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傳來延慶觀被官府查封的消息。
葉限在房裡飲了杯茶,熱熱的水霧讓他如玉淬般的臉呈現朦朧的光暈。窗外秋雨淅淅瀝瀝,他看著攤開的卷宗沉思。
來報的高氏大丫頭語芹看著世子爺也難免失了神,誰能有世子爺這樣的姿色,讓人覺得如仙如畫。
她突然想起從從世子爺房裡趕出來的二等丫頭秋水。那丫頭一向是伺候葉限書房的,那一日卻不知怎麼鬼迷心竅,爬上了世子爺的床。世子爺就寢發現了,拎著她就扔出來。高氏隨即將這個丫頭亂棍打死,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過問她。
語芹是見過秋水的,長得可人極了,一雙眼睛會說話一樣勾人。世子爺是坐懷不亂嗎?
會有男子能坐懷不亂嗎?
葉限抬頭就看到語芹怔怔出神,他低下頭道:「母親專程派你來看我的不成?」
語芹這才回過身,漲紅了臉道:「奴婢失禮!是夫人叫世子爺過去。」
高氏叫葉限也沒有別的事,她為葉限做了一身新的斕衫,水青色玄紋細布的料子,穿著十分柔和舒適。葉限拿著比劃了一下,遞給旁邊的之書,又對高氏道:「母親找我究竟何事?」
他瞭解高氏,要只是想給他做件斕衫,不會讓他親自過來取。
高氏穿著淡褐色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端重的沉香色月華裙,頭髮梳成圓髻,葉限長得和她有五分相似。她淡笑著讓葉限坐下:「母親久久沒看到你,總是想你的。」
葉限支著下巴看著自己的母親,搖搖頭道:「您才不是想我呢!」
高氏不在意兒子這點小看法,她讓丫頭端了榴蓮酥過來:「……你姑母賞的,說是江南進貢。」
葉限拿了一塊聞了聞,才下定主意咬了一口。高氏微笑著看自己兒子,吃他不喜歡的東西。他就是這樣溫溫吞吞,秀氣得像小姑娘一樣。不過是自己讓他吃的,他不會拒絕罷了。
「我聽說,你前日帶侍衛去了適安顧郎中家。」高氏看他吃完了一塊榴蓮酥。掏出錦帕擦手指的時候,才問他。
葉限嗯了聲:「……害延平王長子的兇手藏匿顧家,我去捉拿他的。」
高氏抿唇一笑:「不過是個道士,你隨便派個人都能捉拿回來了,卻要親自去一趟。我記得你請蕭先生回來,就是為顧家原來的夫人醫治吧。」
聽到母親提起蕭岐山,葉限心裡更是不舒服。蕭岐山的事情沒有查明,他是不會和別人說的。
「母親想說什麼?」葉限問。
高氏悠悠地道:「適安顧家有兩個女兒,長女顧錦朝容貌絕艷,但是聲名狼藉。次女顧瀾樣貌清秀。卻是庶出。你在顧家應該見過她們吧,覺得她們二人誰更好些?」
葉限這才聽出高氏的意思,要說顧錦朝,剛開始他對她比旁人好些,不過是覺得她這人奇怪。和傳聞大有出入。到後來是覺得這人性格很舒服,和她相處很自在。才多關照了些。顧瀾他只見過一兩次,話都沒說過,更是不熟了。
葉限皺了皺眉道:「母親不要多想了,我幫顧家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高氏更覺得好笑了:「你小時候看到你外祖父的鳥兒掉水缸裡,撲著翅膀快被淹死了,你都不會救它。現在你心腸變得這麼好了?還懂得舉手之勞幫助別人了?」
葉限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也不想去想。
恰好這時候父親派人來找他,他就和母親告辭了,高氏最後說:「……反正你記得,你名義上是顧家小姐的表舅,而且這兩個女子一個名聲差,一個是庶出。就算是給你做妾都不行的。」
葉限沒有說話離開了高氏的西次間,他心裡卻不贊同高氏的話。顧錦朝……可比一般的世家女子強多了!
長興候在書房等著葉限過來,臉色十分難看。
葉限看著父親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什麼大事。
「你過來的得正好。」長興候咬牙道,「……猜猜看。那延平王做了些什麼事!」
不等葉限說話,長興候就繼續道:「他們家王長子出事,我們長興候家幫著他做了這麼多。最後竟然倒打一耙,說毒是我們下的,要向御史參一本!」
葉限一驚,究竟是怎麼回事?
等他聽完父親的話,卻覺得心中冰涼,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長興候囑咐他先安定好府內,他帶了兩個幕僚出門,去找御史處理這件事。
葉限想了一會兒,立刻出門讓侍衛幫他套了馬,他要去適安。
錦朝也聽說延慶觀被查封的消息,她歎了口氣,看來那一千兩是收不回來了。
她去翠渲院和顧瀾商量了遷家的事,顧瀾不免有些失神。她想問問宋姨娘怎麼辦,是不是也跟著她們一起遷居。
錦朝知道她在想什麼,便說:「宋姨娘就留在適安,她現在也不適合遷居。」
顧瀾心中有些驚訝,顧錦朝也太能洞察人心了。
既然她說要遷居,自己還能怕了她不成?顧瀾便微笑道:「長姐說什麼便是什麼,妹妹都聽您的。」
她說完就喚過木槿,讓她抱了一個紅琉璃瓶過來:「……給長姐做的桂花蜜,您可不要嫌棄妹妹的手藝。」
錦朝看了一眼那瓶桂花蜜,笑著道:「自然不會。」
她自然不會以為顧瀾是想毒死她,不過她也不會吃就是了。
錦朝又找了顧錦榮、顧漪和顧汐說話,幾人自然沒有異議。
顧錦朝回到清桐院後想了許久。
要說遷家,其實錦朝心裡是最不同意的,馮氏是個什麼性子她最清楚。嫡庶尊卑,沒有一個能比她老人家拿捏得當了,要是有什麼利益牽扯還好。像前世她和陳三爺接親,馮氏對她的態度就大好,但要是沒有,她們在顧家祖家恐怕不會比在適安好,而且她處處會受到限制。
父親如今牽扯了延平王長子被害一案。雖然延平王並沒有追究,但不代表他就放過父親了。父親又是林賢重的人……在戶部實在是岌岌可危!如果沒有個勢力倚靠,也實在艱難。
錦朝正想著,青蒲進來通傳說顧德昭請她去鞠柳閣。
鞠柳閣的花廳裡不僅有顧德昭。還端坐著一個葉限,顧德昭面色難看,葉限則看不出喜怒。
錦朝心裡一個咯登,她瞭解葉限這種人,要是沒什麼大事,他就是懶洋洋的,真要是碰上事情,他看上去才會比誰都沉著,那是事情已經壞到一定地步了。
葉限對顧德昭道:「我想問表侄女蘭花飼養的事,顧大人不介意吧?」
顧德昭看了錦朝一眼。出了花廳。
葉限讓顧錦朝坐下來,卻什麼話都沒說。他盯著遠處一團樹影,目光一動不動。
他不說話,顧錦朝自然也不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限才說:「今日早上我父親跟我說,延平王在我們送的藥材裡又發現了砒霜,那才是害死王長子的真東西。」
他顯得格外平靜,收回目光看著顧錦朝:「藥材是蕭岐山準備的,檢查東西是他檢查的。如今延平王和我們長興候家決裂,我父親、祖父卻沒有一個人疑心蕭先生,反倒懷疑是延平王自己使的計謀……」
「我現在相信你的話了。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全部告訴我。」
顧錦朝也不知道該怎麼和葉限說,她想了想道:「我只聽到兵器的事,還有蕭先生似乎是通過流寇與睿親王通信。你若是想查明,可以查查貴州這批流寇的蹤跡。我只知道蕭先生不可信……別的卻也不清楚。」
葉限比她想的要平靜很多,錦朝心裡鬆了口氣。她相信只要自己略微提點。葉限就能明白過來。
葉限低聲說了句多謝,站起身準備走。又頓住步最後和她說:「原先延平王不追究你父親,是我一手壓下來的。如今長興候府與延平王決裂,他肯定是要鬧出一番動靜的,你要小心些……」
他剛才就是和父親說這些吧!
顧錦朝點了點頭。等葉限走後,她就去找了父親。
顧德昭才和幕僚商量了回來,「我也正要找你。」顧德昭面色嚴肅,他低沉地道:「……延平王很可能會參我一本。現如今內閣是張大人把持,我一旦有把柄可抓,他肯定會借題發揮……如果沒有人力保,父親可能會官位不保!」
錦朝很明白,朝堂上的事,她雖然知道結果,卻不能左右其發展。政斗的複雜和詭譎,許多老謀深算的人都未必能參透。
顧德昭見長女不說話,歎了口氣道:「父親也知道,咱們這樣回顧家,你心裡必然是不喜歡的……但是祖母畢竟是你親祖母,也不會太虧待你們。」
錦朝笑著道:「父親這是什麼話,女兒懂得大局為重。」
顧德昭很欣慰,說:「明日我就去見你祖母,先和你二伯聯繫好……等咱們談妥就開始遷家,你先準備著。」
父親的事等不得。
錦朝回到清桐院後叫徐媽媽過來,讓她把如今府上賣身、不賣身的僕人都整理一份過來。如果要遷家的話,那就不是所有僕人都能遷走的。幾位妹妹、姨娘那兒也叫人去傳一聲話,總要人先準備著。
幸而如今母親的鋪子該轉租的都轉租了,轉租楔子在她手上。田莊、鋪子的地契也在,她只要將這些東西握在手裡,每年就是萬多銀子的收益,也不是誰能拿走的。
以後她不過多了晨昏定省罷了。錦朝想了想,其實遷家也不全是壞處,至少有祖母管著,父親就不會出什麼問題,她畢竟是晚輩,很多事是不好說父親的。二伯母和五伯母也都是脾性十分好的人,這些大家族的宗婦,只要你不觸犯到她們的利益,個個都是好相處的。
也不知道長興候家能不能躲過這場劫難,要是能躲過的話,五伯母也不會落到後來的下場。顧錦賢也該不會和顧家決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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