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天下亂
掩余和荊林駐紮百津度,伐巨木,征工匠,開始秘密趕製各種船隻。那處城中則秣馬厲兵,一邊積蓄錢糧,一邊加固城池,以防吳師反撲,同時派出探馬,不斷與楚王、費無極聯繫,打聽吳師消息,傳達各國動態,探馬如流星,表面上那處城雖是一片平靜,但是整日奔馳往來的戰馬,就連平民都能感覺得到那種暗暗醞釀的緊張氣氛。
這一日,幾位行商打扮的人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那處城,經過守軍盤問,然後被急急帶入城中慶忌借住的府邸。
慶忌聽說來人是文種,連忙降階相迎,把他接進廳去,歡歡喜喜吩咐人立即備筵。彼時尊卑有序,慶忌如此禮遇,令得文種十分感慨,只是他本心思深沉的人,目下楚國與慶忌雖親如一家,來日是友是仇尚難預料,做為楚國大夫,他可不敢過於推心置腹。
到得廳中落坐,慶忌問道:「子禽兄,此來是剛從宋國歸來嗎?」
文種拱手道:「是,得殿下提醒,文種星夜趕往宋國,面見衛國君夫人南子,有殿下書信,南子夫人接見了在下,聽在下分析了楚國一亡,晉國勢力必然南擴,則衛、宋首當其衝的道理,南子夫人立即帶在下去見了宋公。」
宋國雖小,卻是周天子誥封的一等公爵,是以宋國國君稱公。文種喝了口水,笑著說:「其實這些年來,晉國一直試圖南侵,吞併衛宋,宋國國君也是心知肚明的。是以在下痛陳厲害,宋公便同意相助楚國了。宋衛唇齒相依,向來同進同退。衛國受晉國欺壓更甚,既然宋國站在我楚國一邊,衛國自不待言。我回來時,宋公已修書一封,著人快馬加鞭送往衛國去了。」
文種說到這兒,有些自矜地一笑道:「既得衛宋兩國相助,夾在衛、宋、晉、楚四國之間的鄭國勢必不能置身事外,因此文種返回時順道又拜訪了鄭國國君和宰相子產大人。前兩年公子建、伍子胥在鄭國試圖殺害鄭君和子產。雙方本有不可彌合的仇恨,如今伍子胥被拜為吳國相國,再加上晉國狼子野心所圖非小,鄭君和子產大人審時度勢,也已同意與楚結盟,北抗強晉,南伐吳軍。這幾日,三國的使臣應該就會趕到了。」
慶忌聽了不由大為驚訝。他原來授意文種去訪宋國,是因為他與南子有過一番密談,曾答應過如果有機會,在雙方互利的情況下,會幫助南子夫人鞏固她的地位。擴揚她地勢力,讓她親手處死公子朝以消心頭之恨。
在那封密信中,他已詳細闡述了利用這場大亂,利用南子自身聯繫衛宋兩國聯盟的紐帶身份挾危以自重的好處。料想南子見了必然竭盡所能幫助文種,以她的聰慧和在衛宋兩國的特殊身份和影響,當能促成此事。只是沒想到文種一個小小的楚國下將軍,居然還有膽魄逕自趕去鄭國面見鄭君和賢相子產,求得鄭國出兵。
慶忌聽了這樣的好消息不由大喜,讚道:「子禽兄今番觀天下大勢,指點風雲,求來三國救兵。立下不世之功,楚王面前必受重用,拜上卿、封世侯,必唾手可得了,恭喜,恭喜。」
文種心中歡喜,卻自謙拱手道:「文種能有此功,皆系殿下所賜。文種該謝過殿下才是。」
兩人說罷。相視哈哈大笑。
衛國帝丘,衛侯姬元持著他岳父宋國國君的來信與蘧伯玉、公叔拔、公孟彄、公子荊、公叔發等一眾親信臣子正在秘密商議。北宮喜也在坐。自他被衛侯扶上高位,奪了齊豹地大權之後,齊豹與他漸生嫌隙,北宮喜獨木難支,只得漸漸向衛侯靠攏。
雖說他現在還不能完全信任姬元,姬元也不會像信任蘧伯玉、公叔拔、公孟彄等人一般的信任他,但是彼此的關係還是緩和了許多,今日他能在座參與密談,足見衛侯姬元已將他看成自己人。當然,其中不乏示信與他的用意,畢竟他現在掌握著衛國最主要的軍事力量,只是這個目的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眾愛卿,宋公的信你們已經看過了,諸位覺得如何啊?」
蘧伯玉肅然道:「國君,我衛國與晉國毗鄰,這個強大的鄰居一直試圖吞併咱們衛國,如今吳楚爭雄,秦人參戰,晉國舉兵南下攘助吳國,且不說他會不會半途引師反攻,趁機滅我衛國,就算目前他地確意在楚國,待楚國一亡,秦人失去奧援,必撤返關中,則我衛國再難阻擋晉人的入侵了。所以,臣以為,當與宋聯手,與楚結盟,阻止晉人南下,只要楚國一穩,晉楚互相制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衛國就安全多了。」
公子荊蹙眉道:「話是這樣講,可是……我衛國與晉國毗鄰,宋國卻在我們身後,真要與晉宣戰,我衛國首當其衝。唇亡齒寒的道理固然人人都懂,但是一旦與晉交戰,宋人肯出多少兵、肯支援多少錢糧卻不好說,萬一吳楚戰局發生變化,宋國如何打算,更加難以預料。諸國之前,利益才是合作的唯一條件,一紙盟約,說立就立了,說毀也就毀了,我們如何保障宋國能與我衛國同心同德,進退如一?」
公孫拔沉吟片刻道:「君上,臣以為,為我衛國計,抗晉之舉勢在必行。至於衛宋之盟,數百年來我兩國一向交好,守望相助,值此危難時刻,宋人未必會只存自保之心。當然,把江山社稷、萬千黎民,寄望於一個君子信諾,確實太過凶險。臣想,君上何不促請君夫人回國呢?君夫人是宋公愛女,如今又是我衛國夫人,身份不同一般。如果君夫人歸來。有她在,便能加強衛宋兩國的密切聯繫。再者,君上也可秘密修書與君夫人,請夫人歸來時,先請宋公派一支大軍與她同歸,相信有君夫人地牽絆,宋公也不會輕易放棄衛國。」
公孟彄讚道:「公孫大夫說的是,君夫人是我衛國夫人。衛國榮辱得失,與君夫人至關重要,衛宋聯手卻敵,若有君夫人居中策應,調度配合,則無後顧之憂了。」
衛侯沉吟半晌,微微點了點頭。
待得眾人散去,公孫拔之子衛宮左兵衛公孫戊護送衛侯返回內宮。行至青水湖畔,衛侯站住,望向湖面。湖面結冰,上面皚皚一層白雪,在陽光下耀人二目。湖邊假山上的籐蔓已經乾枯。在風中微微地發抖,四望一片蕭殺氣氛。
衛侯喟然一歎,慢慢闔上雙眼,暗忖道:「莫非寡人真要向那賤人低頭麼?」
他思索良久。低低說道:「方纔廷議之事,你都聽到了,你有什麼看法?」
公孫戊眉鋒微微一挑,說道:「君上,君視臣為心腹,臣便向君一吐心腹之言。請恕臣冒犯,臣以為,家父所言是有道理的。君夫人與君上雖然不合。但這畢竟是家事,君夫人留在宋國,便不會太過關切衛國之事。她年輕貌美、身份高貴,對君上又沒有什麼情意,若衛國大敗甚至亡國,對宋國來說,隨時可以抱起齊國或楚國、秦國地大腿。對南子夫人來說,則隨時可以改嫁他國國君。照樣尊崇高貴。若嫁個年輕地君侯,說不定還更合她的心意。」
衛侯姬元心中冷哼一聲。但他知道公孫戊連這樣難聽的話都說出來,的確是對他推心置腹了。而且,那小賤人對她的確毫無感情,真要她改嫁,說不定她還求之不得。
公孫戊見衛侯沒有出言呵斥,繼續道:「然而,君夫人若在我衛國,則她個人的榮辱得失便與君上、與衛國合為一體。宋公有愛女在此,也決不會輕易撕毀同盟。君上為江山社稷、為我衛國萬千黎民,便是將君夫人恭請回來,那又如何呢?何況其中內情,又有幾人知曉?」
衛侯輕輕一歎,說道:「好吧,寡人這便修書一封,你著親信可靠的人做信使,速去宋國,交與夫人。」
宋國都城商丘,南子站在一樹梅花下,身穿貂裘,百般嫵媚,人比花嬌。
那信使本是公孫拔府上家將,公孫拔率人入帝丘後,被選拔入宮成為侍衛,乃是公孫拔之子公孫戊地親信,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君夫人南子,雖早知她美貌,如今甫見,仍是不禁目眩神馳,大暈其浪。
他唯恐失禮,不敢多看,急忙低下頭去,雙手高舉將衛侯書信奉上,雙眼只盯著地面,卻見南子一雙鹿皮靴子,也覺美麗異常,透著一股特別地女人味道,不知其中那雙秀氣的腳兒又是怎樣味道,不覺喉頭發乾,禁不住嚥了口唾沫。
南子雖到宋國這段時間,在自己父母身邊,沒有衛侯姬元和公子朝一乾麵目可憎,令她厭煩的人,生活的十分愉快。原本有些憔悴的容顏,也恢復了當初的艷光四射。
她接過書信,就在梅花樹下展開看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笑聲驚起梅樹上一隻喜鵲,喜鵲展翅飛去,撲落一些雪沫,雪沫隨風飄揚,陽光下,輕輕拂向她吹彈得破的嬌容,那聞聲抬頭地信使見了不禁又是一呆,貪婪地多看了一眼,他才垂下頭去。
南子笑罷,把俏臉一沉,說道:「我父欲與衛結盟,這是國家大事,豈是兒戲可言,堂堂宋公,說要出兵,那就一定會出兵地,國君言何不信,還要私下派你來見我?若讓我父知道,必然忿怒。」
那信使惶然拱手道:「君夫人,事關重大,是以國君不得不小心從事。還請君夫人體諒。」
南子哼了一聲,潔白的雪沫拂在臉上,此時已化成了幾粒細細地水珠,她自袖中摸出一方絲帕,輕輕拭著臉上水珠。慢條斯理地道:「要出兵,就要先調兵。調了兵,還要遣將,諸多準備事宜,總要一些時間的,衛人難道一定要宋國的兵馬到了,才有膽子去阻擋晉軍?要我回國嘛,倒也不難。只是。卻不是這個時候,你回去吧,告訴國君,就說南子在衛國宮城,盡見些面目可憎地人,心情實在不好。再說,我難得回國一趟,現在又是寒風凜冽、大雪漫天。怎麼回去呀?我要在宋國再多住些日子,待到明年三月,春暖花開,冰雪融化的時候我再回去好了。」
那信使恭恭敬敬地道:「君夫人,小人奉命來時。國君曾有番話讓小人稟與夫人。」
「喔?」南子一雙妙目溜溜兒地一轉,紅唇中露出一線細白地牙齒:「你說。」
「國君說,大敵當前,人心惶惶。夫人歸國,方能穩定人心,還望夫人不辭辛苦,早日歸國。至於夫人所說的……國君說:『夫人若肯回來,寡人一定應其所求,讓她滿意而歸』。」
「滿意而歸?」
南子桃花般嫵媚地一雙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隱隱帶起一抹含威的殺氣:「很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告訴國君,南子這兩日就率兵啟程。國君讓我滿、意、而歸,我也會令國君滿、意、相迎!」
衛國,帝丘,齊豹府邸。
廳外雪花飄飄,廳中春意融融。
齊豹、北宮喜、褚師圃、公子朝以及一些投靠了他們一黨的朝中大臣濟濟一堂。
上首坐著他們四人,許多俏美的舞伎穿著華麗的綵衣,半袒著雪白誘人的胸脯。偎坐在他們懷裡。布菜斟酒,嬌笑連連。
北宮喜雖與齊豹不合。但是畢竟是一同誅殺公孟縶地同犯,他們之間雖然爭權爭得厲害,可是北宮喜也擔心齊豹等人一旦倒了,衛侯早晚還是要拿他開刀,所以雖然衛侯不斷示好、安撫,但是這樣的大事,他仍然要與齊豹商議地。
公子朝顧不上懷中美人的挑逗,向齊豹急急說道:「齊大夫,天賜良機啊。大夫應當抓住這個機會,向國君請命帶兵出征,把公孫拔、蘧伯玉等人的兵馬抓過來,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與楚結盟、與晉抗衡的結果如何,有大軍在手,咱們也就有了保障。」
他又向北宮喜拱拱手,道:「北宮大夫,我等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啊。你在朝中掌兵,外軍再掌握在齊大夫手中,咱們就能穩坐如山了。齊大夫、北宮大夫世世代代都是我衛國的領兵大將,如今公孟縶已死,放眼衛國,除了您二位,還有誰有資格帶兵出征呢?這件事,北宮大夫也該在國君面前為之說項才是。至於本公子,也會在國君面前為齊大夫說項的。」
懷中美人舉著杯酒,嬌憨地遞到他地唇邊,被公子朝不耐煩地撥開,他雖心身侍奉,但是許多大事衛侯姬元還是不讓他參與,對公孫戊的信任似乎遠勝於他。齊豹潛勢力巨大,北宮喜正掌握著大權,褚師圃雖比他們地力量單薄了些,但是褚師圃是衛國傳承了幾百年地公卿世家,與許多世族有盤根錯節的姻親關係,再加上這個胖子見人三分笑,不怎麼得罪人,人緣也是相當不錯。一路數下來,數他根基最弱,他如何不緊張萬分。
齊豹對他地主張也頗為意動,他瞄了一眼公子朝。公子朝懷中的美人兒雖一再受他冷落,但是堂上這些大人不是大腹便便的肥豬,便是滿臉橘皮的蒼頭兒,要說年輕俊俏還只有公子朝一人,她們這些齊豹府上地家伎以色貽人,接待客人本不分老醜與否,不過見了美男子畢竟熱情一些,這時見公子朝不想飲酒,便攬住他脖子,在他頸上淺吻,連那袍襟都扯鬆了開來,齊豹一眼望去,恰瞧見他深衣內淺緋色一道衣領,竟似穿得是女子褻衣,想起風聞的他和衛侯姬元的關係,齊豹不禁心中一陣惡寒,趕緊轉過頭去又去瞧北宮喜。
北宮喜握著酒杯,正在低頭沉吟。他也知道,自己如今雖掌握了最大的權利。可是空有太師和太傅虛銜的齊豹根基比他深厚,潛勢力非常龐大,真要鬥起來,還不一定誰勝誰敗呢,這就是齊豹敢與他爭權的原因。而且,縱然他的勢力大過齊豹,也不能誅殺齊豹,自斷一臂。予衛侯剪除他地機會。
如果讓齊豹掌握了外邊,他地勢力固然更大,可是總好過掌握在公孫拔、蘧伯玉、公孟彄等人手中,就像一柄鋒利的劍整天懸在他頭頂似的叫人提心吊膽的好。再者,齊豹擁有了他自己的政治實權,兩人之間的矛盾也就不會這麼劇烈。
想至此處,北宮喜微微點頭道:「子朝說的是,老夫掌內軍。齊大夫掌外軍,褚大夫掌財權,就無人再能與我等抗衡了。只是,這事還須好好計議,國君未必肯把大軍交予齊大夫呢。但是不管怎麼著,咱們總得幫齊大夫在其中爭一份權。對了,子朝有什麼打算?」
「我?」公子朝這時才發現偎在懷中地美人兒扯鬆了他地袍子,他緊了緊衣襟。掩起自己內衣,順手在那美人『臀』上一拍,示意她走開一些,這才笑笑道:「我在宮中與公孫戊鬥法,須臾不能離開呀。再者,我還負責慶忌地軍需輜重的調配。如今咱們衛國自己也要打仗,這事兒可有點麻煩,我也得上心琢磨琢磨才成。」
褚師圃不以為然地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他慶忌作甚?」
公子朝微笑道:「答應了人家地事,總要做到才好。再說,慶忌現在也算是我們的友軍了,他打敗了姬光,晉國才會打消南下的野心嘛。慶忌一旦復國,承了我們的情,不是也算我們地一股強大助力嗎?」
褚師輔圓圓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他正想說話。忽地發覺公子朝眼中一抹陰狠詭譎的神色一閃而沒。心中禁不住一凜:「這個子朝,一副包藏禍心的模樣。他在打甚麼主意?」
褚師圃是個謹小慎微、一向不輕易得罪人地主兒,他無意見看到了公子朝的詭異神情,那譏笑的話便沒敢再出口,心中暗暗提起了幾分戒意。
慶忌留文種休息了一日,文種急著把消息稟告楚王,次日便告辭上路,慶忌親自送他出城,直送到前往隨國的山間小徑間,這才駐馬回城。
他剛剛回到府中,季孫小蠻便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向他喜孜孜地道:「快來快來,魯國來信了。」
慶忌大喜,連忙走上階去。季孫小蠻一把抓住他地手臂,扯著便往廳中跑,慶忌苦笑道:「喂喂,沉住氣,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到了廳中,叔孫搖光瞧見季孫小蠻牽著慶忌的手,不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若那眼睛是刀子,這一刀怕就要削斷了他們的手臂。慶忌一進廳門就只顧看向那魯國信使,並不曾注意她神色,倒是季孫小蠻,好像是她天生的冤家一般,那雙眸子偏看見了她表情。季孫小蠻嘻嘻一笑,向她扮個鬼臉,好像惹她生氣十分開心。
那信使就是慶忌留守魯國費城飛狐谷的一個親兵,一見慶忌他立即搶步上前拜倒:「卑下拜見公子。」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魯國情形如何?」
「回公子,公子走後,飛狐谷不再招收新軍,孫武將軍、英淘將軍日夜操練,共練精兵八千人。燭庸公子到時,又帶來一千人馬。前些天聽到公子發兵楚國的消息,孫將軍和英將軍立即籌備襲吳,卑下出發時,他們也正拔營起寨,化整為零分批趕往吳國邊境約定地點匯合,此時怕是已經到了。這是孫將軍的書信,請公子閱覽。」
慶忌一把抓過信來,擺手道:「你坐。」
說著急步走到主席上坐下展信觀看,廳中人都肅靜下來,定定地看著慶忌面部神情變化,季孫小蠻無所事事,又不是個安靜地主兒,便背起小手,搖呀晃的飄到了慶忌背後,探頭去看他手中的信。
「嗯……咳!」叔孫搖光清咳一聲,狠狠瞪了季孫小蠻一眼。
季孫小蠻翻了個俏皮的白眼。背著雙手訕訕地走開了,低聲嘟囔道:「我看看怎麼啦?又不是你寫給他的情書。真要你寫的那破玩意兒,求我我都不看呢。」
慶忌匆匆閱罷帛書,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梁虎子、叔孫搖光眼瞪如銅鈴,齊聲問道:「怎麼樣,什麼消息?」
季孫小蠻方才被叔孫搖光咳了一下,這時卻翹首望天,彷彿不想與聞地模樣。可那耳朵也豎了起來,聽著慶忌聲音。
慶忌一拍書案,大笑道:「好,好啊,哈哈哈……,齊國出兵啦,哈哈哈……」
「真的?」裝著毫不在意地季孫小蠻第一個跳起來,一把搶到他身邊。抱住他手臂連連搖晃,興奮得小臉緋紅:「齊國出兵啦?太好啦,東方第一大國出兵相助,姬光首尾難顧,你復國有望啦。」
慶忌笑道:「非也。非也,齊國出兵是出兵啦,不過不是幫我,而是應姬光之邀出兵。欲南下參戰啊。」
「去!」季孫小蠻一推他肩膀,沒好氣地道:「你嚇傻啦?人家來打你,你還這麼開心?」
慶忌笑著說:「為什麼不開心啊,他想參戰,也要過得來才成啊。孫武與齊國那邊孫氏家族地人取得了聯繫,得到了一些重要情報。姬光欲出賣東夷各族給齊國,以換取齊國出兵。齊國朝堂兩派辯論激烈,田乞派主張出兵。晏嬰派反對出兵,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最終出兵派佔了上風,反戰派一氣之下,便有人把姬光與齊國結盟的內幕條件給張揚了出去。
如今東夷附近地陳國、曹國、魯國擔心齊國勢力南侵,會對他們不利,已經結成同盟,共拒齊兵了。而且東夷人也參戰了。齊軍再強大。隔著他們一時也不足為懼,而以上諸國發兵。倒是對孫武等人的行動是個極好的掩護,吳師水軍即便交上了手,怕是一時也摸不清他們地來路和目的了,我如何不開心?哈哈哈……」
齊吳之間,還有一片廣大的區域,沒有國家政權,卻聚居著許多部落,主由淮夷和夷虎兩大部分構成。東夷人原本才是現今齊國地方的主人,但是他們就像北美印第安人,這些當地土著被周氏封侯驅趕著離開故土,幾百年來已退出了整個山東地區,然後隨著齊國疆土的擴大,繼續向東南方向退,已經被壓縮到了淮河下游,成為齊魯吳三國之間的緩衝地帶。
如果再被齊國繼續打壓吞併下去,東夷少昊的子孫就連最後一塊地盤都沒有了,他們只能順著淮河水,跑到黃海裡去,占幾個小島討生活了。
如今齊國南下的真正意圖暴露,周圍諸國大為不安,已締結同盟以抗齊國,同時,東夷地區贏、秦、徐、黃、江、李等各大部落也召開部落聯盟會議,歃血為盟,組成聯軍,為了他們最後一塊生存地,與齊軍決一死戰。齊國兵馬已經調動起來,本想打著扶吳伐楚這樣冠冕堂皇地理由南下,趁其不備將勢力擴張到長江流域,隨即才真正的助吳滅楚,那時與吳締結聯盟,沿海一帶連成一片,周圍諸國想再反抗就得冒南北夾擊之險,可如今消息提前洩露,諸國反應強烈,齊國又是羞刀難入鞘,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推進,走一步是一步了。
聽慶忌解說了其中因果,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才明白過來,不由轉驚為喜。隨即慶忌撿孫武所提出兵襲吳的情報中能向大家透露的部分說了一些,大家正在高興,一個人「蹬蹬蹬」快步上殿,抱拳說道:「報!公子,收到楚人傳遞來的消息,楚王在九鳳谷遇刺。」
慶忌一聽,臉色頓時一白,他想要站起,卻覺心促氣短,驚駭之下一時幾乎站不起來。楚國如今情形,若是楚王遇刺,立時便是一團散沙,諸王子爭王位,名份未定前誰還肯全心全意與吳國決戰,又有誰有能力號召楚國全軍?自己地一切苦心都要付諸流水了。
「楚王如何了?你快講!」一見慶忌驚駭模樣,梁虎子急步上前向那探子問道。
「楚王無礙,那刺客單身一人摸進山中,行刺時被楚國子期將軍撲到楚王身上替他擋了一劍,子期將軍當場身亡,那刺客自盡而死。」
慶忌聽得呆住,他慢慢吁出一口氣,半抬起的身子又緩緩地坐了下去。此時的感覺……他很想一把掐死這個抖包袱的探子。
梁虎子聽了也是氣不大一處來,他抬起腿來,一腳踢在那探子屁股上,喝道:「滾!下回通報消息,給我一氣說完,你奶奶地。」
那探子莫名其妙,委委曲曲地退了下去。
慶忌與梁虎子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狂喜:「姬光行刺,楚王遇難而不死,這下他們的仇可是越結越大了。」
可惜,他們猜對了結果,卻沒有猜對過程。行刺楚王的,並不是姬光,而是一個已經被全天下遺忘了的人。只是,吳王闔閭好用刺客的毛病天下皆知,這黑鍋他不背,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