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無用,憤怒無用,連無奈也無用,三重福瑞接踵而至,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看到這一幕,哪怕沒有金烏那樣的見識,十三郎、還有下方很多修士也能意識到,事情與原來所想的不太一樣。
這根本就是要殺人。
法體雙休,靈魔雙修,十三郎敢拍著胸脯宣告,同樣境界,他的法力比尋常修士渾厚過倍。很簡單的比較,剛剛破鏡幾乎等於空瓶的情況下,其所能容納的力量同樣超倍。
人如此,胭脂鳥如何?
妖獸與人修不同,天生體魄雄健壽元長久,進階難度也更高。七升八階難如天塹,八級之上更是步步維艱,每前進一步,都需要海量修為做支撐。
兩道雷霆之後,十三郎眼看就要朝中期化神邁進,胭脂鳥的修為也在拔高,一人一妖,相加累計已消耗超過三四名、甚至超過五人的法力總和,居然只是前奏?
修為能夠提高當然是好事情,可是修士從來都不是一蹴而就,也不能那樣做。就好比三山老人服用生滅丹能夠進階,換個結丹修士來試試,保準化成飛灰。
千萬修士仰望天空,目睹第三道雷柱轟轟而落,像碾死螞蟻樣降臨到十三郎頭頂,心裡不禁泛起一個念頭,或者這就是十三先生的天劫?
下一刻,當空傳來一聲厲嘯,淒慘景像似乎驗證了人們的猜想,令人不敢親睹。
雷柱臨頭,只見十三郎伸手去攔、或者叫撐,結果猶如螳臂當車,其身體很快被雷柱淹沒。綻開片片血花。
那是傷嗎?不,分明有千萬道繩索扣拉全身,從內向外飛射的感覺。
火海中,雷池內,十三郎化身一顆大大的花。鮮血連珠牽引著肉,肉絲成串伴隨著筋,筋脈成條拉扯著骨,眨眼間分崩離析。
死了?
千萬修家愕然中自問,談不上什麼具體感受,只覺得心裡空蕩蕩無從依附。腦海無數張嘴巴拚命的叫,大聲的喊,聽不到任何聲音。
「啊」
「哥」
「爹」
幾聲尖銳呼叫,幾條向上飛撲的倩影,之後幾聲嚴厲斷喝,幾隻凌空探出的手;撲出去的人被抓了回來。人們的神智為之一清,之後倒吸寒氣,心中再無餘念。
之前還能問一下,十三郎是不是已經死掉,現在,所有人心裡都沒了想法,徹底迷茫。
血、肉、筋、骨飛出去。又好像被什麼東西拽住一樣,一點一點、一條一條的往回收。雷柱之中,那些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水滴滲入身體,很快變成一團霧氣樣的東西;霧氣瀰漫將散開的血肉籠罩起來,形成一種無法理解的合力。
因為這種合力,十三郎的身體再度凝聚,之後又像洩洪一樣潰散,換來又一聲狂嘯。
又一顆水珠滲入身體,又一團霧氣莫測迷濛,散開的那些重新凝聚。更緊湊,更嚴密,更精純。
普天之下,誰能經得起這種折磨?
一次次散開,一次次重組。慢慢的,十三郎的身體變得與尋常人不太一樣
無法描述那種區別,人們望著那個「血肉模糊」的人,心裡憑空生出一種感覺:好像是一座擁有了魂魄的石木雕像,首次看到與自己形狀一樣、內裡完全不同的人,於是變得很好奇,為什麼他們會有血,有肉,有經脈骨骼,還有眼淚
仙靈洗煉,實際上可看成傳聞中飛昇成功之後的淬煉,區別在於一個溫和變化於無形,一個霸道不容拒絕,一個來自仙靈之氣,一個來自仙靈之氣濃縮後的那些小水珠。
當然,還需加上道鼓三催。
周圍的人們不明白這一點,他們只看到十三郎的身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如此劇變,關於道院、關於大比、甚至關於奪院都被人們忘記,那種鋪天蓋地的威壓也感受不到,大家唯一關心的是,十三郎到底撐不撐得住。
少數人漸漸意識到這種聚散與那些水滴有關,於是定睛去數一下數量,內心又是一沉。
雷柱依然強悍霸道,小水滴已經不多
「嗷!」
厲嘯第八次響起,雷柱中,十三郎面上已無皮,空蕩蕩的眼窩快速凝出眼球,未成形便被巨力衝散。
但他看到了。
他看到,經歷八次爆裂之苦,自己最最強悍的部位,那雙無堅不摧的雙手已不像開始那樣崩散,已能夠維持本形,甚至能夠慢慢長出皮膚。
這就是進步,是成長中看得見的收穫,此刻的十三郎,神識早已亂得不成樣子,法力也談不上有序調用,只能憑著本能稍稍催送,像著下一個層次衝擊、再衝擊
胭脂鳥被收起來,分身沒有動,星印也沒有激發,面臨最最難過的一關,十三郎非得沒有拿出底牌,反倒收起一部分。因為他知道,胭脂鳥絕對承受不了這種衝擊,一旦身亡,便是那些仙液都無法挽救。分身或許可以試試,但要考慮到一點讓人放心不下的因素,他畢竟是魔修。
靈魔為敵是天道,雖說精元本質相通,沒有把握、或不到最後關頭,十三郎人不敢冒險。
此外還有一點,十三郎體會到水滴的作用,無論身體崩潰成什麼模樣,它都能夠將其保持不會徹底消亡,並且能夠促進此過程中的力量吸收。換句話說,假如動用胭脂鳥與分身,十三郎承受的痛苦會減少,甚至能保持身體不再崩潰,代價是:本尊吸收的力量會減少,提高的速度也會延緩。
按說本尊分身一家,力量給誰都是用。但在這個特殊的時候,情況有所不同。
即便經歷這樣的煎熬,十三郎的神智一直清楚,他比別人更早留意到水滴數量,並且很快意識到另外一件事。當那些水滴消耗乾淨,自己就只能憑借身體與之對抗,再無外力。
這就意味著,他需要在水滴潰散之前盡量成長,還要保持足夠底牌。
只要不死。
「只要不死!」
怒吼著喊出這句話,十三郎抬起、應該說是拉起那只白骨森森的手。朝同樣白骨森森、連五臟都破損不堪的胸腹連點三次。
「生!」
生滅道,只取生之志,這是他第一次使用神通,目標是自己的元嬰。
巨力沖刷,小小元嬰不成模樣,因為他是靈體。沒有真正筋骨支撐,缺胳膊少腿、連身子都只剩下半截;這樣的元嬰連施法都不能,必須借助肉身才可維持。
吃補品吃到如此程度,天下無雙。
生字出口,黑白二氣隨之流轉,元嬰宛如被打了一劑強心神藥,精神為之一振。此刻十三郎能夠感覺到。元嬰雖說支離破碎,但其體外多了一層琉璃般的光澤,粗看像一層膜,仔細看又像是影子,一層如紗一樣披上身的影。
那是什麼?
十三郎從未聽說過這種情形,此時也來不及想;粗粗維持好元嬰模樣,他的精力重新回到肉身與修為,連同有所恢復的元嬰一道,竭力與洪峰爭奪掌控。
只有掌握巨力流向,他才能夠爭取到主動。迎來這場另類戰鬥的轉折點。腦海中轉過這個念頭,十三郎第二次出指,對自己施展第二道神通。
「定!」
定子決,定身定心定魂魄,剎那時光換來片刻緩衝。施法右臂骨竅連通。
沒有片刻猶豫,十三郎伸臂,屈掌,握拳,用力砸向自己的頭頂。
「塑靈千變,造!」
化神之後自生感悟,塑靈族的又一道天賦神通,與當年冷玉燃燒精魂領悟的奪造之術不同,十三郎的天賦只有一個字:造!
造是什麼?是造就,是造化,是造出
無需爭奪,自己的那部分就用不完,所以只有造。
一層炫目到極致的光華自靈台起,披撒掛落覆蓋全身,原本因水滴催動的回復驟然加快,十三郎雙臂完全。
又一次潰散及時跟來,厲嘯依舊,但與之前淒厲不同,嘯音更多的是不屈與狂傲,並有睥睨天下、乃至天上的豪情。
「再來!」
第十次潰散,血肉離體將近三尺,十三郎喝出第二聲定。
十一次潰散,十三郎雙掌生膚,眼眶內終於有了眼球。
十二次十三次十五次
十八次也是最後一次。
「封!」
數不清多少禁環出手,層層疊疊湧向最後那顆水珠,十三郎的身體隆起不停,不少地方皮開肉裂,並有碎骨崩射。
這些不能改變他的決心,早已準備妥當。
那些水滴太過珍貴,珍貴到十三郎不敢奢望第二次遇到;只要能夠不死,他就要將其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哪怕只有一滴,甚至一絲。
「封,封,封嗯?」
比想像中容易得多,十三郎原本擔心自己的禁道不夠高明,結果沒怎麼用力,那顆水滴便老老實實停在環內,乖順如羔羊。
「這才是賞賜啊!」
內心感慨,手上動作沒有停止,十三郎反手將那顆水滴收入囊中,身形微晃。
「出來!」
分身與胭脂鳥終於出現,與本尊一道,做最後一搏。
沒必要再保留了。現在的十三郎身體雖然有傷,但那些水滴的效果還在,他的修為、身體、恢復能力都處在修道以來的最頂峰,若還不能打贏這場「戰鬥」,那就是該死。
吼!
咆哮雷柱當頭灌落,兩人一鳥三聲嘶吼,十三郎高高昂起頭顱,對天狂笑。
「還有沒有!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