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文夫人啜了一口茶,心中有些疑惑。
顧錦朝讓自己來看花,卻不知為何把她帶到了西次間喝茶,又和自己說起話來,她的時間可不多……正想著要不要說一聲,就看到一個高挑的丫頭挑簾而入。
「小姐,您讓雨竹搬進花房的幾株茶花搬好了。花廳的幾株還沒動。」
錦朝看了一眼青蒲,心領神會。
她讓雨竹繼續在李夫人的廂房外看著,要是顧瀾去了,便立刻來說給她聽。
顧瀾的個性一貫的捧高踩低,就如她為了捧她自己,那便要把錦朝死死往土裡踩一樣。也不知道她會如何安撫李夫人,錦朝很想去聽一聽,也順便帶文夫人去一聽。
「花既然已經搬好了,不如請文夫人往暖房一看。」錦朝笑著邀請文夫人去暖房。
文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又問顧錦榮:「……不知道大少爺是否也想去看?」
顧錦榮雖然對這顧錦朝還是拉不下臉討好,僵硬地站在一邊,不過也不會冷錦朝的場,便說:「我竟然不知道長姐養了茶花,也去開開眼好了。」
錦朝帶他們往暖房去,暖房裡茶花已經謝了,但是別的花開得正好。許多建蘭、蕙蘭都是盛放的時候,她養的寶珠茉莉花朵綴滿枝頭,花瓣層層疊疊彷如一顆顆繡球。
文夫人很驚訝:「別的不說,這寶珠茉莉開得真好。」
錦朝笑著同文夫人說:「它喜好溫暖潮濕,在燕京不易養活。我本來有三盆的,便是精心伺候也只餘這一盆了,不然倒是可以送給夫人。不過要說到開得好,您和李夫人居所後面一株白蘭花開得才好,香氣清幽淡雅,花香隔很遠都聞得到。」
文夫人道:「我倒是十分喜歡白蘭花的香味……不過倒是奇怪了,我怎麼沒看到這株白蘭花。」
錦朝笑著道:「就在廂房的後面,許是您沒去後面看過。不如我帶您你去看看!」
文夫人倒是真喜歡白蘭花,這花平日又少見,也想跟錦朝去看看。
錦朝側身對顧錦榮道:「錦榮要是沒有事忙,不如也來看看白蘭花。」
顧錦榮嘴唇微抿,他剛才只是見了二姐一面,他還有許多話想和二姐說。
錦朝見他猶豫,輕輕一笑:「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我看看也無妨。」顧錦榮看到她那種笑容,似乎又想起當日她對著自己淚流滿面的失望,說出口的話也就變了。
錦朝帶著自己的丫頭,文夫人也由貼身丫頭陪伴。顧錦榮卻孤身一人,走在她們前面。
「廂房後面種了許多湘妃竹,母親喜歡竹的高潔,想不如用高山相伴,就讓人堆了丈高的太湖石假山,又引了泉水從上面流下來,做高山流水之音。」錦朝跟文夫人講那片假山,「後來父親還親自在上面寫了『九嶷』二字,請了匠人鑿刻,與湘妃竹相襯。」
傳說,舜帝的二個妃子娥皇女英千里尋追舜帝。到九嶷山後,聞舜帝已崩,二妃抱竹痛哭,流淚成血,落在竹子形成斑點,故又名「淚竹」,或稱「湘妃竹」。
文夫人對這片太湖石假山大為讚賞:「……堆砌得極好!」
沿著假山,石徑通往湘妃竹林,走過湘妃竹林就是廂房,有一條小道通往廂房旁的花廳。花廳有半堵牆阻擋,牆上做的是漏窗,能夠看到旁邊種的芭蕉或者是垂柳,風景極佳。
文夫人遍看不見白蘭花樹,問錦朝道:「難不成已經移去別處了……」
錦朝卻想了想,恍然大悟:「我倒是忘了,這株白蘭花在花廳後面,緊挨著漏窗呢!」
幾人轉過一叢湘妃竹,到了花廳後面,果然看到一株白蘭花。
只是如今不是開花的時候,淡綠的花苞綴在葉間。
文夫人難免覺得可惜:「竟然還未開花……」
顧錦榮卻低聲道:「似乎有人在裡面說話!」
文夫人驚疑地看他一眼,她自己凝神細聽,果然聽到隔著牆壁傳來清晰的說話聲。
「……大姨母也不用見怪,文夫人不就是這樣的人嗎。她愛熱鬧浮華,總是喜歡錢財更多一些,您也不用介意她在紀吳氏面前討好的嘴臉。其實不瞞您說,她當時說我的時候,我心裡也十分不爽快……」
文夫人聽到這話,嘴角都緊繃起來。她示意錦朝讓開身,她親自撥開白蘭花的樹葉,往漏窗裡面瞧。卻見顧瀾和李夫人正相對而坐,顧瀾背對著自己,李夫人臉色的神情她倒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心裡是知道大姨母的好,何況燕京裡誰不稱道我那兩個表姐賢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其實我也是屬意您的,大姨父的官職畢竟高於二姨父,您要是能給我插笄,我更覺得榮耀。只是文夫人先找了我姨娘,說是要給我插笄,也免得您與她爭……姨娘也是無奈!」
李夫人臉色露出嘲諷的笑容:「她總是喜歡爭搶……誰有她那樣喜歡出風頭的勁兒!」
文夫人聽得都糊塗了,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讓她十分憋屈,顧瀾在說什麼?
等她反應過來,這股憋屈就化成了憤怒。
好你個顧瀾!是我非要找你母親說我要給你插笄的嗎?還不是你和你母親在我面前說你們怎麼怎麼不容易,你又是如何受顧大小姐欺壓,我是出於同情,才答應幫你插笄的!還說要給你找一門好親事!你倒好,跟我玩兒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還和宋妙英這個小人通氣,說我的不是!
錦朝心道果然如此,顧瀾確實想離間文夫人和李夫人。
她低聲同文夫人道:「瀾姐兒這說的都是什麼,怎麼像是在詆毀您的樣子……不如,我出去說她一句!這也太不像話了些……」
顧錦榮聽到顧瀾說的話也很驚訝,只是他不瞭解事實的原委不好判斷對錯。但看文夫人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就知道顧瀾說的估計不是什麼好話……他心裡又是震驚又是疑惑。
文夫人畢竟也是浮沉內院十多年的人了,立刻按下顧錦朝的手,冷冷道:「先別急,我倒要聽聽她還想再說我什麼……」
「文夫人還和母親說起過您,那話我都不好意思說……無外乎是關於大姨父的,說大姨父在陝西早就有了妾室和兒子,一直不想回來見您而已……」顧瀾說到這裡,李夫人臉色都變了。
「她真是這麼說?」李夫人氣得聲音都發抖了,世人便是如此,最怕別人說到自己的痛處,那要真是說到了,才如同踩了尾巴的貓般要跳腳,要發狂的。
顧瀾的聲音無比輕柔,無比冷靜:「母親還勸她,坊間傳聞不可信,您和大姨父一向是相敬如賓的。讓文夫人不要多想,您卻知道文夫人的個性,最愛和內婦說這些東西,又喜歡招惹是非,把事情往身上攬,還能有不到處說的……」
李夫人咬牙道:「我知道,這事她做得出來!」文夫人愛熱鬧和談論別人的家長裡短是出了名的。雖然別人都不介意,她心裡卻一直不喜歡文夫人這種行為。她不由得罵了她一句:「……長舌婦!」
顧瀾忙握住她的手道:「您可千萬別生氣,母親好說好歹勸了她了。和她置氣也不值得!」
……
漏窗之外,文夫人盯著顧瀾,氣得額角的筋不停地跳動!
簡直是個心機深沉、喜歡搬弄是非的蛇蠍女子。
昨日在她面前還裝成柔弱可憐之人,今天卻換了一副嘴臉,在別人面前搬弄是非了!
她竟然覺得顧瀾那是太過單純,還在顧錦朝面前維護她!還相信她被別人欺辱,自己還答應要幫她找一門好親事,簡直是瞎了眼了!
雖然憤怒極了,文夫人卻按捺住一點都沒有出聲,聽著裡面的動靜。
顧瀾好生安撫李夫人,她才終於平復下來。
李夫人喝了一口茶道:「……我不和她計較也就算了,知道她是那樣的人,我還如此計較,傷神的可是我自己。只是侄女……我還有一事實在想不過,你……你父親,怎麼就選了顧錦朝做你的贊者?她的德行、人品,哪一點配得上做你的贊者了?」
說到這裡,顧瀾便不由得低歎:「姨母以為是我自願的?這是父親非要她來做的。我當然知道顧錦朝品行差,您看看,她都要及笄一年了,又有哪個正經家世的敢上門來求娶她,她都成了顧家的笑柄了,就算是長得好看又能如何……她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讓人心寒的。」
李夫人難免問她:「我只是聽說,卻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麼……」
顧瀾無奈地道:「她那些事我都不好說。平日裡欺辱我也就算了,我也不在意這些……因為一點小錯,她就把自己丫頭打瘋了趕出府去。又非逼著自己的父親納妾。我弟弟不願意七方胡同讀書,要照顧病重的母親,她卻見不得我弟弟在家,把人家趕離母親的病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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