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修士不缺少骨氣,但不是你們理解的那樣。」
十三郎及時跟上,提高聲音喝道:「再問一聲各位,金烏能殺你們,難道不能殺滅人間?你們之所以敢、之所以能與其講那些所謂道理,難道不是因為真靈手下留情?難道不是因為人性貪婪!」
欺善懼惡,其實每個人都有此傾向,金烏兩次收回法軀,看似兇猛實則暴露出「弱點」,歐陽燕舞試探第一次,仙靈殿試探第二次,進而判斷他的確不願、或不敢殺人,於是乎
人類果然是最貪婪的動物,沒有之一。
「兩強之間想獨善其身,幼稚!」金烏再次插嘴,得意洋洋說道:「本神並未完全恢復,不打大不了走人算球。」
十三郎說道:「今日之局,按計劃原本有突襲的成分,因為我們知道,山君自沉睡中醒來需要一個過程;只要佈置妥當,或許能收到奇效。」
金烏緊隨說道:「就因為你們,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突襲已經沒有指望,而且」
「不用說了!」
童姥那邊伸開雙手,說道:「來吧。」
「啥?」金烏嚇了一跳,心想你個小、瘦、丑、老太婆,難不成還想魅惑真靈。
「請前輩借我身軀施法。」
伸出的雙手虛握數次,童姥身軀漸漸開始發亮,神色坦然。
「我就是定位羅盤。」
「轉世器靈!」金烏嘎的一聲怪叫,大張著嘴巴活像只瞠目結舌的鴨
近百年前,四足施展破界手段,將十三郎等三兄弟從外域直接扔回滄浪。真靈法度由此可見,今日金烏具有類似能力,但與四足當年一樣,做不到精準。
群雄齊聚紫雲,商量大事便利,但也帶來不少麻煩;首要一點。比如老祖宗、還有活佛這類人不在宗內,罰天大陣無人敢動,要實現人間合力,非得把他們及時送回去不可。
這就需要用到一件特殊寶物:定位羅盤。
圖謀山君是大事。在須彌商量計劃的時候,十三郎原本設計過幾種版本,考慮到人心多變,不宜讓各宗各族有太多時間考慮、再加上保密、突然等方面,最終選定此種策略。
過程中,夜蓮的作用不容忽視,因為她講出仙靈殿眾人出現人間的特殊方式,金烏才能斷定,仙靈殿內必有定位羅盤。
籠統算起來,整個計劃成功的關鍵有三點。首先金烏需要找回軀體,其次擺平紫雲島局面,以紫雲大令的名義號令天下;第三就是把各宗各族領袖送回去,再之後就只剩下一個字:打!
金烏是真靈,被分屍而且被鎮壓。想找回身軀,動靜無論如何都小不了;為盡量減少驚動山君的可能性,計劃的三個方面同步實施,而不是先哪個再哪個,事先沒有透露任何口風。好在金烏對山君比較瞭解,說它的血脈中有「蛇」的一面,沉眠就不能輕易醒轉。而是會有一個「慢慢來」的過程。
當然,這不是說一定能趁此機會偷偷摸摸把山君幹掉,所謂過程是有限度的,比如人間發生的事情或不足以驚動,但若真的打上門去開山劈府,山君定能及時醒轉。
金烏、包括十三郎都不敢太過奢望。只希望能在山君醒轉之前完成全部準備。常理講這樣也夠了,山君初醒對人間之事一無所知,乍見金烏勢必吃驚;考慮到這個,考慮到人間合力,再加上別的一些小伎倆說句老實話。真靈之戰從來都是堂堂正正,也就十三郎才會苦心研究非得事先佔點便宜,處心積慮尋找任何有可能帶來幫助的東西,不放過哪怕任何最微小的線索。其執著程度、鍥而不捨的精神、陰險歹毒的各種謀劃,有用沒用先放一邊,過程真真讓金烏吃驚,甚因而覺得脊樑骨陣陣發寒。
「你啊,修為如果達到涅境後、不,只要中期,絕對有可能親手算死真靈全盛的那種。」
「涅境,呵呵」十三郎只是笑,心想小爺結丹的時候就弄死過化神,朝四足出過手,涅境!
一語成讖,此時金烏必定想不到,將來的某一天,十三郎的確做到算死真靈,但不是他說的境界。
計劃完成,接下去就是實施,十三郎這邊,雖然渡劫的時候遇到不少意外,最終都安然過關;金烏找回軀體也算順利,萬萬沒想到的是,原本認為最有把握的一環出了差錯,原本應該一鼓作氣的步驟被迫中斷,拿不來定位羅盤。
由此證明,任何計劃,無論事先覺得多麼周密,實施起來還是有可能出紕漏。定位羅盤只是一件寶物而已,別說金烏與十三郎,就連夜蓮自己都不認為仙靈殿會因此死守,可誰想
它居然是童姥這個人!
「轉世器靈,器靈轉世居然帶有記憶?有記憶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找到本體?找到本體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憑人身與之融合」
嘀咕半天不知所謂,金烏連連感慨,連殺君大事都拋在腦後。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修真世界中所周圍的一條事實,器靈是靈體但與普通生靈不同,與自然孕育而生的那些山精石怪也不一樣,首要區別在於它們本質不屬於這個世界,自然也入不得輪迴。比如槍王的那桿槍,槍就是世界,槍靈就是世界內的唯一生物,除了槍王本人,外界誰都不被其認可。
造化萬千,器靈因為一些極偶然的機會被輪迴認可,其原本的記憶當
然會被輪迴之力清除;再則說,輪迴之路千千萬萬條,器靈轉世再與誕生自己的法寶相遇機會無限接近於零。而入童姥這樣,非但相遇還彼此融合,成為一個似人非人、似寶非寶的存在,根本無從解釋。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麻煩的是器靈既然有記憶。對外部世界的天然排斥一定存在,但其再次身亡的時候,其本能勢必選擇回歸「本體」,也就是誕生它的法寶;如此一來又會受到輪迴之罰。結果多半靈智消亡,變成不用變了,九成九什麼都沒有。
「一次送走這麼多人,定會耗盡羅盤本源精華。」
金烏沒有隱瞞,感慨之後肅容說道:「你原本就快死了,羅盤與你融合難分彼此,如此一來,恐怕連本體都保不住。」
「晚輩知道。」
童姥神色平靜,淡淡說道:「誠如蕭先生所講,人間想要自己做主勢必需要付出代價。山君之戰,老身走在最前面。」
「不!」
淒厲尖叫自火鏡傳來,耳邊似能聽到夜蓮撕扯十三郎衣物的聲音,發瘋一樣哭號嘶喊。
「是你,這都是因為你。你讓他停下,快說!」
「」
十三郎無言可對。
沒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錯,童姥原本名不長久;可那都是嘴上亂飄的話罷了,異地相處,換成劍尊、谷溪,或者鬼道處在童姥的位置。十三郎會怎麼做?
他該怎麼做?
他能怎麼做?
「你快啊!快叫他罷手!」
身邊夜蓮還在叫喊,高傲仙子徹底變成沒有理智的瘋婆子,撲到十三郎身上又抓又打。瘋癲一幕落在天下人眼裡,砸低無數人的頭,夯碎無數人的心。
十三郎比他們知道的更多,他瞭解夜蓮身世。知道她的經歷,還知道她周圍的環境,交往,自身誘惑與各種各樣覬覦目光。相比之下,十三郎其實幸運得多。父母雙王但知道仇人是誰,親族難覓但有無數朋友,屢經磨難但也殺出無數盟友。
萬世之花看似光鮮,真正對其無圖無謀者,似只有童姥一人。如今原因明瞭,童姥器靈之身,生育繁衍在她看來就像下地獄一樣不可能,偏巧遇到這個動出生那天起就被無數人算計的嬰兒。
沒得解釋,這就是緣分了。
「有沒有什麼辦法」
「蓮兒住口。」
童姥聲音再度響起,慈和、疲憊,但透出不容質疑的堅定味道。
「你忘了,以往為師每次接送你等,都需修養數月不等。」
「我」
夜蓮悲聲略止,剎那反思忽然明白過來,內心劇痛再度哀嚎。
「我們可以自己走回去,也能自己出來,我們還可以建造陣法,我們還可以」
「仙靈殿之所以得名,原因就在於修家不可以自己找來。這是規矩,是為師與生俱來的使命,不至道消身亡、絕不會終止。」
講出來的話沒人能理解,童姥也不巴望誰理解,緩緩言道:「為師很累,如今仙靈殿也毀了,又恰好趕上真靈之戰,這就是注定。借此機會,老身宣告仙靈諭令,百年之後升仙台試煉,所有修家自行前來,找不到地方、或不能及時趕到,皆視為放棄資格。」
說話間,透過凌天火鏡餘威,已能聽到人間世界到處發出嘶鳴獸吼,恐慌氣氛一時勝過一時。簡短交代兩句,童姥不再理會那方什麼情形,回頭再拜金烏。
「諸事已畢,請上仙施法。」
「好。」
戰事將起,金烏不再像剛才那樣「嬉皮笑臉」,反手將童姥提在手中,飛身投向火鏡中央。
「夜蓮是本神選中的人,本神會盡己所能,留下你的本體交給她。」
「謝前輩成全。」
音落人無,凌天火鏡再添神奇,被其照耀的地方,十三郎一手攬住快要軟倒的夜蓮,一手成刀當頭劈落,斬向至今還沒有斷氣的雷尊。
「去吧,喚醒山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