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指尖的火漸漸黯淡下去,直到徹底消失。
林軒喃喃自語:「我終於看到了『五指燈台』,但那根本不是一個可以帶回去的物品,而是一種思想,一種只能用自己的心去感觸的東西。」
只有親眼看見那玄妙的火焰,他才能體會到,藏地的一切是如此神奇,超出一切人的思想藩籬。
「我願你永遠平安,其實在你還沒動身來藏地之前,我就已經認識你了。」格桑幽幽地說。
一陣風來,她驀地打了個寒噤。
石陣中的溫度正隨著太陽落下而迅速降低,她穿著嘉斡上師那身敝舊的衣衫,肯定已經無法抵禦夜的寒氣。
林軒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要披在格桑肩上。
格桑搖頭:「不必,寒和熱,都是半枯半榮修行過程中的一部分。就像道邊的一株樹那樣,誰會為它披一件遮寒擋風的衣服呢?只有一層一層受過那朽,才能慢慢成長。」
林軒的心彷彿被尖細的針猛地刺中,痛得渾身一縮。
當格桑用「火手印」給予他最誠摯的祝願時,他被深深地感動了。
「我沒來藏地之前,咱們素未謀面,你怎麼可能認識我?」他問。
格桑微笑著,仰頭望著暮色即將聚攏的藏地天空。
「那件事說起來真是玄妙極了,我小時候生活在一個四面是水的小小綠洲中。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只跟母親生活在一起。我的母親是一個最擅長用水晶球占卜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人排著長隊,祈求她的幫助。三年前冬天的一個晚上,綠洲四面的河流全都結了冰,月亮又大又圓……母親鑿開冰層,用冰冷刺骨的河水將祖傳的水晶球洗得乾乾淨淨,為我占卜未來命運。那時,我在水晶球裡看到了你的臉。」格桑輕輕地訴說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林軒迅速想到,自己與公冶仙仙見面時,亦是三年前的冬天。
「那天的具體日子是中國農曆的十一月十五嗎?」他試探著問。
格桑點頭:「沒錯。」
林軒追問:「難道你看到的,就是誤入地脈中的我?」
急切之間,他無法理順這些複雜的關係,僅僅憑著直覺追問。他的直覺一向準確,這一次也不例外。果然,格桑連連點頭,確認了他所有的判斷。
「這……這一切……」林軒無話可說,也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只見那一次,我就愛上你了。」格桑低聲說。
林軒「啊」了一聲,搓著雙手,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言詞去接格桑的話。
這樣的愛,起因太玄妙,令人無法相信。但是,他從格桑的話中聽到了發自內心的真摯情感,能夠體會到,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不摻雜絲毫的矯揉造作。
「怎麼會這樣呢?」林軒在心底自問。
「怎麼不會這樣呢?」格桑立刻感受到了林軒的內心低語。
「我誤入公冶仙仙思想中的地脈世界,只是短暫一瞬,以現實的時間衡量,只有一分鐘或者更短。怎麼會那麼巧?怎麼會」林軒苦笑。他不想辜負任何人,因為格桑的這種愛是永遠得不到回報的。
「再偉大的愛情,海誓山盟,生死白頭,不也是在短短的一瞬間由腦電波的碰撞而產生的嗎?」格桑淡淡地笑起來。
看著她的臉,林軒再次感到迷茫,因為他不知道格桑此刻到底是誰,分不清她體內貯存著的到底是古人還是今人,是純情少女抑或是其她的什麼人。
「不要擔心,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只不過,在那以後,我每一夜都祈求著這次的相逢,直到我們住的那小小的綠洲被敵人摧毀為止。」格桑長歎,「扶我起來吧,坐了太久,我的身體幾乎要與這瑪尼石陣長在一起了。」
林軒彎腰,輕輕地攙住格桑的胳膊。恍惚之間,他覺得格桑的身體輕如蟬翼,彷彿只要揮手也送,她就會輕盈地飛舞在空中。
格桑環顧石陣,臉上浮出淡淡的憂傷:「那綠洲,跟這裡的佈局完全一樣,也布著一座小小的奇門遁甲陣勢。只不過,嘉斡上師是以石為陣,而我的母親則是以高過人頭的綠草為陣。」
她向左面走,腳步變得異常謹慎,不多不少,共走了十一步。
歷史記,《八陣圖》是三國名師諸葛孔明所創,擁有鬼神難測的詭譎變化,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千軍萬馬困殺於陣內。事實上,在諸葛孔明之前的年代,早就有聰明絕頂的萬軍之帥使用過「先天八卦之陣」,只是由於文字匱乏、語言晦澀,而沒有完整地保存下來。更進一步推斷,美洲和北歐的某些先民,亦認識到奇門陣勢的價值,在大規模的攻殺戰爭中也或多或少使用了這方面的知識。總的來看,奇門遁甲的知識是屬於全世界的,而非我華夏民族所獨有。
「那一晚,我母親牢牢地守住八八六十四卦的『小過』位置,原地擊殺敵人七名。她曾告訴我,小過,飛鳥以凶,不可如何也。飛鳥經過空中,遇到危險,或急或緩,或吉或凶,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根本不是我們能夠自由主宰的。」她站在那個位置,身體慢慢左轉,目光從瑪尼石堆上慢慢地掃過。
小過在六十四卦中排名第六十二,屬於「小吉」之卦,顯示出「有志難伸」的龍困淺灘、虎落平陽之意,就像是犯了一個小的過錯而被處罰。生活中小有不順,有被打壓的跡象,此刻最忌衝動犯上,否則必因此而埋下禍端。所以,得此卦者,必須沉潛、忍耐一段時間才能再有發揮的機運。
反觀格桑的母親謹守「小過」位置,就是想憑借八卦陣的幫助,苦守死戰,渡過難關。由此可見,她是一個能夠掌控大局面、懂得審時度勢的人。可是,從格桑的話裡分析,她的母親最終還是戰死,沒能僥倖逃脫。
「敵人真的是無比強大,最先幾輪進攻,全都是試探性的,被殺死的七人,全都是前哨斥候,用意在於分析我母親戰鬥力的高低。之後,母親又殺了三人,但身體已經五處負傷。我躲在母親背後的草叢中,眼看著她左肩上的傷口淋漓飆血,濕透了半邊衣裳。再一輪戰鬥結束後,她殺了一人,傷了三人,但自己左臂、腰間、左腿已經血肉橫飛,只能半跪著迎敵。那時候,我伏在地上,感受到了一個氣勢磅礡的重量級敵人正在一步步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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