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下旬。有一天,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時候,頂多也不過是下午五點多鐘,可是,東北的冬天,晝短夜長,四點鐘過點,天就暗下來了,到五點鐘下班的時候,那已經是全黑了。
肖蘭背著強兒下班回來,路上,已經有些積雪了,這倒是有雙重性,一方面,地上有雪的照耀,道路多多少少地分明一些,另一方面,有雪,地上就滑,走路容易摔倒。強兒已經兩歲半了,他是有些份量的,還虧得是背著,要是抱著就更沉了。
肖蘭一茨一滑地朝前走,那呼呼的寒風,飛揚的大雪,都增加了肖蘭行走的困難。除了地上有些積雪之外,一個路燈都沒有,下班的人,也都各奔東西,肖蘭周圍就沒有人了,有時候,肖蘭就滑倒了,但她是保護孩子不摔著,自己就摔著了。
到家以後,又是停電。屋裡連個蠟燭都沒有點,家裡只有劉志斌一個人,她就在黑暗裡掙扎著。屋子裡很冷。肖蘭點上了蠟燭,看見母親蜷縮在被裡還不斷地咳嗽。咳嗽病本來就是因為氣候的寒冷造成的。屋子裡那麼冷,母親的咳嗽怎麼能不犯得厲害呢?
況且,屋子冷如冰窖,那炕也一點兒熱乎氣都沒有,劉志斌一人坐在炕上,不活動——她活動不了,氣喘,咳嗽,咳嗽得渾身是汗,讓冰冷的屋子一浸透,渾身發涼,她下地都很巴勁,這樣,她是多麼地冷啊,那咳嗽又是怎樣地折磨著她啊。
劉志斌見肖蘭母子回來,就掙扎著起來。在蠟燭的微光裡,肖蘭看見了母親臉上的汗珠,肖蘭的心好疼。強兒撲到劉志斌身邊,甜甜地說道:「姥姥,我回來了。」劉志斌重重地喘了口氣:「強,快上姥這兒來。我抱著你能暖和點兒。」強兒就鑽到劉志斌的懷裡,劉志斌就把他抱在懷裡。
劉志斌身上裹著被,強兒也就被裹在中間了。但還是很冷,娘倆直哆嗦。
肖蘭看了他們的樣子,淚都出來了。肖蘭問母親:「媽,爐子滅了?」劉志斌聲音顫微微地說「可不是?屋裡沒有煤了,我也出不去。再說煤也不多了不夠燒。」肖蘭擦了把眼淚:「媽,都怪我晌午著急,沒收煤。冷了吧?你別怕煤不夠燒,咱們再求人買。你咳嗽,怕冷。」
劉志斌氣喘噓噓地說:「可不是?這病就是這樣。越冷越厲害。」肖蘭的心裡很是難過,老母親和自己在一起,遭了多少罪呀?環境的惡劣,人為的煩惱,母親這一輩子沒有好日子過,真是太可憐了。
肖蘭忽然想起了院外的一堆煤,就問母親:「媽,我剛才進來,看見院外堆著煤,是咱家的吧?」
劉志斌回答說:「是咱家的,下午送來的。煤可不好買了,是你哥求人給買的。」肖蘭安慰母親說:「再難咱也得想辦法買。媽,你別看他爸,該燒就燒。他也真夠缺德的了。晚上炕涼,給你多燒點兒他就捨不得。」劉志斌很難過,沒有說什麼,只是唉聲歎氣。
肖蘭心裡更是難過,她的心裡說:我們沒有地方住,是母親收留了我們。
在母親的家裡,陳忠孝卻不能善待於他有恩的人,尤其是百般疼愛他的老人——我的母親。肖蘭又給母親和強兒圍了一床被:「媽,我去取點兒煤來生爐子。」劉志斌看看肖蘭:「你感冒沒好,多穿點兒,別再凍著。」
肖蘭把爐子生好了,但是屋子裡的溫度太低了一時也緩不過來。肖蘭搓搓手,屋子太冷了,想來白天一整天就是這樣,母親得凍什麼樣,這麼冷,她的咳嗽病,怎能不加重呢?肖蘭越想越難過,眼淚又直瀉出來。電還是沒有來,那時候的停電,次數多,時間長。
做飯就用風輪,風輪是手搖的,最好有兩個人做飯,一個搖風輪,一個做飯。陳忠孝經常不回來,多是肖蘭自己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所以就很慢。肖蘭到外面看看天,好漆黑。走到院外,看看一堆煤。
肖蘭進屋對母親說:「媽,我得先把他爸找回來收煤,我渾身無力,也挑不動。要不收回來就可能丟了,上次都丟了一回了,錢多少不說,不好買呀。」
劉志斌想了想就說:「啊,快去快回。還沒做飯呢,強兒該餓了。」強兒聽了劉志斌的話,懂事地說:「我不餓,媽去吧。」肖蘭穿戴好就走在漆黑一團的夜色裡,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奔。
這時候,風,還在吼叫,;雪,還在飛揚,路上,根本就看不到行人,肖蘭的膽子還是比較小的,但她也得挺著,自己感冒了,那一大堆媒,是挑不動的,放在外面,說不定丟了,別的辦法也沒有,只好去把陳忠孝找回來。
肖蘭到陳忠孝的單位一看沒有就往回走。肖蘭走出了不遠,往東一看,就看到了陳家的房子,陳家的房子,離陳忠孝的單位只有五百米,肖蘭想去看看陳忠孝的母親,她出院好幾天了,不知道怎麼樣了。肖蘭走到陳家,窗簾擋著,正好來電了,肖蘭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從簾縫裡往裡看,屋裡只有陳父和陳母二人。
肖蘭心想,他沒在這兒,正好,他要是在這兒,我還真不能進去,要不又找麻煩了。肖蘭就進屋。
陳家的屋子裡很暖和,就像是夏天裡一樣,肖蘭一進屋,就有股熱氣撲面而來,肖蘭心裡說:這可和我家是兩重天啊。陳母披著衣服,腿上蓋著被,坐在炕中間,陳父坐在對面炕上。陳父見肖蘭來了就說:「肖蘭來了?」肖蘭說:「爸在家?媽這幾天又好點兒了?上班忙,晚上來看看。」
陳母回答說:「好多了,沒工夫就別來了。不用惦記,我好多了。」肖蘭走到陳母面前坐在炕沿上,仔細地看看她的氣色。陳母的確好多了,氣色也轉過來不少,一點兒也不咳嗽也不氣喘,那神態是一派自得的樣子,可比劉志斌好多了。肖蘭心裡說:人家母親都住了十幾天院,我的母親卻沒有住一天的醫院,還呆在冷冰冰的屋子裡,受著閒氣。
肖蘭的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但是也不能在此表現出來。肖蘭的臉上出現了笑容:「媽,你真好多了,這可太好了!」陳父看看肖蘭:「忠孝咋沒來?」
肖蘭說:「他沒在家,有事沒回來。」陳母也笑了笑:「可不是?我自己也覺得好多了。小強呢?」肖蘭說:「和他姥在家呢。」
陳父又看看肖蘭說:」怎麼,聽你的鼻子動靜,你感冒了?」肖蘭抽搭一下鼻子:「啊,好幾天了。」陳母也看看肖蘭:「你吃藥了?」肖蘭回答說:「中午吃的。晚上還沒呢。」陳父的臉上現出關切的樣子:「趕緊吃藥,別大意重了。」肖蘭說:「也不太重,就是渾身無力。頭痛,鼻子不通氣。」
陳母說:「不行就打針。」肖蘭看看陳母說:「不礙事。媽,這幾天你還打針嗎?」陳母點點頭:「打。」肖蘭又問:「還打什麼藥?」陳父用手指指地桌:「青黴素。你看,在桌子上呢。」肖蘭站起身來走到地桌前,拿起藥盒仔細地看了看說:「這個挺好,不太疼。」陳母又點點頭:「嗯,不咋疼。」
肖蘭和陳父陳母又說了一會兒,就站起來告辭:「爸,媽,我回去了。媽,你好好養病,過幾天我再來看你們。」陳母看著肖蘭說:「不呆會兒啦?沒工夫就別來了,我沒事,死不了。」肖蘭笑笑:「媽,看你說哪兒去了?」陳父也站起來要送送我:「敢走嗎?」肖蘭說:「敢走。」
肖蘭出了陳家門,加快了腳步,家裡頭還有母親和孩子沒有吃飯,屋子還不熱乎,肖蘭想快點到家,好把屋子燒熱,讓母親也別受凍了。肖蘭還想剛才在陳家的情景,這次,她有點兒奇怪,那陳母和陳父,今晚的態度可是真好,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平和的態度。
肖蘭回到了家,屋子裡暖和點了,但是還不算熱,母親和強兒仍然裹著被。
劉志斌問:「找到他爸了嗎?」肖蘭說:「沒有,單位也沒有,我去他家看看媽,正好不遠了,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劉志斌聽了,說:「看看對,不管怎麼地,是老人,她病了。」肖蘭心裡說:人家,可比你好多了,就像沒有病一樣。肖蘭說:「媽,我去做飯,你們餓了吧?」
肖蘭又把爐子添了煤。肖蘭做了點兒飯,來電了做飯就容易得多了。蘭娘三個吃了飯,覺得又暖和了一些。
肖蘭走後,陳父看了老伴一眼,說:「這肖蘭這麼黑了,還來看看你。」
陳母先是沒有做聲,她心裡又在泛出毒液,就像是那毒蛇一樣,來毒害人的,尤其是善良溫柔的肖蘭,總是被她毒液傷害!陳母一陣冷笑,陳父莫名其妙,但他意識到老伴又有什麼鬼著子了。果然,陳母招招手,陳父走過去,兩個老鬼嘀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