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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文 / 飛天

    就在火神再次向前移動時,朱爺突然歡天喜地地大叫起來:「開,開,快開!門開嘍……」

    同時,丁峻也感受到了新鮮空氣大量湧入的暢快感。

    「門開了,走。」他拖著方晴,足不沾地,飛奔上台階,幾秒鐘後就衝出了小門。這種瀕死之際突然逃出生天的暢快感,讓人恍如隔世,幾乎不敢相信,彷彿噩夢初醒一般。

    小門側面,一個禿頂的老僧倚著牆角跌坐,深深地垂著頭,已經陷入昏迷。

    「是平措傑布大師?」方晴有些疑惑。

    丁峻俯身察看,果然是藏經閣裡見過一次的平措傑布。

    「大師,你怎麼樣?」他輕推對方肩膀。

    平措傑布應手而倒,臉色蠟黃,雙眼緊閉,嘴角不停地抽搐著,滴出紫黑色的血絲。

    「好像是中毒,讓我看看。」何無求率領何湘君、火神衝出來,主動請命,以求化解雙方的恩怨。

    丁峻點點頭:「照顧大師,我去藏經閣。」

    他衝出門,方晴緊跟在後面,兩人來不及交談,火速趕往托林寺西北角的藏經閣。

    平措傑布是隱居藏經閣的高人,如果沒有重大險情,他不會到這裡來。可是,他都出動了,藏經閣裡只怕又發生了更驚人的怪事。

    「你看那天!」方晴在急速奔走中,忽而抬頭指天。

    丁峻抬頭,托林寺正上空,一大塊烏雲灰濛濛、沉甸甸地籠罩著,雲腳壓得極低,幾乎就要垂落到托林寺四角紅磚塔頂上。

    因為那雲的存在,寺中各處,暗得驚人,連各大殿裡偶爾透露出的酥油燈光也被黑暗分噬一空。

    「似乎幕後作亂者早就打算借用這樣的壞天氣行事,我們的對手真是太強大了。」方晴感歎。

    借天象行事,是古代兵法「借勢篇」中至高無上的境界。三國時期的秘術大師諸葛孔明「借東風火燒赤壁」一戰,冠絕天下,成為秘術師們頂禮膜拜的經典戰例。

    丁峻暗暗心驚,如果隱藏在托林寺裡的敵人也能做到這一點,就真的是可怕之極了。

    藏經閣裡沒人,當他們穿堂而過,到達司琴所在的後殿時,只看見激戰過後的滿地狼藉。

    殿堂四角的蠟燭、頂上的照明燈都亮著,但兩隻紗帳都被扯落在地,胡亂地捲在司琴的身上。司琴不在原先的位置,而是橫躺在牆角,渾身都是鮮血,紗帳上亦是血跡斑斑。

    地上還有兩灘血跡,一灘為紫黑色,位於原先平措傑布打坐之處,也就是屋頂紗帳垂下來正好罩住的位置,血跡在地上留下了噴she狀痕跡,可以判定為平措傑布狂噴鮮血造成。

    另一灘血跡為鮮紅色,並且淋漓向外,可以理解為某個人受傷後急速外逃,一路留下血跡。當然,也可理解為受傷者被襲擊者帶走,身不由己。血跡一邊,扔著一隻衛星電話,電池和後蓋已經被摔得跟機身份家。

    「是石叔的電話。」方晴目光如炬,不必走近去看,就做了最正確的判斷。電話被摔在這裡,只能證明,受傷離去的是石妙手。

    「你守在門口,有人來,就出聲示警,別相信任何人。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再也不能疏忽大意了。」丁峻沉聲吩咐。

    從返回寺中到現在,時間過去約五個小時,在他們被困地窖的過程中,外面發生了太多事。除方晴以外,他已經不敢相信任何人。

    殿堂內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這是丁峻非常熟悉的,因為在阿富汗戰場上,每個人的生活中都離不開這種味道,有時候來自敵人,有時候來自同袍。

    他有些恍惚,彷彿一夜之間,自己又重回戰場,回到了「獵王」丁峻的世界。其實,他不想做「獵王」,但是在那種地獄般的戰場上,只有獵殺者才能永生,「弱肉強食、以殺止殺」是唯一的準則。不做獵殺者,就只能做獵物,他沒有選擇,只能一路拚殺過去,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永遠都不要把恐怖分子當作人類,他們是地獄裡逃出來的魔鬼。你們要做的,就是讓魔鬼再次下地獄。」教官們這樣說。

    丁峻輕輕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這種類似於傳說中的「天魔解體」的特殊功夫,能讓自己變得異常清醒。

    地窖中險些爆發的激戰證明,五毒教的人絕非善類,隨時都可能變成插入同伴胸膛的尖刀。不過,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何家的人膽敢動手的話,此時地窖裡已經多了三具屍體。

    他慢慢地繞過血跡,貼著牆邊接近司琴。

    司琴仰面向上,閉著雙眼,鼻翼微微起伏,仍有呼吸。

    「喂,能聽見我說話嗎?」丁峻蹲下身,低聲呼喚。

    司琴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眼。

    「我現在救你,別亂動。」丁峻邊說邊拔出小刀,割開紗帳。在這個過程中,司琴昏昏沉沉,一動不動。

    司琴的傷口在腹部,衣服上留著兩道十字交叉的刀痕,讓丁峻有些擔心,她腹中的嬰兒會不會因此而遭重創。

    很快,寺裡的僧人便趕過來,把司琴抬到其它房間裡,清理現場。

    這件事的結果很不容樂觀,平措傑布、司琴重傷昏迷,石妙手失蹤,敵人沒留下任何線索,大勝之後,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只能鬱悶地返回小院。

    自始至終,戈大娘都沒再出現,或許已經退走。

    「我懷疑是『雪山十天鷹』搞的鬼,老金等人在外面游弋,戈大娘在寺裡潛伏,先是製造『詐屍』的混亂,把我們引入地窖囚禁。然後又闖入藏經閣,掠走了石叔。」方晴如此推斷,但隨即不好意思地找到了自己推理中的破綻,「可是,掠走石叔是沒有意義的,他們發出了古格銀眼催命符,目的是殺人,而不是別的。」

    案情推理是一門大學問,同樣的證據,在不同人腦中會形成截然不同的證據鏈,有的簡單卻謬以千里,有的複雜但更接近真相。

    丁峻沉默了一陣,忽然自嘲地笑了:「可惜地窖裡沒有攝像鏡頭,否則把『詐屍』一幕拍下來,足夠我們在這個不眠之夜好好研究了。如你所說,『詐屍』的確是為了引我們入套,但誰拿走了玉牌?戈大娘嗎?如果是她,她又去了哪裡?玉牌的真正價值何在?還有,掠走石叔有意義嗎?他的價值,甚至不如孕婦司琴。」

    他們聽那女子訴說時,對石妙手的所作所為有些不齒,但世界上有很多人為了達到目的而謊話連篇、曲意逢迎,男騙女,女騙男,這是很正常的,因為人類社會中,本來就充滿了聰明人騙傻子的實例。

    就算石妙手騙了那女子,陳年舊賬也應該在石妻被殺後告一段落了。

    「到哪裡去找石叔?」方晴提了一個更現實的問題。

    丁峻長歎:「不知道,我有時候感覺站在這裡像個蒙在鼓裡的瞎子,咱們知道的情況甚至都不如阮風多,有點『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的感覺。」

    就在這時,有僧人來通知方晴:「赤桑嘉措大師重傷昏倒在寺外土林中,現在已經被抬回禪房。」

    方晴立刻起身:「我馬上去看看。」

    她是赤桑嘉措的弟子,師父遭襲,她必須放下手邊所有的事,先去照顧赤桑嘉措。

    房間裡只剩丁峻自己,何家三人、朱爺都各自佔了一間,彼此隔閡越來越深,幾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屋子中央點著炭爐,他在爐子邊坐下,思緒猶如怒海狂濤一樣。

    石妙手失蹤,群龍無首,大家方寸已亂,並且經過地窖之變後,彼此間誰都不會相信誰,人人提防,人人自危。這種情況下,樹倒猢猻散將是最無奈的結局。

    他沒有選擇,會一個人留下,繼續保護司琴和嬰兒。如今,只能祈禱她們母子還能平安地拖過這一周多,順利生產。

    就在此時,他的衛星電話響起來。

    他接起電話,先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蘭姨。」

    電話彼端,是一個溫柔而美妙的中年女聲:「阿峻,好久沒聯絡了,你還好?我剛剛接到消息,稱你目前在托林寺,所以打電話問候一聲。藏地風沙肆虐,如果沒什麼要事,還是盡快離開那裡回香港,好好保重自己。」

    丁峻回答:「謝謝蘭姨關心,我一切都好。這次我送戰友石海的骨灰過來,親手交給他的父親,沒想到又因為一點小事耽擱下來。處理完手邊的事,我很快就回香港。」

    那中年女聲輕輕笑起來:「那就好,那就好。其實,我更希望你直接到新加坡來,留在我身邊。上一周,我跟夕夕還聊到你,她最盼著你來——她有一大幫同學、閨蜜都很仰慕你,纏著我懇請你過來,給她們講阿富汗戰場的故事呢。」

    丁峻一笑,眼角忽然濕潤。

    打來電話的,正是新加坡**女大亨蘭夫人,一個在千萬人面前冷傲孤高的美麗女人,並掌控著黑白兩道無數人的經濟與政治前途。據說,只要她打一個電話或是寫一張條子,東南亞各國的元首都會當作頭等大事去辦,而她名下的郵輪、油輪則橫行七海,所到之處,一路綠燈大開。

    她是一個坐擁權柄的大人物,偏偏又美到極致,風采翩躚,無數年輕的亞姐、港姐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很多商界、政界、軍界要人,以面謁她一面為至高殊榮,如果能與她握過手,則數周乃至數月不洗,企盼將她手上的芬芳留住。

    這樣一個人,在四面楚歌的藏地寒夜裡,對丁峻如此關心,怎不讓他感動。

    「謝謝蘭姨。」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夕夕好嗎?比以前長得更漂亮了?」

    蘭夫人笑起來:「她很好,只是總不安分守己,老想著出去闖蕩天下,像你一樣去做三角洲勇士,或者浪跡天涯做賞金獵人。阿峻,我和你父親有二十多年的深交,夕夕一直視你為唯一的偶像,到新加坡來不好嗎?我這邊有太多事需要有人分擔——你來,我就可以卸下擔子,把一切都交給你與夕夕,然後從容退隱。」

    這些話,說得已經足夠明白,而且蘭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說了。夕夕是蘭夫人的獨女,繼承了她的美貌聰慧,上一季曾參與競選新加坡小姐,並以絕對優勢擊敗八方佳麗折桂。可以說,只要丁峻點一點頭,生活從此就天翻地覆了。

    「蘭姨,我只想做回我自己,過平凡人的生活。」丁峻滿含歉意地回答。

    蘭夫人沉默了一陣,忽然輕輕笑起來:「好好,阿峻,你說話與做事的風格,越來越像你父親了。不管怎麼說,我都會尊重你的個人決定。這樣,我有一隊人馬目前正駐紮在xizang阿里地區,有需要的話,只需一個電話,他們就能趕到,完全聽從你的指揮。」

    接著,她說了一個衛星電話的號碼,丁峻只聽一遍,就牢牢地記在心裡。

    他有種預感,托林寺這邊發生的事,是一場大範圍、大規模的戰鬥,而不是小範圍的單兵刺殺。就算是再高明的指揮官,沒有士兵可用,也無法打贏一場大戰。他需要一支人馬,蘭夫人能提供的,正可以解燃眉之急。

    「多謝蘭姨。」他說。

    蘭夫人幽幽一笑:「阿峻,跟我還這麼客氣——你在電話裡的聲音,跟你父親真的很像。依稀彷彿,他也常常對我說『謝謝』這兩個字。當年,我調動七支人馬,並親自帶隊,要陪他進大雪山找人,滿腔熱情被他拒之門外……呵呵,看我,又說這個幹什麼呢?阿峻,好好保重,盼你……回家。」

    「回家」二字,終於將丁峻的眼淚催落。

    他努力控制喉嚨,向蘭夫人道了再見,然後掛斷電話。兩行熱淚抑制不住簌簌而落,打濕了他的前胸。

    半年前,他因石海事件而遭到軍隊內部的嚴格隔離審查,其父丁嘯天在港島別墅外遭遇離奇車禍身亡,等他告假趕回香港,父親的屍骨已經冷硬如冰,父子最後一面都沒見上。這件事對他的心理造成了重大打擊,數月之內一蹶不振。

    香港,已經沒有他的親人,丁家別墅僅剩冷冰冰的建築物,只會讓他睹物思人。丁嘯天一死,他就失去了根,也沒有了家。剛剛蘭夫人的最後一句話,如同一隻溫柔的拳頭,擊中了他心底最脆弱的部位,令他所有外表上的強大偽裝,轟然間粉碎。

    方晴返回時,帶來的是壞消息:「赤桑嘉措大師昏迷不醒,應該是中了毒,一點線索都沒有。他與平措傑布大師是托林寺眾僧裡醫術最高明的,他們一倒,別人束手無策,只能天亮後送往阿里……或者是直接送往拉薩,那邊的醫療條件好些。」

    另一個壞消息是,僧人們以托林寺為中心,搜尋半徑兩公里之內,沒有發現石妙手,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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