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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對峙 文 / 琴律

    李泊言此時憤怒至極。

    他為了那一支雞毛撣子折騰不知多少時日。

    公務、雞毛撣子、雞毛撣子、公務,來回周折,日不能停、夜不能寐,如今只回來一日報稟公務便要離開,卻前思後想要來此見上一面,孰料在林府門房處便聽到這位九姑娘如今在把玩雕藝,而且興致勃勃,連帶著府上的十三爺都跟著起哄。

    李泊言賞了門房銀子,門房話匣子便打開,將耳聞的這位九姑娘事跡接二連三的道出,說的倒是精彩,可李泊言越聽越怒,最終等不得林政孝派人來接,直接將身上所帶令牌扔下便去了「宗秀園」。

    進門直接聞訊丫鬟林夕落在何處,而到這南屋之時,正巧看到剛剛那一幕。

    林夕落瞧見李泊言,再看一旁的林政辛,出言道:「這是我十三叔。」

    李泊言挑眉冷言:

    「十三叔?男女有別,叔侄女在一起更不成體統,瞧瞧這滿屋子的樹木根子,你也不聽聽如今你都被外界傳言成什麼樣子!」

    林政辛站在一旁歪頭瞧著李泊言,再看林夕落倒是笑了,一屁股坐旁側小椅之上,擺明了在此看笑話。

    「滾。」林夕落看著他,口中只出此一字,李泊言瞪目,「你說什麼?」

    「聽不懂?」林夕落眼神微瞇,「我讓你滾。」

    「你還懂不懂『女德』二字!」李泊言滿臉漲紅,心氣難平,他時至如今都不知林夕落為何變化如此之大,與幼時截然不同。溫婉淑人的模樣?德禮閨秀的姿態?如今全部消失殆盡,針刺鋒芒,仇人一般,這到底是為何?

    「我懂不懂這二字與你何干?外人怎麼傳言與你何干?」林夕落撂下手中雕木料子,「我依舊是那句話,如若瞧不慣,你另覓良人。」

    「此事不提,可你好歹是一姑娘家,如此禮儀不分,你……你也要顧忌老師的顏面。」李泊言再駁,林夕落無言相對,如今提起林政孝,她不願此事被外人過多知曉,轉身看向林政辛,出言道:

    「十三叔,您先回吧。」

    「這是七哥為你選的親?」林政辛臉上依舊在笑,「我不走,好歹我也是長輩,他還未給我磕頭呢!」

    添油加醋,火上澆油,林夕落翻了白眼,李泊言看她,又看這林政辛,只得拱手道:「見過這位叔父,魯莽之言還望不要見怪。」

    「定親文書下了麼?」林政辛掃視他,李泊言斟酌才道:「文書已備。」

    「上面可協定了三媒六聘?你都預備了?」林政辛又問。

    「暫且還未籌集齊備。」李泊言眉頭皺緊,林政辛即刻道:「這都不齊備的,縱且有文書也是個廢紙。」

    林政辛的笑臉更燦,慢悠悠的道:

    「文書媒聘不整,那就是七哥只與你口頭協定?那你憑什麼進這院子就斥我的侄女?我侄女怎麼了?聰穎過人、德才兼備,你出這大門去找找,你這樣的臭六品掃帚一掃能尋著一大簍子,本爺爺的侄女你能再尋著一個,爺爺就給你磕頭,喊你一聲叔!」

    林夕落狠瞪他一眼,卻見林政辛的嘴角抽動,雖然笑的燦爛,可他心底著實怒惱,李泊言壓制氣怒,也知在此地糾纏下去不妥,出言道:「今日貿然無禮是我不對,先去見過老師、師母,改日再來告罪,可九姑娘還要好生斟酌斟酌你如今的言行,你好歹是一姑娘家!」

    說罷,李泊言轉身疾走,可還未轉身出門,就又見一人,當面質問:

    「她的言行舉止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你是何人?在此作何?此乃私院。」

    李泊言直面看去,卻是一素衣男子,瞧其與自己年紀相仿,翩翩風雅之態,便是皺緊了眉,剛剛有一難纏的,如今又來一個!

    林夕落抻脖子看著外面來人,連忙低頭揉眉,林豎賢,早不來晚不來,還搭這份腔?

    李泊言退後一步,直腰看他,「我乃政孝先生之門生,李泊言。」

    「哦……」林豎賢道:「我乃夕落之師,林豎賢。」

    李泊言皺緊眉,林豎賢的名字他自然而然的聽過,並且他們二人乃同科科考,可惜他因事錯過,沒能行最後一科,陰差陽錯的結識魏青巖,投入他的麾下。

    不等李泊言先開口,林豎賢則又上前幾步,「剛剛所問你沒聽到?我之徒,何以由你嚴斥?」

    「先生所教何科?」李泊言反問。

    林豎賢答:「書科。」

    「字不端、行不正,先生這書科教出如此之徒,不覺羞恥?」李泊言的拳頭攥緊。

    林豎賢再答:「不覺羞恥,倒覺光彩,以名獻孝,乃是高尚,不過你口生斥我徒羞恥,你的廉恥在何處?」

    「女子禮,何有?」李泊言此時不看林夕落一眼,好似完全與林豎賢對峙上,林政辛此時的笑顏早便不在,反而阻攔林夕落,不允她上前插話,旁日不覺林政辛豪橫,此時倒品出幾分霸道氣來。

    林豎賢仰頭直視:「口腹、從命、節儉、職業、卑遜、言語、女容、配飾、雅素、書史、勤勵、性情,夕落有從也有不從,但此乃我徒我訓,可你這只依叔父之徒的名分到此跋扈,你不覺廉恥二字難以下筆?」

    林豎賢頓了一下,言道:「已不正,卻言旁人行歪,廉恥?休矣!」

    說罷此話,林豎賢饒過李泊言轉身進了南屋,林夕落倒覺他這幾句話說的痛快,這古板迂腐先生頭一次這麼讓人瞧著順眼,即刻上前又是倒茶、又是潤筆,鋪好紙張等候他落筆行字。

    林政辛瞧著李泊言被晾在原地,倒是起身從屋中出來,「瞧什麼?七哥在正堂候著,你還不去?」朝著正堂那方努努嘴,李泊言轉身瞧見林政孝的身影,看他站立當地,望向此處,顯然已經不是一時半刻,而是觀望一陣了。

    李泊言沉半晌,轉身便往林政孝那方行去,林政孝此時是心涼半截,有苦難敘。

    之前的女兒溫婉性弱,凡事沒個主意,連話語都少,而李泊言自幼苦裡出身,帶著幾股子韌勁兒,為人霸氣一些但也乃男人的擔當,人品可嘉、仕途有望,這才覺他是夕落良配,可如今呢?

    自家閨女的脾性截然大變,他雖此時依舊納罕她為何變化如此之大,但瞧其對外尖銳,可孝敬父母、愛護弟弟,偶爾耍個小脾氣也是撒嬌,倒是比以前多幾分伶俐可愛。

    自己的女兒就是自己的女兒,林政孝也對林夕落更多疼愛,但如今滿心盼望的婚事倒成了難事,這讓他如何是好?

    剛剛的情形,林政孝全都看到,話語聽之不夠清晰,但瞧這幾人眼觀目色,他也知此事不妥,看來……還真是要多思忖這婚事到底是否妥當了。

    讓李泊言進了屋,丫鬟們上了茶,未等林政孝斟酌開口,李泊言先行道:「今日偶聽外傳師妹污言,心急焦慮,有違禮道,在此給老師賠罪了!」說罷,李泊言撩襟跪地狠磕三個響頭,林政孝的臉色更苦,忙叫快快起來。

    「泊言,何必如此。」林政孝斟酌後道:「夕落性子剛烈,我那十三弟年幼嬌寵……」

    「師傅不用細言,師妹之言我不會記於心中,還未及笄,回歸林府,興許是與姐妹長守,沾染些不良風氣,我不會怪罪,今日回歸城內,明日還有公務遠行,倒是想與老師將定親文書定妥,禮聘之事敲定,公務之便也將此事提上議程,不知老師何意?」

    李泊言此話說出,明擺著婚事照舊,林政孝沉片刻,言道:「泊言,為師視你為一輩子的驕傲,但為師始終有一問題疑惑,不知你可否解答?」

    「老師請講。」

    林政孝端起茶杯,緩緩言道:「婚事有三得,其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其三,官爵可提仕途有望,不知你可認同老師的觀點?」

    李泊言沉默了,林政孝見他如此,再補一句:

    「你求娶夕落,又是為哪一得?雖夕落乃我之女,但我也瞧得出,她如今的言行做派你十分厭惡,可你依舊如此執此婚事,倒是讓為師很是不解,擔憂夕落的後半生不假,可為師也擔憂你邁錯這一步,男人,仕途是命,可家穩才有仕途行,家亂無有前程安啊。」

    「老師此言倒讓學生慚愧,此三得精闢,可學生卻靠攏不上。」李泊言面露苦澀,「只覺理所應當。」

    「你一心奔仕途,卻厭惡紛爭,心求簡單,可如今的夕落……恐不合適。」林政孝攤手,「莫說你,單是為師這位父親之言,她都逆順參半,何來簡單二字?」

    李泊言驚詫,「老師……」

    「此事無妨,你也好生思忖思忖,公務在身,仕途要緊,婚事不急。」林政孝說罷此話,李泊言也一時無法作答,起身告辭,行出門時,目光下意識的朝南屋瞧去,正見到林夕落在研磨、林豎賢在行筆,一唱一和,著實……刺目,腳步加速,即刻離開「宗秀園」。

    林夕落餘光睹見,嘴角輕笑,耳邊卻響起林豎賢的斥責:「被人嫌棄如此可樂?有你這刁徒,著實顏面無光,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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