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聽了柳若姒的話,忙就望向柳若姒。
「姑母……」這個時候,蘇晴暖就叫了一聲。
蘇氏的目光立刻就從柳若姒的身上收了回去,一邊早就坐直身子招呼蘇晴暖到她身邊去。
「七丫頭快過來給姑母看看。」蘇氏忙說道,臉上關切著急的表情沒有絲毫作假。
蘇晴暖立刻過去,就依偎進蘇氏的懷裡,一面讓蘇氏看她的手。蘇晴暖這個時候的樣子確實有些狼狽,前面的衣襟打濕/了一大塊,她似乎也受了不小的驚嚇,臉色慘白,目光中帶著震驚。不過到了蘇氏的懷裡,蘇晴暖的驚嚇和震驚立刻就都變作了委屈。
柳若姒在一邊將蘇氏和蘇晴暖的神態舉止都看在眼裡,不由得微微垂下眼簾。如果方才蘇氏哪怕也對她表現出一點兒關切的意思來,也許事情將會很不一樣。
不過,這也不能埋怨蘇氏對不對。柳若姒不過是蘇氏並不喜歡卻不得不接受的兒媳婦,可蘇晴暖卻是蘇氏的侄女,且自小就在王府中長大,深受蘇氏寵愛,還是蘇氏看中的兒媳婦人選。因為榮成翰不肯選擇蘇晴暖,蘇氏還因此對蘇晴暖多添了幾分的愧疚,待蘇晴暖越發的親近、寵愛。
蘇氏那邊已經將蘇晴暖的手細細地看了一番,蘇晴暖的兩隻手都被燙的有些紅腫了起來。蘇氏可就心疼了,一面忙就喊人拿燙傷的藥膏來,一面嘴裡還安慰著蘇晴暖。
「莫怕,不會留下傷疤。姑母這有御賜下來的好藥,抹上了也不會疼。」這麼安慰著。蘇氏就又皺眉,問怎麼藥碗就打翻了。還燙到了蘇晴暖。
蘇晴暖就飛快地瞥了柳若姒一眼,然後又飛快地垂下眼簾,似乎有什麼話難以出口的樣子。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怨三嫂。」蘇晴暖小聲地說道。
本來柳若姒說是小丫頭莽撞,打翻了藥丸,蘇晴暖這般說,卻是將事情推到了柳若姒的身上。蘇氏自然聽出來,這才又抬起眼睛看柳若姒。
也不知道蘇氏確實是心中絲毫沒有柳若姒。還是此刻因為太心疼蘇晴暖的緣故,蘇氏看著柳若姒的目光就很有些不善。
「柳氏,是怎麼回事?是你端的藥碗不是?」蘇氏責問柳若姒。
「回母妃,」柳若姒既沒有生氣,也沒著急,「是媳婦端著藥碗,想著要去為母妃拿些蜜餞來,請七妹妹先拿著。誰想到,這小丫頭突然撞了過來。……是我沒有照料周全七妹妹。」
蘇氏聽了柳若姒的話。就看蘇晴暖。蘇晴暖心裡想要說些別的,然而柳若姒說的卻都是實情,雖然她有些不明白,怎麼小丫頭看著藥碗在她跟前。還是撞了過來。而且,她分明察覺到了,在下丫頭撞上來的時候。柳若姒似乎早有準備似的,所以那一碗湯藥才會多半潑灑在她身上和手上。但是這些話。卻又是無法說出口的,尤其是在當下。因此蘇晴暖只得點了點頭。但是眼睛中的委屈更濃郁了。
蘇氏見蘇晴暖,想了想,還是對柳若姒沉著臉。
「是你的不是。」
「是。」柳若姒並沒有反駁。不過是一場意外,誰也不能夠則怪她。但是她作為王府的主人之一,還是蘇晴暖的三嫂,她主動認這個錯,就更加沒人會說她的不是,反而會說她識大體、顧大局,是個賢惠體貼的人。
「把這丫頭拖出去……」蘇氏就又吩咐道。
「姑母,」蘇晴暖卻攔住了蘇氏,「這丫頭也在姑母身邊服侍了些年了,姑母不如就問問她。」蘇晴暖一面說,一面暗中又給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蘇晴暖並沒有看清小丫頭是如何撞過來的,但是燙傷了她卻是事實。這個小丫頭也有幾分聰明,這個時候就知道該怎麼說。
「母妃,我看還是給七妹妹治傷要緊。」柳若姒就道。
蘇氏雖不待見柳若姒,但是卻心疼蘇晴暖,因此就覺得柳若姒這句話說的倒是對的。
「沒聽見母妃吩咐,」柳若姒看出蘇氏的意思,忙就招呼伺候的人過來,「趕緊把這丫頭拖出去,交給二太太處置。」這小丫頭分明是蘇晴暖的人,如果這個時候審問起來,說出來的話肯定對她不利。而交給勞氏,就不一樣了。
拿著藥膏的人和來拖小丫頭的人一起進了來,蘇氏果真就不再理會小丫頭的事,只讓人快拿藥膏過去給蘇晴暖治傷。蘇晴暖想要再說什麼,卻有人已經快手快腳地將那個小丫頭拖了出去。
屋子裡這麼一亂,常嬤嬤、六月和臘月也都趁機走了進來。這三個人進了屋,看見柳若姒抱著手,頓時都變了顏色。
柳若姒叫了三人到跟前,讓她們看了看自己的手,常嬤嬤驚異地抬起眼睛,柳若姒悄悄對常嬤嬤使了個眼色。常嬤嬤會意,忙就從袖中拿出個東西來,在柳若姒的手上抹了抹,隨即,常嬤嬤又給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
常嬤嬤、六月和臘月就都圍著柳若姒哭了起來,常嬤嬤捧著柳若姒的手,哭的最傷心。
「……老奴沒有照顧好姑娘,姑娘的手傷成了這個樣子。老奴沒臉去見老爺、太太。」在別人耳中聽來,這是奶嬤嬤心疼、著急的慌了神了,連稱呼都恢復了柳若姒在閨中時的稱呼。
由此可見,柳若姒傷的有多重。
六月和臘月也在一邊哭。
蘇氏正在給蘇晴暖上藥,這個時候想要再忽視柳若姒也不能了。一邊的邢嬤嬤看見蘇氏的臉色,忙就捧了一瓶藥膏過來,請柳若姒也坐下上藥。
「我沒事了,三嫂這邊來。也讓姑母看看,傷的怎樣。免得姑母擔心。」蘇晴暖見狀,忙就起身。就讓柳若姒到蘇氏跟前來。方才受了驚嚇,一時慌忙。蘇晴暖並沒有看清柳若姒是否也受了傷,也不知道柳若姒傷情怎樣,這個時候,蘇晴暖鎮定下來,就有些疑心,要看柳若姒的傷。
柳若姒卻並沒有過去,只在一邊的桌旁坐了,卻伸出兩隻手來,讓蘇晴暖和蘇氏看。
雖離著遠。但是蘇氏和蘇晴暖卻也都能看見,柳若姒的兩隻手上也紅彤彤、濕漉漉的。這顯然也是被燙到了。
「我無妨的,這裡有丫頭們服侍。七妹妹不可大意了。」柳若姒這麼說著,就收回手,常嬤嬤忙就捧住,和六月、臘月一起為柳若姒上藥包裹。
等蘇晴暖再要看柳若姒的手的時候,柳若姒的兩隻手已經都包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來一點兒指尖兒。看樣子,真是傷的不清。蘇晴暖雖然心中疑惑。但
但是也不好要求打開紗布再看柳若姒的傷。而蘇氏剛才看了一眼,已經相信柳若姒傷的並不比蘇晴暖輕,她並不關心,因此也不想看。蘇晴暖不好說疑惑。她勸蘇氏的話,只能以關切柳若姒為名,蘇氏自然不肯聽。
勞氏也得了消息過來。見了柳若姒包裹的兩隻手,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亂了一陣。蘇氏就說倦了,又因為蘇晴暖傷了手。因此打發了幾個丫頭婆子送蘇晴暖卻歇息,卻留下了勞氏和柳若姒。
「弟妹和七妹妹都傷了,母妃晚上身邊要人服侍,不如就讓媳婦盡盡笑道。」勞氏陪笑著道。
「你整日管理家務,還不夠你忙的那。明天還有許多事,我這裡不用你服侍,你自去歇了吧。」蘇氏卻擺手道。
勞氏就故意往柳若姒的方向看了一眼。柳若姒心中明白,方才勞氏是在為她說話。柳若姒沒說什麼,她倒是想要看看,如今這種情形,蘇氏是打算繼續為難她,還是放她回去。
「母妃,那媳婦就跟弟妹一起告退了。」勞氏就行禮道。
柳若姒見機也向蘇氏行禮。
蘇氏卻攔住了柳若姒。
「慢著。」蘇氏看著柳若姒,「你自不會將滾燙的湯藥拿來進給我。剛才你們的傷我也看過了。知道你自幼嬌慣,我也不敢讓你再服侍我。難道我是那樣刁難媳婦的惡婆婆,晚上在這裡,也不過是陪著我說說話罷了。」
蘇氏這樣說著,就偷偷給身邊服侍的王嬤嬤使了個眼色。
「剛才那藥灑了,王妃這晚上的藥還沒有喝。那藥奴才們熬著,只怕王妃也不大放心。」王嬤嬤陪笑只說道。
蘇氏的意思,是說柳若姒傷的並不嚴重,如果柳若姒不肯留下服侍,那就是柳若姒嬌慣,不肯孝敬婆婆。而王嬤嬤的意思則更清楚了,是要柳若姒再給蘇氏熬藥。王嬤嬤的話,自然是替蘇氏說的。
柳若姒垂下眼簾,片刻的工夫,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蘇氏既然這樣待她,她已經退無可退,那麼就無需再退。
「媳婦願意留下來服侍母妃。」柳若姒攔住還要替她說話的勞氏,對蘇氏說道。
「三太太不愧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姑娘,賢良孝順,是王妃的福氣。」旁邊的王嬤嬤等人立刻說道,這是堵死了柳若姒反悔的路。
柳若姒笑笑,也不在意。
勞氏見柳若姒這樣,只得告辭退了出去。
「你手是那樣,不需要親自動手了,你看著些,找個精細的丫頭動手吧。」柳若姒就要出去熬藥,蘇氏反而攔住了她說道。
「多謝母妃體恤。」柳若姒趕忙道謝。
榮成翰曾經說過,蘇氏並不是個霸道不講理的人。而以柳若姒的親身經歷來說,榮成翰說的並不完全是虛言。但是,蘇氏的講理,蘇氏的慈心,卻並沒有一點兒落在她的身上。蘇氏對別人縱有萬般好,對柳若姒又有什麼用?對柳若姒來說,蘇氏就是個惡婆婆。
很快,柳若姒又熬了藥來,服侍著蘇氏吃了。此刻早就華燈初上,蘇氏又指使著柳若姒忙了一會,就真的有些倦了。柳若姒又服侍蘇氏歇下,一邊就有丫頭婆子過來,展開一副鋪蓋放在蘇氏床下的腳踏上。
這是蘇氏為柳若姒準備的地方。她是想讓柳若姒整夜服侍。
「三太太剛進府,就得王妃如此看重。王妃對人。再沒有這般肯親近的……」一邊的丫頭婆子們紛紛的說道。
柳若姒也笑瞇瞇地聽著,似乎很以能夠服侍蘇氏為榮。
「你們都下去吧。三太太陪著我就行。」蘇氏說道,一邊打量了一眼柳若姒。柳若姒今天的表現還算馴服,除了蘇晴暖被燙傷的那件事。想到蘇晴暖被燙傷,蘇氏心中就很不自在。這件事,雖說是怪那小丫頭不小心,但是如果柳若姒沒有讓蘇晴暖端藥碗。那麼燙傷的,也就只有柳若姒。而且,如果柳若姒想要護著蘇晴暖,蘇晴暖就不會被燙的那麼厲害。
要柳若姒留下來夜裡服侍她。這是蘇氏早就想好的,用來磨柳若姒的性子。她雖是慈善人,但不代表她不知道那些做婆婆的手段。新媳婦進門,總有些不馴服的,一番調/教下來,也就能聽話順從了,也省得以後不聽話,生出什麼禍事來。
不過,柳若姒也燙傷了。蘇氏本來還猶豫,是否就讓柳若姒回去。但是轉念一想,蘇氏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留下柳若姒來服侍,繼續磨柳若姒的性子。同時也給蘇晴暖出一口氣。
蘇氏躺在床上,就說腿疼,一邊還說蘇晴暖。蘇晴暖若是在。必定會為她捶腿,破能緩解疼痛。柳若姒哪裡聽不出來蘇氏的意思。
「母妃不嫌棄。我來為母妃捶腿,只怕沒有七妹妹服侍的好。」柳若姒就道。
「只要你肯學。」蘇氏並沒有拒絕。
柳若姒為蘇氏捶腿。直到深夜,蘇氏才緩緩入睡,柳若姒卻走了困,看看腳踏上的鋪蓋,乾脆只在桌旁坐了,一邊托著腮想著,不知道榮成翰此刻在做什麼。柳二太太和柳二老爺想來早就睡了,一定不知道她為了服侍蘇氏而熬夜。
「茶水……」蘇氏在床上說道,想是睡了一會醒了,又想起來要支使柳若姒。
「母妃,茶水這就來。」柳若姒答應了,一面起身去倒茶水。簾子外,有蘇氏身邊上夜的人,常嬤嬤、六月和臘月更是衣不解帶,都在外頭聽候柳若姒的吩咐。
柳若姒走到門邊,給常嬤嬤使了個眼色,隨即走回來,端了熱茶走到蘇氏的床邊。
蘇氏睜開眼睛看著柳若姒。柳若姒還是方纔的穿著,一看就知道根本就沒歇下過。這一天,她一直在支使著柳若姒。柳若姒幾乎沒有坐下來休息過。這樣再磨上幾天,她再教導些道理,想來等榮成翰回來的時候,柳若姒也差不多是個馴服、聽話的媳婦了。
「母妃……」柳若姒笑吟吟地,手中端著茶。
「哦,你……」蘇氏慢慢起身,然後就看見柳若姒的身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摔在地下,柳若姒軟倒在了床邊。
「啊!」蘇氏驚叫出聲。
蘇氏的聲音還沒有落地,外面服侍的常嬤嬤等人已經聽見了茶杯落地之聲,立刻就闖了進來。進門來,自然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柳若姒。
「姑娘,姑娘啊!」常嬤嬤一嗓子就喊了出來,「姑娘你怎麼了,救命啊!」
/>常嬤嬤帶著六月和臘月就撲到了柳若姒的身邊。柳若姒雙眼緊閉,毫無聲息。
「王妃娘娘,老奴給您磕頭了!」常嬤嬤立刻就給蘇氏磕頭,一面哭喊起來,「求王妃娘娘發發慈悲,放過我們姑娘,給我們姑娘留一條命吧……」
蘇氏坐在床上,目瞪口呆。
接下來王府中一片紛亂。
等柳若姒「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而此刻,城門下,有人拿著榮成翰的手令,嘴裡喊著「人命關天」叫開了城門,騎馬朝城外大營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