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茶水沏好了,金掌櫃笑瞇瞇道:「這可是我從中國帶回來的上等好茶,兩位應該是行家,請幫我品鑒一下,看我是不是被騙了。」
金掌櫃這樣說,肯定是不會被騙的。方元舉杯抿了口茶水,只覺得滋味十分綿厚醇香,一嘗就知道是好茶。不過他的舌頭不算靈敏,嘗不出是什麼茶來。
倒是沈崢頗有經驗,細細回味之後,立即笑道:「顏色鮮潤、乾淨,不含雜質,香氣高、清新,味道鮮爽、醇香,這應該是信陽毛尖吧。」」小說「小說章節
「沈會長厲害。」金掌櫃立即讚歎起來:「沒錯,就是信陽毛尖。」
「以前喝過,有點印象。」沈崢矜持道,臉上也有幾分笑意。
方元在旁邊瞄了一眼,儘管也覺得這茶水滋味bucuo,至於到底是不是信陽毛尖,他也不敢肯定。不過料想,就算不是信陽毛尖,只要沈崢說了這個茶名,估計金掌櫃也不會反駁吧。
畢竟對於金掌櫃來說,這是什麼茶,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崢開心高興。聊天嘛,不順著大主顧的心思聊下去,怎麼聊得起來呀。
才聊了幾句,金掌櫃還沒有發揮能說會道的實力,冷不防外面有人走了進來,似乎還叫嚷了一句,似乎在問有沒有人。
眾人聽到動靜,自然回頭一看,只見門外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年過半百的老頭,一個是二十來歲左右的年輕小伙。看起來好像是一對父子。
兩個人抬著一件用黑布包纏起來的東西走了進來,從他們稍微吃力的表情就知道,東西的份量不輕。體積也不小。
「生意上門了,我先失陪片刻,兩位見諒。」金掌櫃見狀,連忙告了個罪,然後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與那兩人交流了。
然後三個人嘰哩咕嚕的對話,方元又沒學外語,自然聽不懂。不過也不需要翻譯。他也能猜測出幾分,應該是那對父子有東西想賣給金掌櫃吧。
事實也是這樣,在交流了一會之後。年輕小伙就動手扯開包裹東西的黑布。轉眼之間,一尊通體幽黑,造型古怪,面目猙獰的神像就呈現在大家的眼前。
「咦。」方元目光一瞥。有點兒錯愕。
沈崢也順勢看了一眼。隨之呆了一呆,驚訝道:「方師傅,那是佛像吧?」
「看起來,的確是佛像。」方元點了點頭,皺眉道:「不過這佛像,好像有點兒……特別。」
特別,那是修飾美化的說法。實際上,這佛像真……丑。沒錯。就是醜,醜陋不堪。面目可憎,好像地獄厲鬼一樣,讓人不想直視。
雖然說,佛像造型極為豐富多彩,有慈眉善目、面貌安詳的顯宗佛像;也有凶神惡煞、多首多臂的密宗佛像。
更有嫵媚動人的度母像,以及面目猙獰的佛母像,極美與極醜、極善與極惡的眾神聚居在一起,形成一個多彩多姿、反差強烈的眾佛神世界。
但是,再兇惡的佛像造型,應該著重突顯出威武的狀態,什麼凶神惡煞、面目猙獰,那不過是順帶而已。
眾所周知,佛有息、怒二相。息即息靜,也就是我們平時常見的慈祥、寧靜的樣子。怒即忿怒、威猛、恐怖之狀。
按照佛教的說法,佛之所以現為忿怒相,主要是為了降伏魔怪。當然,也有和尚說,所謂的魔,其實就是人自身的煩惱。就是人內心貪、瞋、癡念所引起的無盡的無明煩惱。
另外,佛的忿怒相,也叫明王身。佛經記載,明者光亮義,即像智慧。所謂忿怒身,以智慧力摧破懊惱業障之主,故雲明王。
不過方元覺得,所謂的明王身、忿怒相什麼的,那都是後人的說法。其實這事說白了,就是宗教傳播之初,為了讓信徒敬畏,自然要把神像塑造得恐怖一些。
畢竟幾千年前,先民大多處於愚昧無知的狀態,對於世間萬物的認知度不夠。看到天上打雷下雨,自然而然覺得是有神靈操縱,所以就產生了畏懼之心。
由畏而生敬,這是人的本性。害怕某種東西,所以要供奉,頂禮膜拜,祈求對方不要傷害自己。不要說古代了,就是現代,也同樣如此。
原始的宗教,一般是以恐嚇傳教為主。嚇唬信徒,告訴他們,如果你不信奉神佛,那麼神佛就降下災難,讓你不得好過。
這個時期下,神佛造型自然十分凶狠猙獰。但是當宗教發展到一定程度,單純的恐嚇,已經不能讓信徒產生信仰了。那麼傳教的手段,自然而然隨之改變,採取了懷柔的措施。在嚇唬信徒的同時,也要告訴他們,信我者、得永生,好處多多。
懷柔之後,神佛造型,自然變得慈眉善目、一團和氣起來。一邊天堂,一邊地獄,一手蘿蔔,一手大棒,雙管齊下,這才是宗教在傳播過程中的無上法門。
與連山大師、道果大師接觸久了,方元對於一些佛門的典故、經義,自然也頗為瞭解,這時娓娓而談,並沒有絲毫的阻滯。
「……不過自從宗教發展到鼎盛時期,特別是像佛、道之類的大宗教,基本上不可能出現終斷道統的可能了,根本不愁沒有信徒。所以傳教的時候,手段更加溫和,甚至連凶狠猙獰的造像,也經過一點修飾,成為兇猛、威武之狀。」
此時,方元笑道:「不要看凶狠與兇猛只是一字之差,實際上兩者之間是存在區別的。」
「這個我明白。」沈崢連忙點頭道:「凶狠,那是可怕的,而兇猛,卻未必讓人害怕。」
「就
是這個道理。」方元笑了笑,又指著那尊又黑又醜的佛像道:「那個佛像,就是屬於凶狠的範疇了,可能是尊『古佛』。」
所謂的古佛,就是指比較古老的佛像。比如說佛教初傳此地的時候,為了讓信徒害怕、崇敬,肯定要把佛像造恐怖一些,讓人敬畏。
「嗯嗯……」沈崢連連點頭,從佛像表面斑駁的痕跡來看,就知道那佛像的年頭肯定比較久遠。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金掌櫃的臉色忽然一變,然後搖頭說了幾句話,好像是看不上這尊佛像,不打算收貨。
那對父子聞聲,臉上就浮現失望之色。隨之年輕小伙有點激動,大聲叫嚷了起來。
「他在說什麼?」方元好奇問道。
「他在責問金掌櫃,那尊佛像保存完好,而且他們要價也不高,金掌櫃為什麼不收?」沈崢悄聲道:「聽語氣,他們不僅是碰壁一回,已經被多家店舖拒絕好幾次了。」
「哦。」方元立時笑道:「肯定是佛像太醜,掌櫃們也擔心收了東西卻賣不出去,所以這才拒絕了。」
「是啊。」沈崢深以為然:「這佛像表相太差,不要說賣了,就算是送人,估計對方也要嫌棄,不願意收。」
「有這可能。」方元呵呵一笑,舉杯又喝了口茶。就在這時,他的眼睛餘光一瞥,無意中在那尊黑丑佛像身上掠過。這一瞬間,他心中一動,視線就定住了。
打量了兩眼,方元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後站了起來,朝佛像走去。
見此情形,沈崢自然一怔:「方師傅,你這是?」
方元沒有回答,須臾就走到佛像旁邊,也沒有理會金掌櫃與那對父子,只顧專注打量通體漆黑的佛像。乍看之下,他似歎非歎道:「生祭佛!」
「什麼?」沈崢也跟了過來,恰好聽到了這話,自然莫名其妙:「方師傅,你在說什麼?」
與懵懂的沈崢相比,金掌櫃卻聽得明白,頓時目光一閃,輕笑稱讚起來:「方師傅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玄機來了。」
「你們在說什麼?」沈崢迷惑歸迷惑,不過卻十分精明,心中若有所思,揣測道:「這佛像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不對,太不對了。」方元也沒有賣關子,直接提點道:「你看佛像的眼睛。」
「佛像眼睛?」沈崢一呆,立即打量起來,只見通體發黑、面目猙獰的佛像,一對眼睛圓瞪起來,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出來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佛眼的顏色。沈崢仔細打量之後,就直接愣住了:「這眼睛怎麼是紅顏色的?」
「見血多了,眼睛怎能不紅。」金掌櫃小聲道,搖頭晃腦,有點兒噓唏。
「見血?」沈崢一驚:「什麼意思?」
「生祭,也叫血祭。」方元解釋道:「也就是說,有人在供佛的時候,不是燒香或敬花,而是宰割生靈,以血來獻祭……」
「什麼,血祭?」沈崢失聲道,有幾分駭然。
要知道佛門講究不殺生,眾生平等,出家人要慈悲為懷,掃地恐傷蟻,點油燈怕焚蛾,喝杯水都要念往生咒。這種情況下,竟然有人血祭供佛,簡直就是有違佛理,大逆不道啊。
「是啊,血祭。」方元搖頭道:「估計供奉的人,直接把佛當成是原始宗教的那種野神,要見血才靈驗。」
「這是在瀆佛啊。」沈崢怒聲道:「不對,染了血的佛,已經不是佛了,而是邪魔。」
「沒錯。」金掌櫃也連忙說道:「所以我才拒絕了他們,不能要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