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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印章 文 / 琴律

    「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字字刻於桌上,行雲流水、字鋒銳利,林豎賢掃開木屑,口讀出聲。

    林夕落早已領著林天詡離開族學,而林芳懿依舊呆滯在原地,如傻了一般。

    剛剛看著林夕落握針刻字她就驚呆說不出半句話,而後再見她手滲出血,卻依舊緊握繡針,刻字的力度更重一層,絲毫不停,直至此句刻完!

    都是十四五年歲的女子,誰見過這狠場面?莫說是個女子,就是一高粗壯漢恐怕也不敢這般嘗試。

    而剛剛林夕落與她說的那一句話,讓林芳懿從心裡綻開了冷,渾身驚駭酥麻,一動不敢動,眼珠顫的酸疼,直湧出幾滴淚珠,下意識伸手抹臉,卻看到一手的血紅,渾身抽搐顫抖,這……這不是剛剛林夕落與她說話時,抹在她臉上的血跡?

    「嗷!」的一聲驚嚎,林芳懿直躺的就昏了過去。

    林豎賢此時只盯著那木桌上的字,而後方早已亂成一團,林綺蘭連忙吩咐丫鬟過來抬林芳懿,教諭們都跑進來,又跑出去找大夫,姑娘們嚇的躲的躲、走的走,轉眼這學堂裡就沒了人,只剩林豎賢還在盯著木桌上的字,半晌過後,才又捧著《祖訓》去求見老太爺。

    林夕落帶著林天詡往「宗秀園」走,林天詡的眼睛一直都不離開林夕落,驚詫中帶著好奇,可見林夕落的臉沉著不敢開口問。

    「看什麼?」林夕落使勁兒彈了他腦門一指頭,林天詡「哎呦」一聲伸手揉,可臉上卻掛著喜,「大姐,你太厲害了!」

    「厲害在何處?」林夕落舉著手指,「答不對,繼續彈。」

    林天詡急忙雙手捂頭,想後才道:

    「芳懿姐太欺負人,綺蘭姐想做主卻又不能服人,姐姐厲害,我覺得大姐最厲害的是能用針刻字!」隨即看向林夕落的手,已經用布條纏上,「大姐,你是早就會刻字麼?」

    林夕落的手放下,隨口道:「刻字與寫字豈不是一樣。」

    「才不一樣,大姐糊弄人。」林天詡嘟著嘴,不依不饒,林夕落抬手又彈他一指頭,「不許胡亂說,不過是喜歡玩而已。」

    「大姐給弟弟刻個名章,弟弟就不胡說。」林天詡拽著她,「不過得等大姐手傷好了。」

    林夕落看著他個小賴皮的模樣,心中的怨氣長歎消失,狠捏了林天詡的小臉蛋一把,臉上露了笑……

    二人回了「宗秀園」,誰都沒有提族學的事,而就在林政孝與家人要齊用飯時,門口有小廝來請,道是老太爺在「孝義閣」,請他過去。

    姐弟二人對視一眼,目送林政孝出門,隨即連忙到飯桌前猛吃。

    林政孝也十分好奇,這晚飯的功夫,老太爺把他叫去作何?這些時日,他都跟隨著林政武在外逢迎寒暄,老太爺偶爾提點,也沒對他太過上心,而今日沒有半分苗頭就叫他去「孝義閣」,這可是老太爺的私地,鮮少會與人在此談事。

    行至門口,讓人回稟,等候不久便有人召喚他進去,未等見著人,卻先聽「誦讀」之聲,這好似是林豎賢?

    老太爺沉著臉,依舊在看林豎賢提筆背誦《祖訓》,這寫了足有一個時辰還沒停筆,他也著實無轍,而後尋了人去打探,又叫了教諭們挨個回稟,才知今日族學出的事。

    雖說今日之事是芳懿起的禍端,可怎麼屢次都少不了老七家的閨女?

    故而,老太爺才將林政孝叫來,他要好生的問問,這夕落到底怎麼回事。

    林政孝進了門,林忠德的臉上寫滿了不耐,再見林豎賢誦讀《祖訓》,手書罰字,林政孝的心裡忽然湧起不詳的預感:不會夕落又闖什麼禍了吧?

    還未等林政孝心思落定,就見林忠德擺手喊停,「行了,豎賢,停一停,來了你便在此誦祖訓,自罰,可好歹你要說上一說,你這到底所為何事?」

    林豎賢撂筆合書,朝著林忠德、林政孝挨個的鞠了躬,「事情的經過族長您已知曉,但無論誰對誰錯,侄孫都是首當其責,因侄孫乃是先生。」

    「父親,這……這到底何事?」林政孝狀了膽子問出口,即便他不先開口,老太爺也放不過他,否則急招他前來為何?

    「混賬!」林忠德拍案怒罵,「夕落怎麼回事?口出狂言還木桌刻字?一姑娘家如此不知禮數規矩,你這當爹的顏面何處存放?」

    「夕落怎、怎麼?」林政孝被「口出狂言」、「木桌刻字」二詞嚇的不知所措,本是早已打算好如若是她又犯了規矩,立馬出面認錯,可這二詞一出,著實讓林政孝開不了口,口出狂言他半信半疑,可木桌刻字這怎麼可能?

    未等林政孝開口,林豎賢則又鞠躬道:

    「事情始末還是讓侄孫再敘,今日侄孫教習行字,指點之餘與學生攀談,夕落字跡大有長進,評判之餘,芳懿行此不信夕落字強於她,夕落性格冷僻,不肯再寫,芳懿撕掉她的書本紙頁而後折斷了她的筆,踹爛書箱,而後夕落才繡針刻字在書桌上,至於口出狂言……應該說的是臨走之餘,說如若芳懿再動她的物件,她就刻字在其顏面之上,故而才將芳懿嚇昏。」

    說完,林豎賢轉頭看向林政孝,「這便是他們口中的『口出狂言』、『木桌刻字』。」

    林忠德手捶桌案,看著林豎賢與林政孝,「混賬」二字未再出口。

    那些教諭、小廝的回話,雖說已經把事情始末說了個大概,可卻不敵林豎賢這三言兩句,偏頗誇詞聽著都覺噁心。

    「那木桌呢?去抬來!」林忠德喊著門口小廝,「還有那刻字的繡針!」

    林政孝抹了額頭的汗,這五月傍晚最是清爽之日,可他卻渾身濕透,林豎賢身板筆直,靜候旁側。

    屋內鴉雀無聲,連喘息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未過多久,那刻有「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的書桌被小廝們搬了進來,還有一紙包,裡面幾根歪曲斷針,小廝連忙道:

    「回老太爺,這刻字的繡針被灑掃婆子給收了,都是這碎絲條子。」

    林忠德擺手,小廝褪去,林政孝忍不住先邁一大步湊近桌子,看上面清晰刻字,字鋒撇捺之處,偶有紅跡,明顯是血漬。

    林政孝的眉頭緊皺,而此時林忠德也站起身,緩緩踱步至此,「嗯?這字是夕落刻上?」

    林豎賢拱手道:「是,侄孫親眼所見。」

    林忠德再看那幾根歪曲鐵絲,仔細的拿起捏了捏,「不見這字、不見這針,還真難想像這得是個什麼丫頭,尖銳霸氣,字如其人,這才回來不足一個月,聽她的名字耳朵都快長了繭,可惜了,怎不是個小子?」掃了林政孝一眼,「怎麼這麼不像你?」

    林政孝忽然被這般質問,不知如何回言,這話問他?他都不知這姑娘怎麼忽然變成如此模樣!

    之前的溫婉哪兒去了?之前的伊人沒了影?倒是乖巧、大度、有主意更敢出頭,雖說變化太大,可林政孝倒覺如此甚好。

    眼見林政孝這磕磕巴巴的模樣,林忠德也是沉歎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二房也著實的太囂張些。」

    林豎賢看了一眼林政孝,林政孝只當啞巴,林忠德沒得二人回嘴,老臉又沉下來,「這字雖寫的不錯,但如此刁狠也不應該,說話將姐姐嚇昏過去,這怎是妹妹所為?」

    林豎賢輕咳一聲,林忠德才覺出姐妹好似不對?以大欺小才違祖訓,這以小欺大也算不上犯綱常吧?

    「這就快是我的壽日了,罰她寫個『百壽圖』,算是給我的壽禮吧!」林忠德說完倒是點了點頭,林政孝連忙謝過,再吹捧兩句,倒是讓林忠德很順心,這才放他歸去。

    林政孝與林豎賢離開「孝義閣」,林忠德的臉立馬就落了下來,吩咐身邊的林大總管去給二姨太太傳話,「你去問問她,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這話她可明白什麼意思……」

    林政孝回了「宗秀園」,看著林夕落與林天詡二人直直等候的模樣,只是苦笑的擺手,吩咐了老太爺讓寫一百個「壽」字的壽禮後,又派人請了大夫,給她手上的傷好生包紮塗藥,就算了事。

    林夕落雖不知老太爺此舉為何,但見林政孝時而投來的訝異模樣便可知,今日之事父親應全都知道。

    可他不提,林夕落也不去說,更是千叮嚀萬囑咐林天詡不許多嘴,林天詡賴著與林夕落一起行字玩耍,此事也就此翻過……

    自此日之後一連數日,林芳懿都未到族學修習,林綺蘭日日都與林夕落在一起同學、同休,林夕落著實厭煩卻還硬推不得,畢竟老太爺已經找過一次林政孝,如若她再惹出麻煩,老太爺恐怕不會再輕饒。

    手傷養好,林夕落想起天詡要的名章,可許久未真正刻字她也有些拿捏不準,仔細思忖,又吩咐春桃去取材料,春桃瞪眼不知她這到底作何,可姑娘吩咐了她只能照做。

    待名章刻好,去叫林天詡到此,林天詡興高采烈,活蹦亂跳,待見那名章一刻,頓時傻眼,苦著臉道:「姐,你怎麼給我刻了一塊大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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