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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後院,臨近南角門的小跨院,正是柳玉江和柳大/奶奶的居所。此刻,跨院上房屋裡,柳大/奶奶正在吩咐大官兒的奶娘。
「抱了大官兒去睡,夜裡警醒些。再讓我知道你不經心,輕饒不了你。」
那奶娘忙不迭的答應,抱著大官兒小心翼翼的走了。柳大/奶奶的臉色有些陰沉,屋子裡服侍的丫頭們幾乎不敢大聲喘氣。她們都知道,柳大/奶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屋裡這些人,幾乎都被柳大/奶奶斥罵過了。
這種情況下,被斥罵還算是輕的。她們還記得,有一次柳大/奶奶和柳玉江生氣,活生生讓人將一個小丫頭打的只剩下一口氣。那小丫頭當晚就被送回了家裡,柳大/奶奶給了二十兩銀子。那小丫頭回到家裡之後,熬到天亮就沒了。柳大/奶奶後來又給了十兩的發送銀子,就將事情揭了過去。
丫頭們都噤若寒蟬,柳大/奶奶的兩個女兒這個時候也都嚇的不輕,大姐兒和二姐兒在地下垂手站著,垂著頭,都不敢說話。
「大姐兒,今天夜裡,你帶著二姐兒去後罩房裡睡吧。」柳大/奶奶沉著臉,喝了一口茶,似乎這才看見大姐兒和二姐兒還在,就吩咐道。
即便對著兩個女兒,柳大/奶奶的臉色也沒有絲毫的緩和。
「是。」大姐兒答應了一聲是,拉著二姐兒給柳大/奶奶屈膝行禮,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柳大/奶奶依舊坐在榻上喝茶。茶杯裡的水都已經空了,她也沒有放下。一雙眼睛卻陰沉沉地掃向裡間屋。一會,就聽得裡間屋傳來腳步聲。柳玉江已經洗浴換了衣裳,腳步有些不穩地走了出來。
隨同柳玉江出來的,還有夏荷和冬梅兩個丫頭。
柳大/奶奶的一雙眼睛從柳玉江的身上一掃而過,像把刀子一樣落在兩個丫頭身上,從頭到腳,將兩個丫頭刮了一遍。
兩個丫頭的衣襟都有些濕,不過還都整齊,臉上也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
柳玉江就走到柳大/奶奶對面,也在榻上坐了。一面就要茶吃。
有丫頭要上前,瞟了眼柳大/奶奶,又沒敢動。
「一屋子都是死人!」柳玉江怒道,一抬手,將矮桌上一隻瓶子掃落在地下。瓶子是琉璃的,落地一聲脆響,立刻碎了。就有膽小的丫頭發起抖來。
「大/爺這是跟誰置氣!」柳大/奶奶重重地放下茶杯,一開口,眼圈先紅了。「看著我們不順眼,乾脆去跟老太太說了,將我們都打發了,就有那好的來伺候大/爺。大/爺再也沒有不順心的了。」
「胡說八道什麼!」柳玉江抬眼看柳大/奶奶。此刻他的臉色已經沒有那麼蒼白,眼神也清明了許多。原來在柳老太太院子裡嘔吐了一回,回來喝了醒酒湯。又洗浴了一回,此刻。柳玉江的酒已經醒了多半了。
「你自己喝茶,我要一口茶。你就不讓丫頭們動。你想怎樣,正經是要拿捏我不成?罷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柳玉江說著話,摔袖子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大/奶奶一開始坐著沒動,等看到柳玉江並不是說說而已,已經走到了門口,柳大/奶奶就坐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走,你走了再也別回這個院子。我十四歲嫁進門來,這些年,跟著你吃了多少的苦。一心一計,幫著你算計,年輕輕輕,都有白頭髮了。你沒良心……」柳大/奶奶哭著道。
屋內伺候的丫頭都將頭垂的低低的,恨不得腳下有地縫能夠鑽進去才好。
柳玉江走到門口,聽見柳大/奶奶這樣說,就停住腳步,猛地轉回頭來,盯著柳大/奶奶。
「你可算說了真話,嫌棄跟我吃苦。看不上我,早做什麼去了?」柳玉江冷笑著道,「是我們柳家強搶了你來的?」
柳大/奶奶嗓子眼裡噎了一下,打起嗝來。柳玉江看著柳大/奶奶,眼神中滿是厭惡。不過,他卻沒有繼續再往下說,也沒再往外面走,而是衝著屋裡伺候的丫頭們揮了揮手。
「都下去!」
丫頭們如蒙大赦,幾乎恨不得多長出兩條腿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從屋裡走乾淨了。走在最後的那個還機靈地將門帶上了。出去之後,一眾丫頭也不敢停,都走的遠遠的。
柳大/奶奶在榻上坐著,還在打著哭嗝。
柳玉江走過去,從衣袖裡抽/出一塊帕子遞給柳大/奶奶。
柳大/奶奶接了帕子,抬眼看了柳玉江一眼。柳玉江承繼了柳家子孫的好容貌,柳大/奶奶看了一眼,心裡就又酸又軟,想忍著不哭,卻哭的越發厲害了。
柳玉江就越加的不耐煩,不過還是在榻上坐了。
「以後這樣的話少說,別讓我說出什麼不好聽的來。」柳玉江冷冷地道,「你是什麼好出身。你那好姑姑當她手眼通天,玩的那些把戲沒人知道!惹惱了我,一發都揭出來。」
柳大/奶奶的哭聲戛然而止,也不打嗝了,只驚愕地看著柳玉江,目光中除了驚,還有恐懼。
柳玉江就笑了。
「你我生兒育女,這些年了。你安守本分,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念著孩子們,我也不嫌你。」柳玉江盯著柳大/奶奶的眼睛道。
柳大/奶奶被柳玉江看不過,有些膽怯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大/爺……莫要聽什麼閒言碎語。大/爺有什麼不知道的,那起子人,沒什麼好心腸。
據說給請網打滿分的還有意外驚喜!」柳大/奶奶道,剛才的氣勢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的話,不用你說。」柳玉江道,「丫頭們都哪去啦,茶那?」
柳大/奶奶就站起身,自去倒了茶來遞給柳玉江。
「今天心裡悶,喝的多了些,醉的厲害。那時沒看清跟前的是誰,你去打聽了,若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不可怠慢了。」柳玉江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說道。
柳大/奶奶垂下眼簾,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別忘了,不是小事。她跟老太太說一句,頂的你十句。」柳玉江卻又道。
「知道了。」柳大/奶奶就道,一邊又嘀咕了一句什麼,似乎對柳玉江這句話很不以為然。
「大/爺說悶,才喝成那樣。可有什麼悶的,雖然眼下還不遂意,可三太太那邊得罪透了老太太,終歸還是大/爺的。」柳大/奶奶見柳玉江不再說話,就將語氣放柔了,說道。她這是想提醒柳玉江,她很能幹,很管用。柳玉江沒必要將柳老太太的一個丫頭看的那樣重。
柳大/奶奶不說還好,這一說,柳玉江又冷笑了起來。
「你還糊弄我。大太太糊弄我也就罷了,你是安的什麼心!」
「我哪裡糊弄大/爺!」柳大/奶奶忙分辨道。
「當我是瞎子,還當我是傻/子。他馮建璋來,住到府裡,是做什麼來了?」柳玉江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柳大/奶奶睜大了眼睛,這一刻,她才算明白了柳玉江今天異常發作的緣故。
「……總是要嫁人,我兄弟有什麼不好。不管怎樣,並不礙著我們的事。況且,那若是成了,為我們說上一兩句話,對我們也大大有益處。」柳大/奶奶就忙道。
「這是太太跟你說的?你就信了?」柳玉江斜眼看柳大/奶奶,問道。
柳大/奶奶抿了抿嘴,半晌才點了點頭。
「大/爺細想想,這話有道理的。」
「太太是打的好算盤。看著我這邊不成了,就拉了娘家的侄子來,為了我二叔二嬸那一份家財罷。歸了她馮家,那不是更好!」柳玉江可完全不這麼想,又冷笑道。
「不會。」柳大/奶奶立刻就道,「大/爺,太太她……還是為我們打算的。即便是……總歸有我們的一份。咱們相幫著,就算要給璋哥兒一些,咱們還是佔大頭,總比都讓別人得了去強。」
「你是真這樣信了,還是跟著太太糊弄我!你們姑侄一條籐上,盡耍著我!」
「大/爺,天地良心。」柳大/奶奶見柳玉江還有懷疑她的心思,忙就賭咒發誓道,「大/爺好,我才能好。除了大/爺,我能向著誰。還有咱們的孩子。」
「你真這樣想就好。」柳玉江看了一會柳大/奶奶,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話,「太太卻未必這樣想。你自己想想,太太是跟你我近,還是跟璋哥兒近。」
柳大/奶奶就不說話了。
「你不要傻,被人蒙騙了。以後,凡事要留心些。太太那裡,未必就靠得住!」
話說到這裡,夫妻兩個又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商量起來。
屋外,誰都沒有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慢慢地離開了。她垂著頭,兩隻手捏著衣角,腳步有些發僵,原來正是大姐兒。大姐兒帶了二姐兒往後罩房去,卻發現隨身的荷包不見了,她沒有驚動丫頭,自己回來尋找。
因柳大/奶奶的門外沒人伺候,大姐兒徑直就走到了門邊,聽見裡面說話的聲音才站住了。聽見了柳大/奶奶和柳玉江說話,大姐兒本想離開,卻不知怎地,最終沒有動。
誰也沒看見大姐兒,沒人知道她在門口站了多久,也沒人知道,她都聽見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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