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現在只剩下三口人了,就是劉志斌、肖蘭和強兒,肖霞上山下鄉,去了千里之外的牡丹江郊區的松江公社,肖華去了牡丹江的姐姐肖香家裡,看看工作的事。家裡頭雖然只剩下了三口人,但是氣氛是自由的、快樂的。
這自由,是來自於會給人帶來不痛快的肖春陽和陳忠孝的離去,劉志斌沒有了騷擾吵架的對象,肖蘭沒有了煩惱痛苦的因素。而那快樂主要是強兒帶來的,劉志斌每天都和外孫子在一起,感到非常地欣慰。
強兒雖然只是幾個月大,但是,他那白白淨淨的身體,那麼細嫩、柔潤,一撫摸,就給人以柔滑、潤澤的感覺,使人覺得就像被熨斗熨過那麼舒服。不僅如此,那小小的強兒,隨著一天一天地長大,越來越有故事,越來越逗人開心,也越來越招人喜歡。強兒的眼睛雖然很小,但是黑黑的、亮亮的,總會閃著誘人的光芒。他很愛笑,有時候,是微笑,笑得很甜,也很美,給人以熨帖的感覺。有時候,他也會放聲地大笑,笑得很爽朗,也很酷,讓人心裡暢快無比。
強兒,在大人的教導下學會了一些動作。大人說:「強兒,鼓掌。」他就拍起兩隻小手,嘴裡還「喝,喝」地直嚷。大人說:「強兒,親親。」強兒就用兩隻小手繃住大人的頭,在大人的臉上重重地親吻,然後,就笑嘻嘻的看著大人。大人說:「強兒,撓一個。」強兒就把小手一張一合的,大人誇:「好撓哇,好撓哇。」強兒就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轉過頭去。總之,強兒越來越乖,越來越可愛,劉志斌看著強兒就笑,有了這個外孫子在身邊,她的一切煩惱都煙消雲散,無影無蹤,她只有開心,只有歡笑。
家務活,那就靠肖蘭一人操持了,她也逐漸地熟練了,也就游刃有餘了,雖然沒有肖霞那麼巧,那麼精,然而,也說得過去了。但是,劉志斌的身體不那麼好,她有肺心病,夏天還好,一到冬天,她就犯病了,咳嗽、氣喘,一咳嗽起來,她就通身是汗,氣喘噓噓。
這種肺心病,也可以說是東北的特產,因為它有寒冷的氣候。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這肺心病正是時髦的時代,因它而喪失生命的也不在少數。對肺心病的治療,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一是打消炎針,一般的就是青黴素,二是吃藥。劉志斌不打針,就是吃天津力生製藥廠出品的「復方氨茶鹼片」,吃了之後,還能好些,不過,這也是頂葯,根本不治本。
肖蘭上班,只是教課,不當班主任了,事就少多了,那時,學校還不太緊,有時候可以回家照顧一下。強兒就由劉志斌看著,漸漸地,劉志斌就很吃力,已經力不從心了。一是強兒逐漸長大,劉志斌抱著費勁,二是強兒越來越淘氣了,已經不好看護,三是劉志斌體弱多病,難以招架。
肖蘭決定把強兒送到學校的托兒所去。可是,在托兒所呆了三天,強兒就哭鬧了三天,哭得小眼睛都是刺瑪糊,劉志斌心疼極了,說什麼也不讓肖蘭再把強兒送托兒所。劉志斌強挺著看護強兒。原來,沒送托兒所之前,誰抱強兒,他都不哭,這一送托兒所不服後,就不一樣了。
肖家前院法庭庭長齊鳳淵的老媽和劉志斌相處很融洽,經常來肖家。有一天,她又來了,抱強兒,強兒就哭,不讓抱。老齊太太嚇得臉都變色了,說:「怎麼,我要死了嗎?」劉志斌連忙解釋,老齊太太才平靜下來。
強兒都幾個月了,陳家卻沒有人來看一眼,更無人給買點兒什麼。自從強兒出生的時候,他的奶奶陳母在他身邊呆了一會兒,再就是孩子滿月,由陳秀梅接孩子去了陳家,陳母當時不在家去了鄉下的親屬家回來之後,看到了強兒,直到現在,陳家再沒有人問津他們的後代強兒了,好像這孩子與他們陳家毫無關係似的。
到了寒冬臘月,也就是強兒七個月的時候,強兒突然得猩紅熱了,這種病,那時很流行,也是當時的一種時髦病,身上全是小紅點兒,發燒等,這種病很厲害,有生命之憂,危險性還是很大的。醫生讓馬上住院,強兒就住院了。
強兒有病住院,陳家一個人也沒來看過,陳家離醫院就五百米!陳家不是不知道,肖蘭想了,孩子有病不能不告訴他的爺爺奶奶,於是,肖蘭就給在三中當工友的老公公陳德生打了個電話,說了孩子的病情很重,已經住院了,陳德生聽了,在電話裡也沒有什麼大表示,就是哼啊哈呀的,輕貓淡寫地問了問。
十幾天之後,強兒的病好轉了,但是沒有痊癒,還得住幾天。然而,錢卻花光了。家裡頭幾乎就靠肖蘭的工資,維繫著開銷,有了強兒,花銷就更大了,奶不夠吃,還得買奶粉喂孩子,平時就不寬綽,孩子有病一住院,那就更困窘了!肖蘭沒辦法,就給陳忠孝去信,說了孩子有病住院和家裡的困境,希望他寄點兒錢來。
幾天以後,陳忠孝來了一封信。肖蘭拆開信,信很簡單,就幾句話:「聽說孩子得了猩紅熱,我很著急。住院多少天了,好得怎麼樣了?今天郵去二十元錢,這是我僅有的錢,我一分錢都沒有了,連買煙的錢都沒有了,只好卷葉煙。我也沒有什麼辦法,遠在部隊,還是你自己想辦法吧。」肖蘭看完信後,心裡很失望,也很不是滋味,她也很納悶。
陳忠孝雖然沒有工資,但他一個月的津貼費是二十六元,他只是抽點兒煙,別的花銷也沒有,穿是部隊發,吃是部隊供。他從家裡回部隊到這十二月末,應該是七個月,七個月的津貼費是一百八十二元,這怎麼能說就有二十元錢呢?他為什麼說沒錢就郵了二十元?還說得那麼可憐?可這不是別人,是他的兒子,是他的親生骨肉哇!肖蘭百思不得其解,心裡頭涼涼的!
過了兩天,陳忠孝寄來的二十元錢的匯款單到了,肖蘭雖然覺得沒什麼意思,但還是不能不取出來,就去了郵局。到了郵局,郵局的匯款員劉秀蘭認識肖蘭。這劉秀蘭也就四十多歲,人長得白淨,很清秀嬌美。
劉秀蘭見肖蘭來了,很熱情說:「肖,你來取錢?」肖蘭也很熱情說:「是啊,劉姐,你當班呀?」劉秀蘭又說:「你帶戶口了嗎?」肖蘭點點頭,把戶口本遞給了劉秀蘭。劉秀蘭看了肖蘭一眼說:「還有一份呢。」肖蘭很奇怪說:「怎麼,還有一份?哪兒的?」劉秀蘭說:「也是陳忠孝郵的,但不是郵給你的,是郵給他家的,你不知道嗎?」肖蘭很驚訝,說:「我不知道哇。」劉秀蘭把郵給陳家的匯款單給肖蘭看。
肖蘭看匯款單上寫的清清楚楚,寫著陳父的名字,地址:清原三中。款數:一百元整。留言:母咳嗽,買藥用。時間是在給肖蘭郵二十元錢後的第二天!
肖蘭登時七竅生煙,怒道:「給他媽郵一百元,給孩子郵二十元,給他家還是後郵的,這差距也太大了!孩子得猩紅熱住院了,錢花光了,我才寫信管他要錢,他說就二十元,給他媽就有錢了,真不是個東西!」
劉秀蘭聽了,皺了眉頭說:「這小陳也太不對了,哪能只管媽不管孩子?也得差不多點兒呀?」肖蘭餘怒未消,說:「劉姐,他就是這麼偏心眼兒,孩子病重住院了,他媽咳嗽也沒住院,這是她年年冬天犯的病,也不稀奇,我媽還咳嗽呢。這一頭是媽媽,一頭是兒子,都應該重視,都是親人嘛,哪個重應多給哪個,不這樣的話,也該差不多呀。這可是差的十萬八千里,黑白顛倒,是非不分!哼,給孩子這麼點兒錢,還苦窮,你看看這信上說的。」
劉秀蘭接過陳忠孝的信看了看,說:「說的也太慘了吧?這不是和你撒謊嗎?說就二十,卻給他媽郵一百,給他媽郵錢,還是在給你郵錢之後,這麼說,他給你郵錢的時候,手裡頭就有一百二十元哪,當時,都應該給你郵來,怎麼能這樣?」
肖蘭說:「孩子,就我養著,我的工資才三十七元。他媽有他爸的工資,他爸有五十多的退休金,在三中還另有工資好幾十,他媽還有好幾個兒女呀?都能管管他媽啊。不像我,就我自己一個人的工資來給孩子看病,況且,孩子還要買奶粉,那奶粉都多貴呀?這還不算,還得維持我們幾口人的吃喝拉撒睡,還得走人情來往,那花銷可就多了。他心裡就只有他家,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根本沒有孩子!更沒有我!」
劉秀蘭歎口氣說:「你家小陳,和一般的年輕人太不一樣了!現在,那家的年輕人,不都是先顧著自己的小家,然後,才是自己的什麼爹媽呀,唉唉,這陳忠孝,怎麼各路呢?」
是啊,母親,兒子,誰為重?陳忠孝他以誰為重?肖蘭從郵局裡走出來,一路上,都是想著這個問題,她的心裡很是糾結,一股憂慮和煩惱湧上心來。