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情神色不變,外公的顧慮她如何沒有想過?月隱家的人團結意識很強烈,同樣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會比常人更難以接受一個外人進入甚至融入到他們的領域中。
不管柳玥心對她有再多的恩情,也不能讓十大長老等人做到對她心無芥蒂,因為她始終是藍凌翰的姬妾,還與藍凌翰育有一子。在他們看來,柳玥心是個為了攀權附勢而不顧主僕情誼搶奪月芙的夫君的壞女人!她曾經傷害過他們月隱家族的大小姐,是不可被饒恕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月隱蒼執意要收柳玥心為義女,必定會引起長老會甚至是整個家族的不滿。對他們來說,這種做法就像是柳玥心要取代月芙的地位,就像是她不知廉恥的搶走了藍凌翰一樣!雖然他們都非常怨恨藍凌翰,但在這種情況下一致針對的卻還會是「外人」——柳玥心!
這件事看起來很刺手,但是月隱情卻也有自己的想法和盤算。「外公,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她肯定的說道。
柳玥心聽到祖孫二人看似簡單卻十分深沉的對話,心中既感動又擔憂。感動的是不止情兒事事為她考慮周全,還有月隱家主的這一番話,是對她的信任和認可。突然的,卻讓她覺得受之有愧。無論如何,她始終是辜負了月芙的信任,也傷害到了她。
月隱情將她不斷變化的臉色收入眼中,心中微微一歎,對於她和月芙的事情,自己無法去評判,畢竟沒有經歷過當年的事情。但就私心裡來說,她無法去責怪柳玥心,因為是她給了自己重生後的第一縷溫暖,也是她為她爭取到了再一次的生命,否則也許自己早已被藍凌翰掐死了。
但月芙也沒有錯,沒有她也就沒有如今的月隱情!事情發展至此,只能說是世事難料,造化弄人罷了!
「大長老,少主來了,她現在已經被下人先行迎進客廳了。」午後時分,大長老剛剛補足睡眠,就聽見下人前來稟報說月隱情來拜訪他。他先是愣了會兒,然後蹙眉沉思,眼底的幽光不時的閃爍著,讓人捉摸不透。
那下人見他這般模樣,心中十分焦急。大長老是怎麼了?少主可是親自上門來了,這是多大的榮耀啊,大長老這會兒是發什麼呆?
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喚醒大長老時,卻見大長老已經自行穿戴了起來。
「阿帆,不准任何人靠近這裡!而且,就算是諸位長老們來了,也一律擋在門外,聽懂了嗎?」大長老進門前沉聲吩咐道。
「是,大長老!」阿帆詫異的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的嚴肅,遂立刻應道,也不敢多問為什麼這麼做了。
大長老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抬腳走了進去,只是臉上的神色已經緩和了下來,絲毫看不出方才渾身緊繃的模樣。阿帆見他步履極為平穩,心道應該沒什麼事吧,方才恐怕是他想多了。伸手拉起門栓將大門合上,大長老和少主定是有要緊事要談,所以是不能被其他人聽見的,包括他自己也一樣。
大長老的視線定在負手而立的那道紫色身影上,及腰的長髮僅僅用一根紫色的髮帶繫起些許,其他的都披散在背後,白皙而完美的側臉,高挺的鼻樑,長而翹的睫毛,無一不是上天給予她的優待。即便只是一個側影,卻也能透出其遺世出塵的高雅氣質,微微抿起的唇瓣帶著若有似無的威嚴,讓人望而生畏。
月隱情轉身,眼皮微掀,敏銳的視線鎖定在大長老身上。隨即,她清雅而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大長老!」
「老夫參加少主!」大長老回神,眸色微閃,躬身道。他也沒說什麼客套話,因為月隱情未必會喜歡,而且他已經隱隱的猜測到了她的來意。
「對於我今日的到來,大長老應該有所領悟吧?」月隱情勾了勾唇瓣,直言不諱。能夠穩坐月隱家族首席長老之位,足可見大長老此人的智慧極高。
大長老直起身,「老夫早已想到,少主此次歸來,恐怕是打著長老會的主意吧!」眼底的精光不斷閃爍,大長老的語氣十分肯定。「或許應該說,從當年你提議十大長老各司其職,相互合作又相互制衡之時,就是為了這一天!」
不給月隱情說話的機會,大長老微笑著看著她,繼續說道:「你苦心培養陸淺音、銀翎、墨葉、藍嵐以及赤煉彤五人;而後秘密創建幽梨宮,不斷擴大勢力,收斂人才,積累財富。乍一看,似乎會覺得你的野心極大,其實老夫倒覺得你只是不想受人控制,單純的想要強大起來而已!」
「大長老倒是看得起我!」月隱情微揚的嘴角浮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她的喜怒,聲音時一如既往的淡漠,卻又帶著莫名的情緒。
大長老聞言,笑著搖搖頭。「老夫只是說出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至於這番揣測正確與否,也只有少主自己心中才最清楚。」
「少主可知,老夫這一脈的來歷?」大長老突然轉了話題,嚴肅了神色問道。
月隱情輕佻柳眉,大長老話似乎很不尋常,難道其中真的有什麼秘密?
「其實,老夫這一脈的祖先與月隱家嫡系一脈的祖先曾是戀人關係!」大長老觀察她的神色,就知道家主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給她,心頭掠過一絲感動,這並非什麼光彩之色,歷代以來也只有寥寥幾任家主和大長老知道罷了。
「地下情人?」月隱情喃喃說道。
大長老不自然的咳了幾聲,她這種說法雖然直接,但卻也是一部分事實。「也可以這麼說,但是又有些出入。當年兩位祖先相戀,卻因為種種事情而未得圓滿。後來一次事故中,月隱先祖以為戀人不幸罹難,迫於家族的壓力而迎娶了另一個家族的小姐。等到先祖再次現身之時,月隱先祖的夫人也已經有了身孕,先祖見這情形便傷心欲絕,欲要就此離去,卻被夫人極力挽留了下來。夫人說自己知曉了事情的始末,覺得對不住先祖,所以想要好好彌補她,想要成全先祖二人,做到二女同侍一夫。可是好事還未臨近,夫人就因為難產而亡,她死後便將孩子托付給了先祖。而先祖自覺自己對不起她,即便日後與月隱先祖育有了子孫,也仍是將正統的位置交到了夫人的孩子手中,並囑咐自己的孩子世代守護月隱一族,永遠不可做任何對月隱家族和嫡系血脈不利之事!」
大長老說完這番話,神情也說不上是激動還是怨懟,反而處處透著複雜之色。為了這個秘密,他和數位祖先都背負著這個沉重的責任,日後他的子孫後代也不例外。可是,先祖又是否想過,這樣的決定對他們這些人來說公平嗎?但即便如此,他也確實無法背棄,無法割捨掉月隱家族,因為他們始終都是同宗同族的親人啊!
月隱情知道大長老並不是想要表明自己有多麼忠心,而只是想找個傾訴之人,分享這個壓了他一輩子的秘密。她無法說孰是孰非,但不得不說就是那麼一個簡單的決定,卻讓那麼多人從生下來開始就失去了他們追求人生的自由,可歎卻也可悲!
大長老沉默了很久,神色堅定的看向月隱情,認真的說道:「其實,這麼多年來,老夫對這件事早就看開了。或許,前輩們也跟老夫有一樣的想法吧,不管是為了什麼,這裡都是我們永遠的家,我也一樣是月隱家族的成員啊!」
「你是被我們這些族人寄予了很大期望的少主,老夫也一直相信你是個認真懂事的好孩子,將家族教導你手上會是個正確的決定!」大長老肯定而讚賞的眼神落在月隱情身上,十分誠懇。「我們這些老傢伙們在長老的位置上呆了幾十年,也是時候該享享清福了。但是,老夫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夠答應!」
就在整個家族都在討論著月隱情親自拜訪大長老一事的時候,大長老卻下令召開長老會議。而後突然在長老會上提出要辭去首席長老的職位,頓時引起一場轟動。
「大長老,是不是少主逼你的?」十位長老中脾氣最直,武功卻極好的一位長老立刻大嗓門嚷了起來,口氣極其憤怒。其他長老或多或少也都有些情緒,畢竟在他們心目中,大長老德高望重,就算是少主也不能輕易廢了他!
「幕長老,注意你的話!」大長老將眾人的表情看在眼中,語氣凌厲。「老夫知道,昨日少主的行為難免會使得你們做此聯想,但是你們覺得以少主的頭腦會想不到這一點?別被情緒迷惑了你們的理智,活了幾十年連這點都還看不透嗎?」犀利而睿智的眼神看的幕長老有些心虛,不自覺的就低下了頭,不敢再多說話。
「大長老,既然不是少主的主意,您為何要——?」曦長老美眸一轉,不解的問道。她也不相信少主會逼迫大長老,再說以大長老的性情而言,不是他願意做的事,很少有人能夠勉強他。
眾位長老齊齊看向大長老,都在等著他的解釋,曦長老問出了他們一致的心聲。
「在此之前,老夫想問問你們,還記得長老會存在的意義嗎?」大長老沒有立刻回答他們的話,反而反問了一句。
九位長老同時一震,神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當然記得!」他們異口同聲的說道。曾經立過的誓言豈能因為時間的蹉跎便輕易忘記?他們身上流著的可是月隱家族驕傲不屈的血液!
「長老會是為了守護家族而存在,十大長老也是為了輔佐繼承人才出現的,不能因為身居高位太久,就忘記了初衷!而且,一個家族能否長盛不衰,所依靠的不是我們這把老骨頭,而是那些年輕人。我們老了,年輕時的那些宏遠抱負也被時間消磨掉了,但是那些年輕人卻不一樣,他們應該有所作為,為了守護家族而拚搏,就像當年的我們一樣!」大長老語重心長的歎息。「再者,少主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姑爺日後也定會繼承大統,咱們更不能給少主拖後腿,讓人覺得月隱家最優秀的繼承人配不得他納蘭皇帝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詞彙他還是從少主口中聽到的,說實話他當時也是被震到了,但是卻不可否認少主的確是個與眾不同的奇女子!
眾位長老心中的震撼已經不能用言語來表達了,少主和姑爺,也就是未來的龍焱皇,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幾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怎麼可能?就是尋常百姓家都不可能出現這種忠貞如一的男人,更何況是可以坐擁天下粉黛之人?但是,他們為何心中卻隱隱的期待真的能有這一天呢?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少主真的能夠完全征服那個男人嗎?如果真的出現那一幕,作為月隱家族的一份子,他們臉上也會沾光的!
「大長老,你覺得姑爺真的能做到?」女性一般是最容易被感情打動的,所以曦長老第一個發言了。「我對長老的位置沒什麼留戀的,可是有一點必須說清楚!少主現在嫁給了納蘭家的男人,她日後繼承了家主之位,若真是跟姑爺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嫡系一脈豈不是沒人了?」
「曦長老說的對,咱們當年都是二十出頭便坐上了長老的位置,現在將位置讓給少主手下那些人也沒什麼,可是若血脈到了少主這兒失了傳,我可是絕對不同意!」
「雖說族人很團結,但那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各方勢力相互制衡著,若是嫡系沒人了,必定會引起紛爭,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情況發生!」
長老們一個個情緒都有些激動,轉眼間話題就轉移到了下一任繼承人身上。就算是月隱情再給家族爭光,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說到底,長老會這些人最看重的還是家族整體的穩定和利益。
大長老眼中劃過一抹笑意,大手一揮,眾人噤了聲,齊齊注視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諸位,關於這一點,老夫已經跟少主達成了一致的意見!」眾人眼睛亮了亮,繼續等待著下文。大長老卻轉移了視線,但笑不語。眾人氣憤了,這老頭子,吊人胃口做什麼?
「這個問題,由本王來回答你們吧!」如魔似蓮的嗓音突然響起,傳遍了大廳的每個角落,卻又讓人摸不清到底是從哪個方位傳來的。除了大長老以外,其餘九人左右張望著,卻找不到人影。
「本王不會跟你們承諾什麼,因為在本王看來,承諾是最不可靠的,唯有切實的行動才能表明本王對你們少主的感情真摯與否!」認真的聲音再次想起,低沉磁性,卻也沁人心脾。「再者,納蘭月隱本為一家,本王的孩子自然也是月隱家的子孫。當年先祖們同出一脈,為何時至今日,此等做法不延續下去?」最後一個字落下時,納蘭殤黑色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微不可見的衝著大長老點點下巴,精緻如畫的容顏揚起似笑非笑的模樣。
雖然是第三次見到納蘭殤,但幾位長老還是不可避免的為他的氣度和容顏而深深折服。以前他們都認為少主那個容顏和氣質很難有人能夠配的上,以後招贅個滿意的夫婿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納蘭殤的出現卻打破了這一認知,最重要的是他對少主是真的很執著!想到他的話,眾人對他的好感再次升級,或許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確可以實現!
「您真的願意讓小小姐或者未來的小少爺改姓月隱?皇上能同意嗎?」有人遲疑了。雖然前天被小小姐給折騰了半宿,但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小小姐真的不是個普通的孩子。試問哪個孩子才出生一個月就好像能聽懂人話似的,還能表達自己的喜好?那些要給她餵奶的女人一靠近她,她就哭,剛一離開,她就止住聲音,一看就有靈氣。
「你覺得你們少主與本王是可以任人擺佈之人?」納蘭殤冰藍色的眸子微微一挑,絲絲邪氣散發開來,狂肆的語氣莫名的讓人心底一寒。
是啊,他們二人是如此的相像,一樣的張狂,一樣的冷漠,一樣的霸道。這樣的人誰能控制?誰又敢控制?
「不說本王,就是你們少主,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月隱家有事!別忘了,月隱家族對你們的意義是一樣的,都是最溫暖的家!」說完這番話,納蘭殤便翩然離去。對他來說,身後這些人的想法和感受不在他的考慮範疇,只是他不想讓月隱情為了這些事多費心神罷了。反正他們還年輕,日後也不可能只有小憂兒一個孩子,大不了從中挑選兩個當繼承人,其他的看他們的意願了。
不得不說,這人想的還真是有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