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凡將獲得十具冥羅傀儡之事,刪繁就簡告訴幾名冥羅祭司。當然,並未告訴幾人他斬殺歸元樹王的事實,以免嚇到冥羅族人。
他將與冥羅樹精相識之時略略講述,只說冥羅樹精困於雨界,對冥墳之事卻隻字不提。
谷羅、須羅等祭司各個老眼含淚,當冥羅一族備受欺凌之事,他們不會哭。
當十萬族人為了青黛一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迴之時,他們不會哭。
但聽聞末代樹皇尚在人間的消息,他們不禁喜極而泣,熱淚盈眶。
祖先尚在,與他們同在如今便好。
谷羅提出前往雨界援救樹皇,這個提議卻被須羅等祭司否決。
末代樹皇這麼多年都無法脫困,顯然脫困極難。
憑他們這些微末修為,且不說不可能前往雨界,便是去了,也絕對救不出樹皇,反倒會暴露樹皇在世的消息。
援救末代樹皇之事,唯有從長計議。
此刻他們當務之急,是速速召集思羅竹海所有冥羅族人,返回族內,參加十位煉虛先祖的葬禮
夜色漸漸降臨,思羅城中心的幻墳禁地之中,架起了巨大的木架,燃起熊熊篝火。
所謂的幻墳,是埋葬冥羅族歷代族人的墳地。
無數冥羅族人自竹海各地趕回思羅城,城中各處都有冥羅族人忙碌,籌備著十位先祖的葬禮。
谷羅、須羅等祭司,連同青黛這位大祭司,全部忙於籌備葬禮的祭祖之事。
寧凡倒顯得無所事事,在思羅城閒逛起來。
如今冥羅族人都知道寧凡是問虛修士,是冥羅一族的朋友,故而寧凡隨意在城中行走,也無人阻攔。
幻墳中燃著各色焚香,即便寧凡走到西城,也可以聞到濃濃的香火味道。
他獨自行走在篝火明亮的夜色中,心中空前安靜。
他已從六位祭司口中,聽說了青黛的往事。
千年之前,青黛尚年幼,其母身為大祭司,死於雪松族之手。
千年之內,共有十萬冥羅族人以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迴的代價,自滅修為,凝結修丹,供青黛服食,令青黛最終突破窺虛境界
十萬冥羅族人不惜捨棄性命,為的不是讓冥羅族興盛,僅僅是為了尋回先祖的遺體,僅僅是不願讓祖先的遺體流落在外
十具冥羅傀儡皆是窺虛修為,對如今沒落的冥羅族而言,是一股強大的戰力。
若將這十具窺虛傀儡用於守護冥羅族,憑青黛的傀儡術,絕對足以令冥羅族重新成為寒蒼國一流勢力,再不會被其他樹族欺凌
但,冥羅族人很傻很傻,他們將十具傀儡的傀儡陣式全部解開,毀去了十具傀儡,只剩十具沒有任何戰力的普通屍身。
而後,將這些祖先的屍身安葬
「他們,很傻但,我對此卻並不反感」
夜風微涼,寧凡閉上眼,眼前回憶起當年越國胡家的往事。
胡風子為庇護家族,不惜魂飛魄散化作修丹
十萬冥羅族人,為尋回祖先遺體安葬,亦不惜魂飛魄散
修真路上從來不缺聰明人,但凡是個經歷過血海的老怪,皆是人精一般的人物。
修真路上,從來只缺笨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前方有刀山火海,為守護執念,仍不惜一死,不負大義,雖千萬人吾往矣!
明知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卻偏偏要固執地尋一個結果!
明知與天為敵會步步驚心,卻仍為她一個笑靨,寧負蒼天不負卿!
機關算盡太聰明,這些人往往並不快樂。
寧凡眼前浮現紙鶴、慕小涼等女的容顏,忽然會心一笑。
這些傻兮兮的姑娘,若有他的庇護,或許可以一生一世都手不染血,快樂下去。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盈若沖,大辯若訥,大方無隅,大直若屈,大成若缺
這,就是至樸的大道!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
世人嘲笑冥羅族的愚蠢,卻不知,冥羅族如此行徑才符合人倫,親和大道。
若人人都能理解冥羅族的道,這道也就不算大道了。
寧凡取出血酒葫蘆,咕咚咕咚滿飲一口,於燈火闌珊處驀然回首,望著思羅城中心的巨大篝火,目光越來越深邃。
大道化極則為反!
大實化極則為虛!
寧凡一路修道至今,起初看虛是虛,後來看虛不是虛,最後看虛仍是虛。
但這一刻,他明明目光窺實,眼中的道意卻是虛!
虛實二意,他已漸漸明悟,沖虛感悟已然足夠,就連太虛感悟都幾乎徹悟!
他遙望幻墳篝火,看著篝火中十具煉虛老祖的屍身漸漸焚為飛灰。
他看到三十二萬冥羅族人倒頭跪拜,雙目含淚,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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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向篝火禱告、祭祀。
「我冥羅一族,生而為樹,扎根於地,吾根所在,便是吾國!吾國可破,吾根可焚,吾身可滅,吾道可消,唯吾先祖,不容人欺,不容人褻!」
「萬年浩劫,祖骨飄零,思之痛心!子孫不肖,不殺萬賊,誓不甘心!」
「吾等後世子孫於幻墳立誓,縱拼得三十二萬族人死絕,也必令萬賊殞命!如違此誓,天人共戮!」
那蒼茫的誓言,擲地有聲,令寧凡心湖起了波紋。
篝火之下,青黛身著華麗的服飾,赤著腳,圍著篝火翩然起舞,虔誠禱告。
她目光之中,滿是對祖先的懷念,她舞姿太美,猶如一個翩翩起舞的青蝶
寧凡嘴角勾起微笑,提起血酒葫蘆,痛飲數口。
他的目光,隨著青黛的舞姿愈加清明。
舞姿是實,對祖先的思念是虛。
篝火是實,那熔化在篝火中的聲聲誓言是虛。
十位先祖屍身是實,當屍身在烈火中化為飛灰之後,那迴盪在整個思羅城的先祖悲涼是虛。
寧凡屈掌一攝,從一株湘妃竹之上攝下一片竹葉。
那竹葉是實,但隨著寧凡掌力一吐,竹葉卻漸漸化作一團虛無的青氣。
隨著寧凡心念一動,那虛無的青氣再次變回竹葉
虛實只在一念間!
寧凡將竹葉拋回泥土,他閉上眼,週身漸漸在夜色之中淡化。
漸漸的,他的肉身化作虛無,彷彿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是肉身虛化,徹底的虛化!
問虛之時,寧凡也曾令肉身虛化,但卻沒有徹底到這一步!
這一刻,借由此次思羅竹海之行,他的虛字感悟徹底圓滿!
只要法力足夠,他可以在此刻便衝破沖虛瓶頸,突破太虛境界!
他心念一動,身體漸漸重現在蒼茫夜色中。
他臉上無悲無喜,淡定從容,彷彿突破太虛感悟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沒有任何驚訝。
「傻弟弟,你已突破了太虛感悟,若此刻法力足夠,便可一舉突破太虛境界了不過姐姐可提醒你,你突破境界最大的障礙,不是感悟,不是法力,而是天劫若無萬全準備,千萬不要貿然渡劫,這一次的天劫,定然比上一次更強,十有**是陰風劫!」心神之中,洛幽咯咯嬌笑,提醒道。
「我明白謝謝。」
寧凡對洛幽回之一笑,這洛幽平日裡似對他漠不關心,刻意與他拉開距離,不與他過多交談。
但每每見他有難,都會關切提醒。
洛幽雖處處避著他,但對他未必無情。
她終究有什麼家仇國恨,能令她如此逃避情感
轟!
思羅城中心的篝火木架,忽然發出一道巨大轟響,被一個從天而降的巨大掌印一擊擊碎!
火灰在夜空中飄散,那十具煉虛先祖的屍身之灰,亦隨風而散。
而長空之上,驟然響起三名老者的冷笑之聲。
「冥羅一族真是愚蠢之極!他們明明尋回十位先祖的窺虛傀儡,卻將十具傀儡毀壞,火葬了先祖愚蠢之極!」
「若冥羅族內有十位窺虛坐鎮,今日我等血洗冥羅,恐怕還要多損失些人馬,不過十具窺虛傀儡已毀,冥羅族內只剩那窺虛大祭司,及兩名外來問虛,不值一提!」
「區區沒落樹族,敢殺我雪松族之人,簡直是找死!」
三道冷笑未停,思羅城上空,忽然從天而降近百萬金丹修士大軍!
這些修士共分四族,豎著四面大旗,分別是雪松族、石樹族、雷柏族、神喬族!
冷笑的三人,是雪松族三名老祖,各個都是太虛修士!
他們一言道破窺虛傀儡等事,顯然在來思羅竹海之前,便將冥羅族的底細全部查清!
他們是有備而來,此次是要一舉覆滅冥羅族!
就算是魂魄化竹、生生世世不如輪迴的那位大人,也阻止不了四族覆滅冥羅的決心!
「殺我孩兒的狂徒是誰,給我滾出來!」三名雪松老祖身旁,一個身著銀袍的中年男子怒吼道。
他是一名沖虛修士,是雪松族此代族長,名為敖亡!
那被寧凡擊殺的雪松少主敖辰,正是其孩兒!
雪松族等四大樹族驟然降臨,共出動了百萬修士。
其中,單單煉虛修士便來了29人!
窺虛11人,問虛7人,沖虛6人,太虛6人!
四族的高階修士全部出動,參與血洗冥羅之戰,族中之留低階修士!
青黛、谷羅、須羅等祭司,及三十二萬冥羅族人,抬頭望著夜空上的百萬修士,俱是目光震怒!
他們祭祀祖先的儀式,被四族修士毀了!
祖先的骨灰,被四族擊散,難以收回!
縱然明知對方強者雲集,冥羅族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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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各個義憤填膺,甚至立刻便有數百名雙目血紅的冥羅族人,自燃妖丹、妖嬰,沖天而起,要與四族修士同歸於盡!
他們可以忍受唾罵、欺凌,可以被人嘲笑,他們不在乎。
但他們的祖先被人欺凌,骨灰被人擊散,他們如何能忍,如何可以再忍!
「爾等欺人太甚!」
雪松族長敖亡冷笑當空,足尖一踏,夜空之上頓時浮現虛空之海,抬指一點,數百沖天而起的冥羅族人全部肉身炸裂、化作血霧飄散!
「區區金丹、元嬰螻蟻,也敢與本族長一戰,簡直是不自量力!如今冥羅族內能讓老夫稍稍正眼瞧上一眼的,只有那兩名問虛修士,便是你們窺虛修為的青黛大祭司,在本族長眼中也只是螻蟻而已!」
「本族長數三聲,若殺我孩兒的問虛狂徒再不現身,本族長便立刻下令血洗冥羅!」
「一!」
「二!」
敖亡三還沒數出,天地間忽然響起一道龍吟般的劍鳴之聲!
卻見夜色之中,一名白衣青年腳踏一柄劍念所化的黑色巨劍,驟然出現在夜空之上。
敖亡還未看清這青年的容貌,這青年連同其腳下劍念之劍竟同時碎散開來!
一瞬間,敖亡似乎看到白衣青年詭異的化作黑衣,又似幻覺,並未看清。
下一個瞬間,一股如墨的劍念橫掃夜空,四族百萬金丹修士還未反應過來,已被劍念橫殺一片,頃刻已死去二三十萬修士!
四族老祖皆是太虛,雪松族內有三名太虛,其他三族各有一人。
六名太虛齊齊出手,將橫掃夜空的劍念擋下,才避免了低階族人繼續隕落。
六人忍下勃然之怒,還未向白衣青年發難,卻見敖亡的身旁忽然出現無數碎散的墨影。
墨影一碎一凝,形成一股浩瀚的絞殺之力,將敖亡生生絞殺在墨影之中!
墨影流散,一襲白衣的寧凡手持敖亡的元神,眼中蘊含無邊煞氣,冷冷朝四族修士一眼掃去。
只一個眼神,就連四族六名太虛,都感到一陣掩飾不住的心悸!
「本尊陸北,你雪松族少族長是我所殺,你能奈我何!」
寧凡一言出,整個長空頓時死一樣的寂靜!
下一刻,一名剛出北樹海返回的煉虛修士忽然驚呼道!
「他就是陸北!他就是籐皇緝拿的那名狂徒!他竟逃到了我東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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