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十三郎,火月叟沉默很長時間,最終道出詳情:「審問匆忙且不太順利,師妹焦慮決定搜魂,誰曾想」
今日水仙宗驟臨大變,急切要做的是找出幕後,審訊匆忙在所難免。十三郎親眼見過被俘之人心志如何堅狠,不順利也屬正常,但他沒有預料到,水仙宗這般輕易對最有價值的俘虜用絕手。
結果從那時便已注定。
搜魂是大殺器,有效但絕非萬能;首先修士壽元長久,經歷的事情多如牛毛數之不盡,收魂目的是找出與自身相關的線索,而不是閱讀被搜魂者的人生,因此在操作上困難極大。但這不重要,其最大忌諱在於無可挽回,無論有沒有得到想到的信息,被搜魂之人都會因此神魂崩潰。
打個比方,假如線索埋藏得足夠深,不等搜魂的人讀取到相關記憶、被搜魂的人已經崩潰,便意味著此人再無價值,基本無可挽回。
或許專修魂道的人能夠做得好一些,水仙宗顯然沒有那種人才。
正常情形下,以水仙三老的修為,任何人對何問賢搜魂應該出不了事,何況十三郎已將其打落一重境界,更應該十拿九穩才對。然而今日之事不同尋常,歸來時,十三郎便曾提醒過劉長老,注意那些俘虜是否經過邪法控制心神,用心便在於此。
最終,何問賢因被搜魂變成「植物人」,得到的情報卻少得可憐,最最奇妙的是,恰恰就是這點東西,竟把道院牽連進來。
望著因誠實而顯得緊張的火月叟,十三郎沉默的時間更久。
他低估了水仙宗的憤怒與恐懼,高估了三老的智慧與耐性,更可怕的是火月叟所講的結果,十三郎根本不願相信、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
歷來不涉世事的道院如果改了路,靈域大格局必將為之重寫,修真界整體秩序必將徹底被改造!
過程中,必死千萬人!
事情演變成這樣,意味著十三郎無法再像先前那樣超然,沉默良久說道:「牽連到誰?能確認麼?」
道院不涉世事,但不禁止學子們在外時的舉動;童垂是道院的人。但他代表不了道院;何問柳是道院的人,同樣代表不了道院;就連夜蓮、十三郎這類最出眾的學子,要代表道院也需得到授權。
換言之,假設童垂與何問柳因兩宗之事大打出手、甚至分出生死,只要不是在院內發生,事情仍與道院無關。火月叟開口便是道院。足以證明牽扯之人位高權重,絕非一般學子,甚至會超出教習。
這種事情,十三郎相信火月叟不敢撒謊,此外從宗門安危的角度看,但凡有一絲可能,水仙宗也不願與道院作對。不可能主動將其列作敵人。
水月夫人默默上前,回答道:「畫面零散破碎,明顯有人對其施展過秘法,其記憶多與水月宗無關,妾身只看到何問賢曾與一名身著道院服飾的男子接觸時談及過此事,態度異常恭敬。由此可知其人身份尊貴,但他一直背對何問賢,無法看清是誰。」
十三郎再問道:「身形、聲音可有特點?他們談的什麼?地點在哪裡?可有何問柳參與?」
火月叟苦笑道:「何問柳此時還在外域。」
十三郎有些尷尬。示意水月夫人往下講。
水月夫人看了看十三郎,小心翼翼說道:「地點在一間密室,陳設簡陋無明顯特徵;那人聲音模糊難辨,身形與先生相當。」
十三郎無奈摸著鼻子,又是一層冰花。
修真密室,天下幾乎一個樣,十三郎的身材偏向大眾。都不能算作特徵;考慮到那人身份尊貴,範圍似可縮小不少,然而設分尊貴意味著輕易見不到人,怎可一一查對?況且道院這麼多分院。服飾從背後看幾乎一個樣,與十三郎身形相仿者恐怕也不少。
原本沒有辦法的事情,偏偏十三郎這個時候送上了門,眾長老再如何想不通,終難免要來查看求證一番。
似乎回憶起什麼,水月夫人忽說道:「對了,那間密室的牆上有一副畫?」
十三郎稍覺意外,示意她講下去。
水月夫人謹慎說道:「那人之所以背對何問賢,是因為他一直在看那副畫,畫上是一名白衣女子。」
不勞十三郎開口,火月叟追問道:「可能認得、看清摸樣?」
要求降低仍未有答案,水月夫人沉思半響,終歎息回應道:「畫像太高看不到面孔,只肯定其身材長挑,氣質出塵,嗯驕傲。」
唉!身後幾人均為之歎息,心裡都覺得失望。能被那樣的人長久注視的女子,不用說也是極其出眾的人物,水月夫人的話等於白講。
十三郎想了想,再問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比如那個人、那幅畫上的人是否佩戴什麼飾物,有沒有什麼習慣動作等等,水月夫人思索後一一作了回答,所得依舊寥寥。不同的是水仙三老目睹此過程,對十三郎毫髮必究的做法很是讚佩,神情也因此更加誠懇恭敬,但就解決問題而言於事無補。
最後希望是談話內容,水月夫人說道:「所談內容也不多,本老妾身我只聽他向那人匯報此次偷襲水月宗的諸多安排,但不是全部;比較重要的是龍霸天那部分,何問賢交遊甚廣,與龍霸天還有戰盟多人相熟,其利用此事將其引來,給敝門增加一名大敵。」
連換三種自稱,水月夫人自責甚重,精神緊張到極致,十三郎毫無憐憫之心,冷漠嘲諷道:「水月宗還不配做戰盟的敵人,此事或有蹊蹺。」
實話傷人但不寒心,火月叟問道:「先生的意思」
十三郎擺手說道:「瞎猜的東西,講出來徒亂人意。」
三老聞之愕然,心想既然不信任我們何苦捻個話頭出來。故意奚落人麼不是?
十三郎沒有理會他們怎麼想,心裡將已知的部分細細梳理一遍,抬起目光說道:「接下去,你們打算怎麼辦?」
三人彼此對視,仍由火月叟出面,抱拳說道:「先生如有指教」
十三郎乾脆打斷說道:「我連外界情勢都不知道,哪裡來的指教。嗯。有一條或可考慮,不要封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怕生變。」
宗門之間利益糾葛太多,水月宗屹立這麼多年,如今一下殺了這麼多人。處理起來當然麻煩重重;十三郎不瞭解內情,即無精力也不喜在這類事情上耗費神經,提不出太多建議。可肯定的是,這麼大的事情隱瞞肯定不行,劇變之下,這樣無疑是自信、甚至自負的做法。
火月叟神情微動,說道:「外界大局。老朽願為先生解說一二。」
十三郎想了想,回應道:「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請的事,晚些再說吧。幾位長老應該將精力放在處理事務上,有慕容給我解釋就好。到時候我將需要的部分整理處理,少不得麻煩各位出力。」
那還有什麼說的,幾老連聲答應後,少不得對慕容叮囑幾句。在一旁,慕容沛直到此時才終於放了心。忙上前聽候兩邊調遣,自此承擔其通訊兵的角色。
話題至此已無更多可談的事,十三郎所提的那幾項條件,除靜修之地外,其它皆無定議。需要提到的是,三老誠邀十三郎於靈氣更加充足的地方開設洞府,但是被拒絕。
托付三老盡快將炎炎蟲送來。出言送客,臨別時忽似想到什麼,望著水月夫人隨口道:「獨擒幾名俘虜的那位長老是夫人麼?」
幾人一愣,鐵月站出來回答道:「是老朽。先生是想」
「隨便問問。」十三郎搖搖頭,轉向劉禿子說道:「長老傷勢如何?要不要提供些丹藥?」
贈藥?水月宗怎會落魄到那種程度?劉兔子惶恐同時有些納悶,連稱不敢,神情甚是恭順。三位長老也覺得莫名其妙,暗想示好何必等到這個時候,再說劉師弟的傷將養幾日便可回復,哪用得著用藥?
火月叟似乎聽出什麼,有心詢問,沒等開口便被十三郎截了話頭,語氣淡淡,發逐客之令。
「既如此,恕我有病不能遠送,幾位請回吧。」
送走幾位長老,十三郎返身回轉,待將靜室之門關閉,一路跟隨的慕容沛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先生是不是懷疑長老之中有」
「有什麼,內奸?」
「」慕容沛遲疑最終點頭。
「內奸肯定有,不用懷疑。」
「是誰!」
「我怎麼知道。」
「那您還」慕容沛不知該說什麼好。
「打草驚蛇,有用沒用都無所謂。而且,水月宗這麼大,有內奸未必一定是長老;比如你,完全有能力提供足夠多信息支撐這次突襲。」
「」慕容沛花容失色。
「不要想了,眼下有件事情要你做。」
隨意調侃幾句,十三郎話題忽轉,肅容說道:「聯繫童垂,替我秘密收集些資料。」
慕容沛連收攏心神,認真聽著。
十三郎說道:「當年與我同一批去外域、道院內外院所有成員清單,包括生死、去留、修為,還包括哪些仍在外域、哪些回歸,哪些時常往來;嗯,不要因為任何疑惑深究,也不要向任何人問原因,總而言之,弄清明面上的東西即可。」
這件事情並不難;道院出征,每個人每件大事都有專人記錄在案,用意是為了流傳後世。當然不同的事情記載不同,有些需要隱秘,有些需要改造加工,十三郎並未要求太多。
「切記讓他謹慎為之,寧可不成也不能被人察覺,除此外」
思忖片刻,十三郎隨手翻出一枚玉簡,交給慕容沛說道:「將這個傳給童垂,讓他仔細看一看,之後告訴我看法。」
沒頭沒尾,慕容沛疑惑接過玉簡,心裡好奇童垂有哪方面能讓如今的十三郎這般看重,忍不住好奇問道:「夫君的修為還要弱於我裡面是什麼?」
「修為不重要」十三郎似在回憶什麼,神思有些恍惚。
「他能幫上忙的,這是毒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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