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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四章 辯機留下的龜甲 文 / 飛天

    「關文,現在我們只談那片龜甲與《大唐西域記》,不談疑案。由那本書中可知,玄奘法師的取經路線為長安、秦州、蘭州、涼州、瓜州、玉門關、新疆,這條線一直向西北而去,後來又進入古爾吉斯斯坦國境,經昭武九姓中的石國、康國、米國、曹國、何國、安國、史國,穿行烏茲別克斯坦境內,翻越中亞史上著名的鐵門進入阿富汗,繼續南行,經大雪山、巴基斯坦白沙瓦城而進入印度。這樣的線路,等於是避開**,繞行了一個大圈,轉了數倍的遠道才到達目的地。怎麼會這樣?」

    這個奇怪的路線圖曾經在百度與谷歌上引起了大辯論,吸引了無數歷史學家與考古學家參與。

    大部分歷史學家認為,漢唐以來,北方少數民族屢次南侵,中原政權忙於應付這種間歇性的挑釁,無力向東南、南、西南進行更多的區域性探索。故此,玄奘法師西行,習慣性地沿著有唐朝士兵把守的關隘前進,因為沿途這些城市已經被標注在行軍地圖上,可以勉強看成一條「熟路」。到達中央集權的最遠端之後,他從其它國家的地圖中獲得了南去的路徑,才轉折南去。

    物理學家、地理學家則認為,因為沒有先進的勘定方向的儀器,玄奘法師對於西天取經的方向非常迷糊,在他看來是「正西」的方向,實際已經偏向西北,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所以,他才繞了巨大的圓圈遠道。由此證明,中國的遠行、遠洋技術並不先進。否則的話,何以三寶太監鄭和到了明朝盛世才有能力率領船隊遠下西洋?

    「傾城,為什麼提起這個話題?你的意思是——辯機與除魔之間也有某種聯繫?」

    「沒錯。」顧傾城猛踩油門,車子提速到極限,「會合寶鈴後,我們就能揭開龜甲的秘密了。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成功,唯有這樣,輪迴之中才能不再錯過。」

    關文伸過手去,手掌蓋在顧傾城握著方向盤的右手手背上。

    「你放心,這一世遇到後,我再也不會忘記你了。」他說。

    顧傾城笑中帶淚:「謝謝你,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這一生中無論別人待我有多好我都沒有感覺了,因為我活著,就是為了等你到來。」

    她撳下了電唱機的按鈕,含著淚低語:「聽這首歌,這首我最愛的歌。」

    車廂裡緩緩響起了台灣歌手蘇芮、虞戡平深情的對唱:

    「我踩著不變的步伐,

    是為了配合你的到來。

    在慌張遲疑的時候,

    請跟我來。

    我帶著夢幻的期待,

    是無法按捺的情懷。

    在你不注意的時候,

    請跟我來……」

    關文張嘴,要說什麼,顧傾城忽然抬手摀住了他的嘴,微笑著搖頭。

    電唱機中正好唱到:「別說什麼,那是你無法預知的世界。別說,你不用說,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

    那樣的歌詞,正是此時此刻他倆的心跡。前路茫茫未知,任何語言都無力解釋此刻的複雜心情。只要心心相印,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回到招待所,關文和顧傾城得到了最大的驚喜——小霍已經醒來,體內蛇毒清理一空,身體恢復得極快。

    他們進屋時,小霍正坐在沙發上,雙手打著點滴,眼中帶著平靜的微笑。

    「沒事了?真是太好了!」顧傾城高興得連連擊掌。

    「顧姐,一點小傷,死不了。再說,有你們這些好朋友、外面那票好兄弟,我怎麼捨得死?剛才高翔過來探望我,說寶鈴小姐正在參悟由夏日之宮帶回來的那片龜甲,需要你們的幫助。別在這裡耽擱時間了,快去。」

    看得出,小霍已經完全恢復,說話時中氣十足。

    關文心上的大石塊終於放下來,由衷地讚歎:「小霍,你的身體素質真是太好了。今天早上醫生還叮囑說,至少需要靜養半年才能下地。」

    其實,醫生說的原話更嚴重,判斷小霍腦神經、中樞神經都被蛇毒深度侵蝕,搞不好要落下終生殘疾,成為植物人。

    小霍笑起來:「以前在江湖上打拼慣了,別的不敢說,求生技能、求生意識都比普通人強一些,只要有一線生機,就絕不會輕易認輸。別擔心我,還是去看寶鈴小姐。」

    兩人馬上返回家庭旅館,剛進院子,就看到高翔坐在寶鈴門口的台階上,面前丟著一地煙頭。

    「喂,你們回來太好了,噓——」高翔看到他們,一躍而起,隨即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滿臉都是懊惱。

    他壓低了聲音解釋:「寶鈴已經一個人在屋裡呆了四個多小時,簾子垂著,我什麼都看不到。剛剛我敲門送水給她,也被拒絕了,只說除了你們兩個,誰都不想見。」

    顧傾城上了台階,輕輕敲門。

    「關文,你們在尼泊爾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感覺寶鈴回來以後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跟以前不一樣了。還有,關於尼seri山的黑洞,找到解決辦法了嗎?我已經找到了幾個精通爆炸技術的江湖朋友,也帶來了一大批**,足夠……」

    「關文。」顧傾城回頭叫了一聲,打斷了高翔的喋喋不休。

    門已經開了,顧傾城招呼關文進去,把高翔晾在一邊。

    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除魔」,跟金錢寶藏無關。在這種玄學異術的層面上,高翔擁有的膚淺見識根本幫不上忙,跟他說只是白費力氣。

    「喂,你們怎麼這樣啊?一個一個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什麼也不跟我說——」

    門關了,把高翔的聲音擋在外面。

    屋內沒開燈,門窗全都被厚厚的粗布簾子遮住,光線模糊,異常陰暗。

    「我已經意識到了,龜甲上的文字屬於漢傳佛教中最古老的『無形無影不傳之秘』,鑿刻龜甲的智者想要告訴我們的,並非表面文字敘述的意思。所以,我才刻意遮擋亮光,在暗處揣摩其中的奧秘。在古代的陰陽理論中,龜甲代表的是『北方玄武壬癸水之陣』,但對方偏偏把它藏在尼泊爾的夏日之宮裡。尼泊爾在**的南面,屬於『南方朱雀丙丁火之陣』,而藏匿地點又帶著一個『夏』字,說明除魔之戰,要有『火、燃燒、爆炸』等等元素參與。我還看到,龜甲並未鑿刻完成,因為留下它的人已經遭到最殘忍的腰斬極刑。所以,就算有絕頂的智慧,也不能參透全貌。我在等黑夜降臨,相信到了午夜時分,龜甲能夠給予咱們更重要的啟迪。」寶鈴披散著長髮,摩挲著龜甲,已經進入了渾然忘我的沉思境界。

    顧傾城的發已經被赤焰尊者剪去,只能垂至兩肩。

    她在寶鈴對面盤坐,單掌稽首,閉目低語:「寶鈴,我確信,留下龜甲的人,是大唐高僧辯機。在夏日之宮的冥想之室裡,我已經認識到這一點。他為玄奘法師連綴、抄錄《大唐西域記》,不僅僅是簡單的文字加工,而是深諳其中的奧秘,從古怪的取經路線中領悟到,**有法力無邊的羅剎魔女存在,憑漢傳佛教取經者的微薄之力無法逾越,向西必死無疑,所以才繞行西北。玄奘法師求學於印度,跋涉數年,已經獲得了消滅羅剎魔女的方法,而那方法就藏在《大唐西域記》這套著作中。辯機畢竟只是僧人而非江湖術士,沒有足夠的警惕心,不能保全自己,才會遭到飛來橫禍。那是他的命運使然,該宮廷疑案已經湮沒於歷史之中,無從查考,但我們一定要記住,光明與暗昧是同時存在的,有動力必有阻力,有降魔者、除魔者,就必有護魔者、拜魔者。辯機的死,就是拜魔者所為。」

    「所以說,《大唐西域記》的精華,全都在龜甲之上。可歎盛世大唐都城長安那麼多終生修行的僧人中,再沒有一個能延續辯機的思路,把破譯秘密的工作進行下去。汗牛充棟的煌煌經卷,換來的也只是朝代更替,雞毛鴨血。」寶鈴回應。

    中華民族上下五千年歷史中,此類疑案數不勝數。只要是皇帝下詔誅殺的罪犯,再有天大的冤情,也無人敢為之翻案。所以,辯機的「yin僧」之名,已經背負了千年之久。對於旁人來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既然沒有利益可得,誰願理會此案?

    「天可憐見,他在龜甲上鑿字,交付給瓦崗寨伏魔師,輾轉帶到**來,為當年的鎮魔之戰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史學家筆下只記住了高高在上的有名英雄,卻完全忘記了默默地躬耕幕後的無名英雄們。」顧傾城說。

    關文不禁想到了拉薩地底由程大師率領的那些人,年復一年ri復一ri地幽居其中,只為了一個不朽的「伏魔」信念。

    「這個世界上並非沒有英雄,而是缺少發現英雄的伯樂。」他感慨萬分地說。

    「唐宋八大家」之首韓愈在文章《馬說》中如此說:「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此中意思,放之四海而皆准。

    「沒有人可以要當英雄,只是情勢所逼,不得不站出來,拯救萬民於水火倒懸之中。關文,其實能夠選擇的話,我願意此刻就放下一切,平凡隱退,不做從前名震天下的賞金獵人,也不做今日萬里挑一的除魔者。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古來征戰幾人回……這一句,真的是道盡了出征者的滿腹心事。」顧傾城睜開眼睛,滿臉都是苦笑。

    「我倒是喜歡另外的兩句詩——『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天還早,夜還長,我們不如開懷暢飲直到午夜,看古人辯機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麼?」寶鈴笑起來。

    兩個女孩子的性情原本是顧傾城豪邁大方、寶鈴積弱哀傷,此刻正好倒了個個兒。

    藏地是不缺好酒的,房間的一角,就有曲松堅沒來得及搬走的一箱青稞土酒。那種用純糧食採用藏地土法釀造的美酒,一開蓋就透著醇厚質樸的芳香。

    房間裡僅有一隻水杯,關文倒滿一杯,遞給顧傾城。

    「為李太白的好詩連干三大口——」顧傾城笑著,果真連喝三口,然後遞給寶鈴。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寶鈴也笑著,連喝三口,杯子傳給關文。

    「好詩好酒,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個晚上。」關文沒有吟詩,二美當前,他不知自己最後將醉在酒裡,還是醉在顧傾城與寶鈴的眼波裡。

    杯子連續傳遞著,連屋內的空氣也漸漸有了醉意。窗外,暮色四合,寂靜無聲,整個世界都彷彿沉沉睡去了一樣。

    「還記得一個人嗎?」顧傾城微笑。

    「誰?」寶鈴問。

    「祿東贊。」顧傾城回答。

    「吐蕃第一智者噶爾東贊?怎麼會不記得呢?」寶鈴反問。

    祿東贊是**歷史上的一個重要人物,藏名噶爾東贊,是昔日吐蕃王松贊干布麾下毫無爭議的第一智者。松贊干布的驍勇善戰與祿東讚的智謀百出,共同奠定了吐蕃在青藏高原的霸主地位。

    「我知道,他曾奉松贊干布的命令出使泥婆羅,向當時統治泥婆羅的光胄王提出和親請求,要求對方把最漂亮的公主布裡庫提送到吐蕃去,嫁給松贊干布。光胄王不允,祿東贊在朝堂之上,三次舌戰泥婆羅的文臣武將,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最終降服光胄王,答應和親……」顧傾城似乎已經醉了,忽然提到了那段久已塵封的吐蕃歷史。

    泥婆羅即尼泊爾,布裡庫提公主即歷史上的尺尊公主。

    「史學家們分析,松贊干布之所以要迎娶尺尊公主為妃,是為了加強與泥婆羅的友好關係,鞏固吐蕃與印度半島的宗教聯繫。其實,誰能知道,正是因為有了祿東讚的慧眼,才有了一王兩公主的聯手鎮魔之戰。史學家不過是一群拿著放大鏡在史書中尋找蠹蟲的老學究罷了,故步自封,因循守舊,研究一輩子,能做的不過是反覆抄錄,咀嚼別人早就嚼過的東西……」寶鈴也醉了,一邊說一邊揮動衣袖,且歌且舞。

    「沒錯沒錯,祿東贊出使東土大唐長安,求文成公主西嫁做吐蕃王松贊干布的妻子,為的也是完成鎮魔大業,絕非男歡女愛。那些凌駕於政治與歷史之上的偉大情懷,世間何人知曉?從這種意義上說,松贊干布、文成公主、尺尊公主、祿東贊也是天下無雙的無名英雄。只不過,人們看到了他們的表面功績,看不到他們為藏地真正做過什麼……」顧傾城大笑,不再用杯,搶過關文手中的酒瓶,嘴對嘴狂飲。

    喝酒能夠釋放壓力,這兩個美麗無雙的女孩子在尼泊爾之行中承受了太大壓力,唯有在酒精作用下,才能擺脫重壓,真正地做回自己。

    三人中,只有關文仍然清醒。

    所以,當那平放在桌上的龜甲驟然放射出一道犀利白光的時候,他倏地起身,一左一右攬住顧傾城與寶鈴的腰,三人一起速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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