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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噩夢之中 文 / 飛天

    「喂喂,停手停手,聽我說——」小霍急了,拚命向前一掙,衝到卡勒面前,「喂,他們兩個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跟江湖上的紛爭無關。而且,他們受到驚嚇,思維會變得更加混亂,更打不開那個鎖了……」

    卡勒不理不睬,突地飛起一腳,踹在小霍胸口,將他踹得倒翻兩次,跌在書架後面。

    「停手不停手,我說了算。在這裡,誰也別想替我拿主意。」卡勒嘴角浮出了殘忍邪惡的微笑,俯身看著那玻璃罩子落入深井。

    「寶鈴,寶鈴……你還好嗎?你醒了嗎?」關文輕輕呼喚寶鈴。他已經急得渾身冒火,但卻不敢碰觸寶鈴,以免造成惡果。

    著名的哲學家弗洛伊德認為,夢遊是一種潛意識壓抑的情緒在適當的時機發作的表現。寶鈴保守噩夢困擾,存在於她潛意識中的前世更是有著難以想像的苦難經歷。在她身上,最易有夢遊症或者抑鬱症發作。

    事實上,用著名的歐洲精神分析專家簡?大衛?納索的理論可以很直觀地解釋夢遊症:當本我力量積聚到一定程度時,就會洪水破堤一般衝破了自我的值勤者的警戒線。面對來勢洶湧的本我力量,值勤的自我只能逃避不管,有個別值勤的自我還被抓來作幫兇。因為人的言行都是自我的職責,當本我胡鬧了一陣之後,能量大幅度消耗,自我的值勤者立即把本我趕回牢籠,重新約束起來。為了避開「失職罪」的懲罰,自我的值勤者隱情不報,結果夢遊者醒來以後便會對剛才發生過的事一無所知。

    這種解釋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但其邏輯關係卻完全正確。

    關文希望在這種關鍵時刻喚醒寶鈴,兩人一起面對困境。玻璃罩子下降了五米,底邊接近蛇窟,四周的毒蛇已經迫不及待地扭動醜惡的身子,向關文與寶鈴吞吐蛇信。

    「關文,快叫醒她,快叫醒她!」顧傾城在外面大叫。

    既然她跟小霍都已經被擒,整個團隊已經失去了外援力量,只能擇機自救。

    關文小心地踏上一步,輕輕碰了碰寶鈴的手肘,但對方眼皮都不抬。

    「本公主並未打開過它,它裡面到底講了什麼?」寶鈴問。

    「那是除魔的關鍵,是自遠古以來歷代智者除魔的心得體會,如果不能領會其中深藏的咒語,誰都無法成功除魔。就是現在,打開她,打開她……」寶鈴自答。

    「本公主試驗過幾千次,沒用的。」寶鈴又問。

    「已經有幾千次幾萬次,那就試驗幾千零一次、幾萬零一次。沒有借口,只能去做。」寶鈴再次自答。

    文縐縐的女聲與古藏語女聲的對話忽高忽低,但那全都不是寶鈴的真實聲音,而是另外兩個靈魂借助她的嘴各抒己見。

    砰——一條白底紅花的毒蛇飛撞過來,力度過猛,三角形的扁平蛇頭撞得鮮血迸流,其屍體立刻被同伴們分食吞噬。

    「寶鈴,停下來,看看眼前的困境!」顧傾城奮不顧身地大叫。

    「再試一次。」寶鈴自語著,緩緩地向前俯身,右手捏住鑰匙柄,輕輕一轉。卡嗒一聲,鎖孔竟然有了反應。

    「好好,好好好,果然就是她!」古藏語女聲說。

    「果然是她,太好了太好了!」文縐縐女聲也說。

    關文目不轉睛地看著白銅柱,鎖孔雖然動了,但白銅柱沒有任何反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是寶鈴的原聲,「鎖孔中被施加了非常複雜的封印,應該是古藏語中的五方敕曜**印和大唐玄門陰陽寶瓶印。除非封印者放開靈魂綁縛之鎖,外人就算有鑰匙也無計可施。五方敕曜**印是藏傳佛教遠古秘術,而陰陽寶瓶印則是中原一帶的玄門絕學,它們怎麼可能同時施加在尼泊爾的某件物品上?除非……除非……」寶鈴大叫一聲,猛地睜開了雙眼。

    就在她的正前方,四五條毒蛇擰成了一條「蛇辮」,貼著玻璃洞壁向上爬行,腹部的鱗片忽而張開,忽而收緊,恐怖怪異之狀,無法用言辭形容。

    「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不,這是夢,這是我的噩夢!」寶鈴大叫一聲,立刻閉眼,渾身瑟瑟發抖。

    關文跨過去,一隻手攬住寶鈴的肩,低聲安慰:「別怕,毒蛇都在罩子外面,根本進不來。」

    「我是在夢裡對不對?告訴我,這只是一個噩夢是不是?」寶鈴抖成一團。

    「對,就當它是個噩夢吧。」關文回答。

    「幸好有你在,我曾盼望了很久,渴望夢中有人可以保護我,撫慰我,現在終於實現了。從前我希望噩夢快醒,但這一刻,我希望這夢永遠不要醒來……」在極端困境之中,女孩子最容易吐露心跡。此刻寶鈴說的,絕對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關文心情複雜,既有被心上人承認的甜蜜,也有深陷絕境、無力回天的憂慮。

    「能打開它那把鎖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那些封印是古代智者用生命靈魂凝結而成的,可是她們的生命已經永遠地留在了藏地,施加於鎖孔上的,只是她們的夢中之魂。既是夢魂,則必須在夢中拆解。抱住我,我這時候需要一個更長、更深的夢。」寶鈴輕輕回答。

    關文心頭靈光一閃,陡地明白了寶鈴的意思,馬上攙著寶鈴坐下,然後將半截地球儀拖到身邊來。

    「你要夢,我就給你夢,放心,無論夢中夢醒,我都在你身邊,寸步不離。」他把寶鈴攬在懷裡,讓她的臉貼著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拍打著她的後背,如輕拍襁褓中的嬰兒入睡一般。

    「那麼……我睡了……我需要這美夢……有了它,噩夢就破碎了,永遠地破碎了……」寶鈴呢喃著,蜷縮雙腿,大半個身體都靠在關文懷裡,漸漸進入了夢鄉。

    洞頂的人伸著頭向下看,個個臉上都是匪夷所思、困惑迷茫的神色。

    「他在幹什麼?他們在幹什麼?」卡勒咬牙切齒地問。

    「我看不懂,但我聽到了寶鈴小姐說的話——『夢魂封印須在夢中拆解』。這句話頗有深意,值得人細細體會。」小霍低著頭,反覆咂摸著那句話,表情凝重,彷彿已經神遊天外。

    「唉,我本來想用毒蛇陣逼出她的內心潛力來,誰知道這件事越來越複雜了!早知如此,就把亞洲頂尖的心理學家都請來,搞定這夢遊的怪女人,豈不省事?我費了那麼大力氣,連這件小事都搞不定,在金蟬子面前多丟人啊!」卡勒使勁撓著頭,在藏書室裡來回轉圈。

    「你到底是誰?金蟬子到底是誰?」顧傾城不失時機地追問。

    「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們最後都要死在這裡——」卡勒氣急敗壞地回應。

    「我懂了,我懂了,顧姐,我懂那句話的意思了!」小霍向前跨步,醒覺自己的雙腳被銬住,馬上縱身一躍,到了顧傾城面前,「那鑰匙的確是用來打開白銅柱的,白銅柱上的確有古代智者的封印,而且很有可能是昔日輔佐吐蕃王松贊干布鎮魔的兩公主留下的。不過,因為年代錯亂的關係,兩公主不可能親自到夏日之宮來,畢竟這莊園的建成歷史遠在唐朝之後。或者這一段也可以如此解釋——白銅柱本來藏於拉薩,先被兩公主施加了封印,再流落異邦,成為坎那家族的藏寶。那封印不是正常時間、正常方法加上去的,而是由兩公主的夢中靈魂所加持。古語常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夢中加持的封印,只能在夢中解開,但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一個人能操控自己的夢境與兩公主的夢魂封印結合,開啟那既有物理結構又有玄學結構的鎖。」

    顧傾城一點就透,馬上接話:「寶鈴被噩夢折磨了那麼久,原來其根本原因就是前世注定,一飲一啄,冥冥中已經由神祇指定她是兩公主的解鎖傳人。」

    「沒錯,沒錯,這種一波三折的設計真是奇妙無比,比之藏傳佛教尋找轉世靈童的過程不遑多讓。如果沒有舉一反三、反覆推敲的福爾摩斯精神,真的很難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藏傳佛教的精神世界,太玄奧了,太玄奧了!」小霍忍不住連聲低叫,顯然心中無比激動。

    世界上的各個宗教中,前輩遺傳給後輩的智慧,往往通過秘籍、手書、藏寶圖之類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轉達,即手手相傳。高明一點的,則是西方佛祖「拈花一笑萬山紅」的心口相傳。再高明的,則是「不著文字、盡得風流」式的心心相傳。可以說,所有的傳承方式離不開以上三種,都在「所見即所得」的範圍之內,後輩智者只要肯用心尋找,就能繼承衣缽,成就大業。

    眼下,白銅柱所承載的傳承意義,跳出了以上三種,變為「夢魂封印、心夢相傳、以夢解夢、夢中解封」的連環套模式,經過一折、二折、三折的跳脫變化。而且,在三折之後,有沒有四折、五折尚且是未知數。

    能夠洞悉這些變化,已經表現出小霍具有相當縝密的推理能力,比卡勒高明百倍。

    「這一次,寶鈴一定能做到。」顧傾城說。

    「希望如此吧,看她的樣子,也已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她是在憑藉著過人的意志力苦撐,撐不下去的話,就會殫精竭慮、鞠躬盡瘁而亡。那樣,白銅柱的秘密就永遠沉淪黑暗之淵了。」小霍長歎。

    他看穿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但偏偏只能做旁觀者,無法加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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