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看蔡建中嘴上說得好,表示營造會的目的,旨在交流心得,共同提高進步。這話肯定不算撒謊,但是方元更加堅信,這只是次要的目的。
畢竟無第一,武無第二,這是千古不易之理。一幫手藝人集結,哪個相信他們只會光說不練,肯定要切磋一二。哪怕是友誼賽,不排高低名次。但是大家心裡也有桿秤,切磋的勝負結果到底是怎麼樣的,哪個不清楚?
如果輸了,表面上和氣融融的,連說技不如人,聲稱慚愧慚愧,估計心頭上也憋著氣呢,打算在以後找回場子。這也是為什麼,交流會可以常年舉行的原因。
交流活動很隱秘,知道的人不多,這是不圖名。參加的人都是自費的,也肯定沒有什麼獎勵,這是不為利。不圖名,不為利,還來參加,肯定就是為爭一口氣了。
畢竟對於許多人來說,名利事小,面子事大。可以輸,但是不能永遠輸。
當然,也要承認,這樣的活動,肯定很能夠增長實力。畢竟失敗了一次,回去之後肯定要挖空心思琢磨著怎麼贏回來。而贏了的人,為了繼續贏下去,自然也要努力提高自己。
這樣一來,大家的水平肯定是逐步提高,很有成效。
在方元思維散發的時候,蔡建中也開始介紹起來:「方師傅,這個就是我和你說過的老朋友,有快手之稱的蒯振興了。」
「蒯……」方元目光一動,也順勢笑道:「蒯師傅。久仰大名了,幸會。」
蒯振興端起一杯茶,更顯得他的指關節修長。不過他的表情卻有幾分玩味:「你真的聽說過我嗎?」
「呃……」方元愣住了,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大家都知道,久仰大名什麼的,一般是初次見面的客氣話,屬於禮貌性的措辭。
可是看蒯振興的樣子,好像是要較真,這是什麼情況?
在方元措手不及。不怎麼該做什麼反應的時候,蔡建中瞪眼道:「老傢伙,一把年紀的人了。就喜歡刁難人,真是為老不尊。」
此時,方元也算是注意到蒯振興眼中的一抹笑意,這才恍然大悟。意識到他是在開玩笑。不過這樣的玩笑。還真不好接。
「我不是刁難人。」蒯振興又開口了,搖頭道:「只是不高興而已。」
「你不高興什麼?」蔡建中問道,方元也挺好奇,畢竟他與蒯振興只是初次見面,連話都沒有正式談上一句,更談不上有什麼怨隙,蒯振興為什麼會不高興。
「因為我知道他,他卻不知道我。我憑什麼要高興啊。」蒯振興振振有詞,這話卻讓旁邊眾人感覺很意外。
「你知道方師傅?」蔡建中眼睛一轉:「等等。該不會是才聽我說的吧,那和我向方師傅介紹你有什麼區別。」
「不,在你說之前,我就知道他了。」蒯振興展顏笑道:「早就聽說了,泉州出了一位很年輕的風水大師,出道一年多就已經闖下了赫赫威名。我只是年紀大了,心卻未老,可是常關注江湖動態的,怎麼可能不知道。」
「赫赫威名?」一瞬間,包括方元在內,大家都是十分驚愕的樣子。
就在這時,開門的美女走了回來,驚奇道:「師父,他真的很有名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呀。」
方元聽見了,卻沒覺得是被當面打臉,反而頗為認同的點頭。反正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沒有這樣的名氣才對。
「你級別不夠,不知道很正常。」蒯振興隨口說了一句,然後站了起來,很正式的拱手,標準的九十度鞠躬,一口京味十足的腔調:「蒯家幫老把勢給方大師見禮了,還請您以後多多照應了威。」
「蒯師傅,你這是……折煞我了吧。」方元一看,趕緊避身讓開。
適時,其他人也很震驚,特別是坐在旁邊的年輕人,驚聲道:「爺爺,您這是幹嘛呢,您這麼大的禮,他受得起麼。」
「受得起,肯定受得起。」蒯振興笑道:「別人就算了,但是方大師肯定當得起我這個禮。要知道你姑爺爺的老命,可是人家幫忙從閻王手裡搶回來的。」
「姑爺爺?」年輕人愣住了:「哪個?」
「啪!」蒯振興一巴掌打出去,精準拍在年輕人後腦勺上,然後罵道:「你姑奶奶的丈夫,你小的時候,他還抱過你的,難道忘了?」
「哪?」年輕人懵了下,才反應過來:「很會做菜的那個姑爺爺?」
聽到這話,方元明悟了,開口道:「蒯師傅認識張恩澤老爺子?」
「我妹夫,能不認識嗎。」蒯振興哼聲道:「這個混蛋,好好的御廚不當,把我妹妹拐到手了,就直接跑回去開小餐館,氣得家裡老人差點腦溢血。泥腿子就泥腿子,爛泥扶不上牆,白浪費了大家的期望。」
不要看蒯振興嘴上罵得凶,但是大家也能夠聽得出來,這有種愛之深,責之切的意味。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由於方元救了張恩澤一命,給方元行了個大禮了。
「要不是前段時間,我那大外甥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了這件事情,我恐怕都不知道他在鬼門關邊上走了一圈。」蒯振興歎聲道:「總而言之,方大師的救命之恩,我們肯定要承情,自然受得起這個禮。」
「原來還有這層淵源在啊。」蔡建中恍然大悟:「難怪你剛才聽我提到方師傅,不僅表情有些怪異,還不停的催我打電話叫人過來,敢情是心裡透亮,卻讓我多費唇舌。」
「讓你說幾句,你不樂意麼?」蒯振興嘿
嘿笑道,順勢挖了個小坑。
蔡建中肯定不會上當,白眼道:「又損人……」
「好了,不損你。」蒯振興笑道:「方大師,請上座。我可不是某人,見你來了連杯水都不倒,我敬您茶!」
「嘿,你倒是損上癮了啊。」蔡建中忍不住搖頭,隨即招呼道:「方師傅,來喝茶,吃點茶食吧。」
一番推托客氣,方元就在蔡建中旁邊坐了下來,旁邊一個中年人很有眼力,連忙取杯倒茶奉上。方元說了聲謝謝,舉杯抿了口茶潤喉,然後笑道:「蒯師傅,您這個蒯,是明代香山幫泰斗蒯魯班的蒯麼?」
「祖上略微薄名,方大師也知道?」蒯振興訝異道。
方元搖頭道:「蒯師傅,您謙虛了,這可不是略向薄名而已。」
「就是。」蔡建中深以為然,一臉鄙夷之色:「你就裝吧,平時誰常把蒯祥掛在嘴邊的?最看不得你們這種炫祖宗的,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還反覆拿來說,不嫌膩味。」
聽到蒯祥兩字,方元就知道自己的推測無誤。這蒯振興,應該是繼承了明朝著名大匠,總管皇宮建築的木工首蒯祥一脈的營造技藝。
蒯祥之名,一般人肯定比較少聽說,但是在中國建築行業,卻是鼎鼎大名,在明朝時期曾經被皇帝稱讚為活魯班,由此也可以知道他的技藝有多麼的精湛了。
相傳蒯祥是木匠世家出身,自幼隨父親入京參與皇宮建築設計。等到他父親告老還鄉的時候,他就子承父業,接任了木工首之職。據說他上位第一件事,就是組織設計了當時宮廷正門的建造工作。
這個宮門就是明代的承天門,也就是現在的**。建成之後,受到武百官稱讚,永樂皇帝更是龍顏大悅,稱他為蒯魯班。
蒯祥不僅是負責宮廷建築而已,另外歷代皇帝的皇陵工程,也是他負責督建的。他生於明惠宗建帝年間,而且非常的長壽,歷經建、永樂、洪熙、宣德、正統、景泰、成化七代皇帝,一直活到八十四歲才逝世。
以古代的醫療條件,八十四歲絕對是高壽了。有幾十年的建築經驗,又負責過許多重大工程的修建,蒯祥的技藝肯定十分高明,有魯班之稱一點也不稀奇。
方元還依稀記得,在現代中學的教科書上似乎有蒯祥的名字。總而言之,這是名垂千古,流芳百世的大匠師,很值得敬佩。
蒯振興也察覺到方元眼中的崇敬之色,心裡當然很高興,同時直接忽略了蔡建中酸溜溜的批判,笑逐顏開道:「方大師,你猜得沒錯,我祖上就是蒯祥。可惜我們這些子孫後代不怎麼爭氣,給他老人家丟臉了。」
「我看未必。」方元笑道:「我覺得您的手藝不一定輸於祖上,只不過是缺少了展示的機會罷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在現代建築大行其道的今天,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活,可供發揮的餘地太少,就算大家有心,也沒有施展的大平台啊。」
「對對對……」其他人不由得點頭,十分的贊同。
歎了一聲之後,蔡建中也開口道:「當然,我們也要看到好的一面,畢竟現在的環境比幾十年前好多了。在幾十年前,我們這種手藝人,也只能充當泥瓦匠,幹些修修補補的雜活。可是現在,許多人對於古建築越來越感興趣了,又有了我們施展的空間……」
「是啊,是啊。」蒯振興頗為感歎,環視自己的徒弟徒孫:「你們啊,那是趕上好時候了,比我們幸運多了……」
眾人才說著,冷不防就聽見光鐺一聲,那是房門破開的聲響,接著有一幫人在外面湧了進來,氣勢洶洶,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