼結果受委屈的就一定是他身邊的這些人。
「好了,我都說了我現在心思不在這些事情上,我就想著幫青衣看好龍府,專心等我兒子歸來,然後,讓青衣為他指一門親事,我呢,就含飴弄孫。」
「這說來說去,沒我什麼事啊?」慕容斐大為不滿。
「誰說沒有?等一切都平定之後,你也會有孫子的,然後我們兩個老傢伙呢就負責帶孩子,至於年輕的,該幹嘛幹嘛去!」鳳鳴路把未來的藍圖都架構好了,只等著一步步實現。
慕容斐笑道:「那敢情好!」
姐妹倆人一直聊到太陽下山,本鳳鳴路今晚就要趕路回去的,但是慕容斐堅持讓她住一宿,鳳鳴路只得出去告知對岸等候的楚翼,讓他領著禁衛軍在護國寺借宿一宿,第二日再趕路。
楚翼見鳳鳴路神色不如方才蒼白,臉上也蕩漾著幸福甜蜜的笑容,遂放下心來,道:「那好,我今晚就住在對岸的石頭上,你有事可叫我!」
「不了,天氣冷,你回去住吧,這是護國寺範圍,不會有危險的!」鳳鳴路知道他心中對自己愧疚,只是她不需要任何人恕罪。人生的苦難,都只是一個過程。
「我已經決定了,我回去問大師取一張被褥!」說完,轉身走了。
鳳鳴路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她都放下了,他又何苦?這原就不是他的初衷,她即便要恨,也只是恨姜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