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帕裡王國北方的邊境上，氣溫總是要比其它地方下降得快一些。
這才剛入秋不久，清晨的空氣中就明顯感覺到了幾縷寒意，就連一直自詡健壯的萊斯利子爵也不得不緊緊過了一下身上的軍裝棉大衣，縮了一下身子。
感受到身上棉大衣的單薄並沒有給自己帶來多大的暖意，萊斯利子爵禁不住皺了皺眉頭。
「軍部不是說要提升我們鎮北軍的軍備標準麼？怎麼現在就快入冬了，新的棉大衣還沒發下來？」
一旁走在他身邊的是鎮北軍後勤署的同僚穆勒，聞言苦笑一聲道：「軍部每年都在這麼說，可你在我們鎮北軍已經待了兩年多了，有哪一次看到落實的？」
「這不對吧？相比起年初反攻穆爾托山脈時候送來的那些軍用魔法機械，區區棉大衣才值幾個錢？」萊斯利有些不解。
穆勒臉上的苦笑更濃烈了幾分。
「我說萊斯利，你這兩年都在後勤署干的，不可能不知道我們鎮北軍什麼情況吧？那些軍用魔法機械雖然貴，但是一次送來的數量不多，總的來算也就幾十萬金幣而已。但是如果想全面改善我們鎮北軍所有的軍備，那可就要花得太多了。別的不說，我們鎮北軍目前總計差不多三萬人，就是每人一件全新的棉大衣，那也要至少五萬金幣。再加上別的亂七八糟的生活物資，你覺得軍部負擔得起？」
「三萬件棉大衣要超過五萬金幣？那不是平均一件就要接近兩金幣？」萊斯利深深皺起眉頭。「我這兩年在後勤署只負責分配物資，倒是很少問過這些生活物資的具體價格。怎麼會這麼貴的？」
穆勒深深地看了萊斯利一眼：「萊斯利。你馬上就要走了。我今天就大著膽子告訴你好了。實話說吧。你身上穿的這件棉大衣一件是一金幣八十銀幣，但是實際收購價格，頂多也就只有九十銀幣。」
萊斯利瞇起眼睛，並沒有繼續問穆勒中間這九十銀幣到哪裡去了。
他畢竟出身斯塔克家族這種大貴族之家，見識遠非一般人能比，再加上這兩年多在鎮北軍後勤署的工作中接觸了一些內幕，現在被穆勒提醒了一下，哪裡猜不出這其中存在的貓膩。
想到自己這兩年多親眼看到鎮北軍有多少士兵在戰鬥中喪命或者因為重傷導致殘疾。萊斯利子爵禁不住冷笑一聲，不再言語。
兩人沉默地沿著同時的路線走了一段後，穆勒大概是覺得氣氛太過沉重，勉強笑了笑道：「萊斯利，你的調任命令應該已經下來了吧？」
萊斯利點點頭：「前天就批好了，本來我昨天就能走的，不過我想多待兩天，決定明天再出發。」
穆勒瞅了萊斯利一眼，想了想道：「你這次調回軍部參謀總部，我想以你家族的權勢。日後一定會在軍部迅速高昇。趁著你還沒離開鎮北軍，我向你說句心底話。有機會的話。能幫一下我們鎮北軍就多幫一下吧。鎮北軍這麼多年來，實在是太苦了……」
萊斯利緩緩點頭，神情鄭重：「我會的。」
穆勒用力拍了拍萊斯利的肩膀，猶豫了一下，卻長歎一聲，終究還是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萊斯利搖了搖頭，也拍了拍穆勒的肩膀。
兩人再次沉默不語。
一圈走完，穆勒的臉色才算是終於恢復正常，向萊斯利笑道：「你既然明天就要走了，那今天晚上我找些同僚給你開個歡送會如何？」
「那倒沒必要了。」萊斯利搖搖頭。「前兩天你們知道消息的時候不已經開過歡送會了嘛。再開一次，無非也就是想借這個名義喝酒罷了。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夠和你們再好好喝一頓，但是很可惜，今天我還有事情要辦，一會兒可能就要走了。」
「是嗎？」穆勒怔怔地看了萊斯利一會兒，忽然伸出雙手抱住他。「那就祝你以後順利高昇吧。」
萊斯利反手抱住穆勒，用力在他背上拍打了一下，沉聲道：「保重。」
兩人胳膊同時用力，然後分開，穆勒揚了揚手，逕直離去。
看著穆勒頭也不回就離開的背影，萊斯利心想這經歷過血火的軍人就是不一樣，絕不會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轉頭看了北方一會兒後，萊斯利掉頭回到了自己在守備所的單人房間。
萊管家早已經領著兩個僕人將萊斯利的所有物品都收拾好，見萊斯利回來，便開口道：「少爺，我們這就走吧？王子殿下已經等候多時了。」
「王子殿下……」萊斯利嘴角揚起一絲略顯輕蔑的笑容，隨即迅速斂去，向萊管家點點頭：「走吧。」
萊斯利離開鎮北軍的消息倒也沒有引起多的的反應，因為他在這兩年多的時間內，鎮北軍中除了包括穆勒在內的幾個不多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出身斯塔克家族。
他被軍部一紙調令調到軍部參謀總部，知道的人也不多。
對於鎮北軍足足三萬多人來說，他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個罷了。
當然，整個鎮北軍中能夠被艾瑞克王子殿下親自設宴款待的，除了他倒也沒有幾個。
萊斯利跟隨萊管家來到鎮北軍設在距離穆爾托山脈最近的一個小城中的駐所裡，見到了這次因為來視察鎮北軍而專程來到這裡的艾瑞克王子殿下。
剛一見面，艾瑞克王子殿下立即給了萊斯利一個大大的擁抱，大聲笑道：「哈哈，萊斯利，兩年多沒見，你比以前黑了不少啊。你這個樣子回到安威瑪爾去
，可就不會像以前一樣被那些小姐夫人們歡迎了。」
萊斯利笑著摸了摸臉頰：「沒辦法，邊境這地方一到冬天就特別乾燥，皮膚可沒辦法保養。再說畢竟是個當兵的，太白了也不像樣吧？」
艾瑞克王子殿下再次發出一陣大笑：「哈哈，看來在鎮北軍裡混了這兩年多，你真的比以前改變了不少啊。來來，坐下來，我們邊吃邊聊。」
雖然時間倉促，但艾瑞克王子殿下這次設宴邀請萊斯利，卻依然顯得極為豐盛。
在這個靠近邊境的小城裡，他居然準備了一整套名貴的亮銀餐具，還在桌上鋪上了花紋精美的天鵝絨細毛毯，再配上桌上十幾道噴香撲鼻，做工精細的菜餚，只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一餐花費絕對不菲。
萊斯利掃了一眼餐桌上的情況，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這一頓只有自己和艾瑞克王子殿下兩人享用的午餐的花費，腦海中閃過自己剛剛還穿在身上的那件軍用棉大衣，禁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艾瑞克王子殿下一直在注意著萊斯利臉上的神色，這個微小的神情變化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連忙問道：「怎麼？萊斯利，你對這些菜不滿意？那好辦，我這就叫人撤下去換掉重做。不過想必是要多等一段時間，你得多餓一會兒了。」
萊斯利迅速抹去臉上的異色，笑著擺了擺手道：「倒不是不滿意。只不過一直在鎮北軍裡吃的都是些粗糙的糧食，好久沒有享用這種美味了，怕自己的胃會承受不了。」
艾瑞克王子殿下哈哈大笑：「看來你這兩年在鎮北軍裡過得是真苦。不過沒關係，等你回到安威瑪爾城後，保證會馬上重新適應以前的生活的。來，坐下吧，今天這一餐，就當是慶祝你終於擺脫了在軍隊裡的苦日子。」
萊斯利默然坐下，看了一眼桌子上豐盛無比的菜餚，終究還是忍不住，搖搖頭輕聲歎道：「在鎮北軍中也不是我一個人過這種苦日子，整個鎮北軍三萬士兵，全部都和我一樣，甚至有很多過得比我還苦。」
「那當然了，當兵的嘛，生活怎麼可能會好，你在兩年多前決定去鎮北軍服役的時候，應該就有心理準備了吧？」
看到艾瑞克王子殿下對自己話裡隱藏的意思毫不在意，萊斯利點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開始和他談論一些關於安威瑪爾城的事情。
用餐到中途，萊斯利忽然像是不經意的樣子問道：「對了，王子殿下，聽說您打算整頓鎮北軍，然後反攻薩克王國？」
「沒錯。」艾瑞克王子殿下放下餐具，正色道：「這些年我們和薩克王國一直都有糾紛，卻總是薩克王國佔據主動。現在好不容易我們控制了整個穆爾托山脈，形勢佔據了主動。如果不趁著這次機會對薩克王國反攻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對了，萊斯利，你幹嘛稱呼我王子殿下？這也太見外了。以我們倆的關係，用得著這麼樣嗎？像以前一樣，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是了。」
「現在和以前可不一樣了。」萊斯利微笑搖頭，沉吟片刻，又道：「從形勢上來看，我們的確具備了反攻的條件。但是王子殿下，您有想過主動進攻薩克王國要花多少錢嗎？」
「花錢？」艾瑞克王子殿下眉頭一皺，看了萊斯利一眼，隨即又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打仗當然是要花錢的。但是我想有你們斯塔克家族的全力支持，這不成問題。」
萊斯利偏過頭看向萊管家，萊管家向他輕輕點頭。
「既然是這樣的話……」萊斯利點頭表示會意，轉頭向艾瑞克王子殿下舉起酒杯。「那麼預祝鎮北軍這次反攻大獲成功。」
艾瑞克王子殿下哈哈帶下，舉起酒杯和萊斯利遙遙碰杯，然後一口飲盡。
萊斯利仰脖灌下，恰好將他嘴角揚起的冷笑擋在了酒杯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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