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孩童?賣弄?
牙木愣愣看著十三郎,半天不能言語。
靈魔為仇萬年,彼此間的懷疑與防範深入骨髓,非一日之功所能消除。四方聯盟於危機中誕生,的確給雙方關係帶來轉機,但若就此以為靈魔走上和解道路,想法未免太簡單。
道院身為靈域頂尖大勢力之一,擁有無可想像的實力與號召力;蠻尊身為道院九尊之一,如莫名其妙被魔修所殺,其後果可想而知。這些都不難想,十三郎的話因而很容易理解,真正令牙木疑惑甚至迷茫的是,他看不懂十三郎這是怎麼了,為何區區數十年好像變了個人,如此冷漠絕情。
用冷漠絕情形容一名道院學子對魔修的態度或許不太適合,但有以往那些經歷做基礎,十三郎在牙木心裡的地位確如手足兄弟一樣,早已沒有了靈魔觀念。
見他如此牙木有些失落,有些失望,有些酸楚,還很憤怒。
「這是怎麼了?」
魔魂聖子希望這是一場「秀」,神情惴惴說道:「放心,這兒沒有人偷聽。」
十三郎嘲諷說道:「我怕被人偷聽?」
牙木憤怒說道:「那你幹嗎這樣,呃不對,那你害怕什麼?」
十三郎內心輕歎,認真說道:「我害怕魔族誤判形勢,認為有機可趁。我害怕老祖宗雄心太過,因為此事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或其睿智,但是這麼大的事情,魔王宮不會讓她一人說了算。此外,我害怕老祖宗心願了結,不能再如往日那樣強大。或乾脆甩手頤養天年。」
抬起頭眺望著遠方迷濛,橙色月光下,十三郎彷彿看到一片血海汪洋,神色幽幽。
「我害怕靈魔發生大戰。」
「你也會怕?你為什麼會怕?本聖子沒記錯的話,剛才你還說我講的事情與你無關。」
發洩般一通質問,牙木冷笑說道:「現今你可是香餑餑。靈魔都在搶。」
十三郎望著他認真說道:「我知道魔宮是故意的。」
牙木神情微僵,說道:「什麼意思?」
十三郎淡淡說道:「交往一場,無論是否知情,我都當你不在局中。所以請轉告老祖宗,不要拿我當成另一條火引,絕對不要。」
牙木神情微變,說道:「這算是威脅?」
十三郎搖了搖頭,神情掩不住有些疲憊,目光卻如釘子一樣有力。聲音平靜而堅決。
「自從少飛告訴我老師的事,我就明白魔族一直在等著某些事情發生,但是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心裡稍稍組織一番,十三郎誠懇說道:「靈域實力日益增強,靈魔雙方,局勢越來越傾向一邊;這般情形,魔族希望靈域因內耗而被削弱。這種事情我明白。也理解老祖宗、或者其它魔族長老的立場。」
「我要做的事情,不管牽連到誰。都會一直做下去。不用說,這件事加上靈域正在發生的事,注定會有一場巨大波瀾;出於多種考慮,魔族一定會在此過程中給予我幫助,為此能夠不遺餘力。」
「魔族希望事情被鬧大,越大越好;為此你們不僅會幫我。也會暗中推波助瀾,甚至施展陰手。然而站在我的角度,一來事情不能不做,再一條,無論多麼不在乎別人看法。總不會想背負「引發靈魔二次開戰」這樣的歷史罪責。」
「傳送過來的時候,我知道那名魔修、後來幾人所講的話都是故意的;由你率領學子試煉,友情一方面,故意的成分同樣站主體。此外還有蠻尊與嚴萌,我雖然不知道老祖宗如何安排,但能猜到她老人家的打算。」
帶著一絲疲態,十三郎再度說道:「請你轉告她老人家,與這件事情有關的一切,要按照我的計劃來。」
聽了這番話,牙木沉默很長時間,又問道:「先生還沒有告訴我,這算不算威脅。」
十三郎平靜回答道:「能看破,就一定能找出辦法破解;事實上,對我而言,凌壓魔域比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容易得多,只看想不想、願不願去做。所以,假如魔族非要理解成威脅,那就是。」
牙木思忖片刻,說道:「能不能告訴我,你憑什麼這樣講?」
十三郎回答道:「靈盛魔衰,大勢如此;不計這些,如今外域戰局初定,無論燕尾、卡吧還是蠻荒巨魔,我都有辦法說得上話。假如有必要,我可以把魔族從四方聯盟中剔除,甚至能將妖靈大陸修士引入滄浪。」
話說到一半,牙木神情已經大變,騰的躍起,驚恐大呼道:「你你不能那麼幹!」
十三回答道:「我不想那麼幹。所以,除非老祖宗手裡掌握著足以在極短時間內徹底改變大局的底牌,就應該會認同我的說法。」
魔魂頹然坐倒,喃喃自語般說道:「先生有沒有想過,這樣下去,魔族只會越來越危險。」
十三郎不為所動,淡淡說道:「我能這樣做,就能反過來。而且我始終認為,一個種族、一個國家、一個如此龐大的域,其生存不能寄托在敵人衰弱,而是如何讓自身強大。」
牙木茫然說道:「缺少真魔之氣,魔族衰竭勢不可免,如之奈何?」
十三郎漠然回答道:「魔族衰竭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因為真魔氣,不然也不會誕生那麼多驚艷之士。我看過那幾名學子,他們比普通魔修要強一些。」
牙木酸酸說道:「學院是不錯,可是你跑了要不,做完想做的事情後,回來吧?」
十三郎毫不留情說道:「對我用這一招,你還太嫩。」
牙木目光閃亂,偶爾瞥一眼十三郎淡漠的臉。神情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趕緊移開到別處。
十三郎目光漠然,似乎根本沒看他,但又似乎看透到其心裡去,淡淡說道:「殺我很難。而且,嶺南還有一個我。」
牙木目瞪口呆。支吾半響才終於苦笑說道:「你知道的,這不是我的想法。」
十三郎平靜說道:「我知道,否則你已經死了。」
這話何其絕情?牙木氣極、憋悶之極、又因為驚嚇委屈之極,無奈說道:「但我肯定,如果把這些話報上去,會有很多人想殺掉你。」
十三郎說道:「我明白,反正蠻尊在你們手中,沒有我,該做的事情還能做。」
牙木無辜說道:「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十三郎說道:「你一定要把我的話解釋清楚,以免他們鑄成大錯。」
牙木嘲諷說道:「原來你也會怕死。」
十三郎回應道:「我說過,殺我很難,而且」
牙木憤怒叫道:「知道了知道了,嶺南還有一個你對不對?你好你厲害,你什麼都知道,你算無遺策天下無雙本聖子想問問,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
十三郎說道:「聖子別忘了。我是破天觀賈鳴。」
牙木張口結舌,半響才說道:「啥意思?」
十三郎神情放鬆下來。朝他笑了笑,說道:「破天觀,修天算之術,連天都能看透,這麼點事情算什麼。」
牙木嘎的一聲慘叫,險些當場暈倒
「學那些和尚、道士、隱者?」
人家說。美人一笑百媚生,粉黛無顏色;十三郎不是美人,他的笑容也不會讓人羞慚自愧,相反只覺得溫暖寧靜。牙木心裡有沒有寧靜不知道,但他的確看上去不再像剛才那樣驚恐。甚敢發出嘲諷。
「沽名釣譽,佩服呀,佩服。」
「以前我也這樣想,直到不久前。」十三郎搖著頭,說道。
「不久前怎麼了?先生一朝明悟真道,就此超脫世外,不食人間煙火了麼?」
「人間煙火不能不食,超脫也的確有一些。我現在站的比大多數人高,看事物的角度與以往不同。」
如此自戀自憐,牙木還能說什麼。
「既然如此,麻煩先生指點一下只迷途羔羊,帶我入道吧?」
「講講無妨,能不能入道,得看你的悟性。」
「我靠」
「早在新紀之戰前,三大世外之地就已經存在;能夠傳承不知多少萬年,依靠的絕不是什麼沽名釣譽。說起來,以前的我會如此看待他們,太幼稚,而且太無知。當然,你和我比起來,差得就更多。」
無視牙木表情如何可憐無辜,十三郎說道:「我研究過世外之地的歷史,發現他們的宗旨一直未變,三家齊心協力,聯手保證靈域穩定。換言之,只要不發生太大變故,他們才是真正不入世的宗門,足以配得上世外兩個字。」
牙木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說道:「喂喂,你不是真想和我說這些吧?要做和尚你去,本聖子沒興趣。」
十三郎不理他,繼續說道:「每當靈域發生劇變,比如說雙盟道院如果哪一天打起來,三大世外之地便會出手,聯合起來將引發禍亂的一方鎮壓。歷史上不乏這樣的例子,有梟雄人物試圖一統江山、或幹些注定帶來極大變動的事,結果都沒什麼好下場。」
稍稍緩了緩,十三郎繼續說道:「除此之外,世外之地還會派出入世弟子,四方走動查找那些巨梟魔頭;如遇到凡俗宗門沒有察覺、或者不便於處置的時候,他們也會出手。」
聽到這裡,牙木哈的一聲笑,戳著手指說道:「比如:你!」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不可否認,世外之地門下也有劣徒,當然會有選錯的時候;像我這樣的好人,他們不應該那麼做。不過不要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覺得,他們在這方面做的還不錯。」
牙木實在沒辦法聽下去,神情悲憤叫道:「本聖子不是那塊料,別再說教了行不行?直接點,你到底想說什麼?」
十三郎翻手拿出一枚玉簡,交到牙木手裡說道:「我想說的是,要保證事情不出大錯,首先要有一個好的出發點。」
牙木有些茫然,接過玉簡隨口說道:「好心辦壞事的例子,海了去。」
十三郎平靜說道:「有好的出發點雖然未必一定會有好結果;但如果反過來,出發點是錯的,結果就一定不會好。」
牙木心不在焉,神識輕掃發覺玉簡被下了禁制,問道:「這是什麼?和你說的有什麼關係?」
十三郎回答道:「是我想讓魔族做的事,還有一點建議;其中細節可以改動,方針方向不能變。你可以把它理解為:一個好的出發點。」
牙木愕然說道:「你早就準備好了?」
十三郎平靜點頭。
望著那張平靜的面孔,牙木楞了半響,身體忽然間一陣顫抖,內心不寒而慄。
「實話告訴我,類似這樣的手段,你準備了多少?」
十三郎沒有回答這句話,目光穿透牙木的身體射向遠方,輕輕輕輕歎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因為拳頭不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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